尴尬之余,小道士心中也免不了有几分欣喜:我去,道爷我现在大小也算个人物了。
    可这欣喜,才从他的心里升起,还没升到眉头,便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只听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叫道:“小神仙,你身上带着的仙器可否割爱?价钱好商量,只要仙长开口。”
    小道士急急摇头:“不可不可,这法器都是先师所赐,岂能用来交换黄白之物?”
    那商贾不死心:“那仙长身上的八卦法衣嘞?某出黄金两百两。某别无它意,只想一沾仙家灵气。”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醒悟。一时,
    “小神仙,某要那顶九梁巾,出黄金一百两。”
    “某要那双踏云鞋,出黄金五十两。”
    ……
    更有百姓,拿不出那么多银两,情急之下,趁着人多,不由分说,就向小道士身上狠狠抓来。
    不管撕下哪块布,都是仙布,说不定,便值好几十两银子嘞,是不?
    好在小道士眼疾手快,挡了一挡,却痛得“哎哟”一声。
    这一声后,便是,无数双手纷纷向他抓来。有扯衣袖的,有扯衣襟的,还有,扯头发的。
    我去啊!小道士手忙脚乱,死命抵挡。可哪挡得住?
    眼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小道士便要被这群狂热的信徒,给剥了个精光。说不定,便连鸟毛都要被拨光。关键时刻,有通玄观的道士出马。
    便见,那道童并几个道士身子一横,将小道士死死地护在中间。然后各一声大喝,双手捂住脸,埋头猛冲,竟是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生生地杀了出来。
    在那道童的带领下,小道士不敢停留,拼了命地往道观里跑,终于得以成功逃脱。
    厢房内,那道童看着小道士,羞涩地一笑:“仙长,你看小子这般辛苦,要不,仙长赐小子一点神仙之物?”
    见这道童手上分明地被抓出了几条血痕,有几条鲜血还在蜿蜒地流下,小道士心中过意不去,便往腰间一抹,塞了一张符篆。
    那道童一看,喜道:“这是,镇宅府?是仙长亲笔所画。”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道童再认真一看,忽然浑身发抖,颤声说道:“这,这是灵符?这竟是灵符。”
    小道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赞道:“好眼力。”
    那道童“啊”地一声大叫,跳了起来:“灵符啊灵符,卖出去,至少值一锭金元宝的灵符。啊,啊,发财了,发财了!”
    狂喜之下,那道童双手捧着灵符,大呼小叫着往外冲去。一不留神,脚往门槛上一绊,立时摔破了头。可他不管不顾,爬起来,继续大呼小叫着往外冲去。
    小道士看着他身后,那一条淋漓的血线,不由目瞪口呆:我去,用不着这样吧!
    话说,临安城里有钱人真多,随便一张灵符,便能卖得一锭金元宝。看来,有了永佑笔的自己,倒是不怕没银两花了。
    小道士再等了片刻,有一年轻道士过来,领着他去了上房那。
    小道士嘴里叫道“天玄子”,进了门后,却是一惊,主座上端坐着的哪是天玄子,分明是一个老道人。
    这道人极是不凡!但见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眉宇间大有仙风道骨之态。
    那老道看都不看他,眼望屋顶,喝道:“来者可是天一子?”
    小道士一拱手,恭敬应道:“正是晚辈。老修行可是天玄子的师长?”
    老道不答他,自顾自地说:“这些时日,你天一子的名号,老道便是不想听,也不可能。老道心中好奇,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在短短时日内,竟能赚得锘大的名声。”
    小道士谦虚道:“不过是因缘巧合,再加上以讹传讹。晚辈德浅道薄,实在不敢当。”
    老道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哼,算你识趣。你若是敢大言不惭,老道少不得即刻将你轰出通玄观。”
    小道士苦笑。
    老道喝道:“民间传闻,说你无病不可治,无伤不可医,还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你能还是不能?”
    小道士正色说道:“不能!若说治病,晚辈一窍不通。上次那蕃客,其实未死,晚辈只是借药石之力,借灵符之助,将他救醒了过来。”
    老道对这回答很是满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民间传闻,说你通晓百家,学贯古今。可前知三百年,后知一百年,你能还是不能?”
    小道士答道:“不能!道藏三千,晚辈精读的不过一十,更别说什么诸子百家。那些前知、后知,不过是笑话。晚辈若是真有此能,就不会找天玄子来指点迷津。”
    老道捻须微笑,赞道:“好个天一子,果真是不慕虚荣,一心向道。”
    他再问:“民间传闻,说你精通道术,知晓仙术,能呼风唤雨,能撒豆成兵,能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你能还是不能?”
