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辛苦,这一日,两人抵达沅州。
    沅州是座有名的大城,人烟稠密。只是进了城后,便是最有玩心的朱雀儿,也没那兴致去看什么热闹,直接找了家客栈,蒙头大睡。睡醒后,洗漱了,大饱一顿后,继续蒙头大睡。小道士见她累成这样,心中很是愧疚,不忍打扰她。
    却没曾想,到了第二天半夜,小道士睡得正香时,敲门声响,将他吵醒。
    开了门,却是神采奕奕的朱雀儿进来,笑道:“丑道士,睡好了没?”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你不来时,我睡得正好。你来了,我睡得不好。”
    朱雀儿一撇嘴:“姑奶奶我睡得太好了,再睡不着了。不管你有没睡好,现在得陪姑奶奶我说说话。不然,长夜漫漫,如何度过?”
    小道士叹道:“姑奶奶,长夜漫漫,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不好吧。”
    朱雀儿冷哼一声,大大的眼一瞪,小小的鼻一皱。她身子一晃,一对鸳鸯剑便架在了小道士的脖子上:“哼,丑道士,你需得明白,便是十个你,也不是姑奶奶我的对手。姑奶奶我若是不愿意,难不成,你还强迫得了我?”
    小道士一听,脱口而出:“若是你愿意嘞?”
    朱雀儿一呆,然后脸大红,怒道:“你,你说得什么话?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道士一时冲动,说了后便大是后悔。他满以为朱雀儿会含恨离去,却不成想,这小娘子发了通脾气后,竟还呆在他房中,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正闲聊着,朱雀儿忽然神秘地一笑:“丑道士,你有艳福了哦,有个美人和你共处一室。”
    小道士笑道:“那是,我们的雀儿,可是世上罕见的美人哦。”
    朱雀儿却说:“咦,那美人到你床上来了。”
    小