    小道士苦笑:“不能。晚辈若有这本事,也不会屡遭生死,好些次弄得狼狈不堪。”
    这一次老道却未开口相赞,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失望。
    似乎没了兴致,老道意兴阑珊地说道:“最后问你句。民间传闻,说你可白日召雷,可设坛请神。一身捉鬼之术,天下无双,你能还是不能?”
    问这话时,老道端起了手中的茶,只待小道士说出“不能”这两个字时,便请他出去。
    一味空口虚言的人,自然当不得他正眼相看。一个谦虚谨慎的人,可值得他一声赞。却也仅此一声赞。再是谦虚,没有几分真本事,怎能让他挂在心上?
    却不料,小道士昂首挺胸,正色喝道:“能!”
    这声大喝,惊得老道手中的茶碗一晃,茶水都溅到了地上。
    他诧异看去,正看到小道士朗声说道:“晚辈师从‘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天云真人,得其真传。晚辈更身具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同时还是至阳之命!”
    “先师曾坦言,最多十年,晚辈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一身捉鬼之术,天下无双’这句评语,小子自认当得上!”
    “至于白日召雷,声震十里,此事确有其事。设坛请神,真神显形,此事也确有其事。”
    “凡事,真是真,假是假。晚辈不敢虚言,也无需诳语!”
    老道嗔目结舌,一会儿后,忽地放声大笑:“好,好个有趣的小子。怪不得天玄子在我面前盛赞你,说你是我道门不世出的奇才。今日一见,不世出这三个字,还不一定能当得起。奇才二字,却一定当之无愧!”
    小道士谦虚道:“多谢老修行谬赞!”
    老道看着他,越看越是满意:“天玄子是老道的亲传弟子,你即是他好友,又入了老道的眼,以后你可以叫老道一声‘师叔’”
    小道士立即一拱手:“师叔在上,晚辈这厢有礼。”
    能称他“师叔”,老道满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却见他神色淡淡,一愣之下,才明白过来:“你不知道我是谁?贫道张庆先。”
    张庆先这三个字说出来,老道立即正襟危坐,等着小道士纳头便拜,然后欣喜若狂。
    可谁知,小道士神色怔怔,站在那冥思苦想:我去,张庆先是谁?很有名吗?我应该知道吗?可真的不出名,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下,尴尬了!
    见老道神色不对,小道士急急拱手一礼:“原来是张老爷。张老爷大名,真如雷贯耳,晚辈心中一直神往。今日一见张老爷,这风采竟是在想象之外啊!”
    小道士只以为,自己这块说得实在得体,并且,还违了本心,大有谄媚之意。可不料,老道听了后,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恼羞成怒。
    他怒道:“哪来的不懂事的小道士,去,去,滚远点,省得老道看了生气。”
    ……
    我去,这就,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啦?小道士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地,心中不由地有了几分怨气:真是的,你张庆先是谁啊?道爷我难道就应该知道?
    于是,小道士便拉住了路过的一个中年道人:“敢问道兄,知不知道,这张庆先是谁?”
    那中年道人想来没有认出,大名鼎鼎的天一子,当下没好气地说道:“张庆先是谁啊?道爷我难道就应该知道?”
    英雄所见略同,看来这人是真没名气。
    哎,天玄子也算是个温婉如玉的君子,却没成想,他的师尊竟如此自恋!
    小道士喜滋滋地拱了下手,转身便要走。
    却不料才走了两步,他的衣领便被人抓住。他转身,便见那中年道人瞪着双大眼,凶神恶煞地指着他,怒气冲冲地喝道:“哪来的不懂事的小道士,去,去,滚出我通玄观。”
    小道士大惊:“道兄,这是为何?”
    “为何?哼,你身为道士,竟连张天师都不知道,趁早给我扒了身上的这身道衣。”
    小道士大惊,急急分辩道:“开玩笑,张天师,龙虎山的张天师,天师道的张天师,天师啊,修道之人,哪个敢不知道?”
    说到这,他脑中灵光一闪:“我去,张庆先就是张天师?”
    那中年道人更怒:“你还敢直呼天师名讳?”
    小道士傻眼了。
    好吧,身为道士,竟不知张天师。这就像是,身为大宋官员,竟不知大宋天子。这个玩笑开得,忒大了!
    可是,世人皆称张天师,什么时候叫过张庆先?就比如,临安城中现在无人不知天一子,可知道张天一的,能有多少?
    见中年道人挥起拳头就要打,小道士急急解释道:“道兄见谅,请见谅!后学向来在山中苦修,不知红尘中事。后学自然极是敬仰天师,视之如仙。可久居山中,不问年月,真不知当代天师名讳,更不知天师已驾临京城。道兄还请恕罪一二。”
    见他言辞诚垦,那中年道人便放了他,恶狠狠地说道:“看你年轻不懂事,这次便饶过你。再有下次,非得生生打杀你。”
    小道士点头哈腰地目送中年道人离去,然后看向那上房,摇头苦笑。
    这下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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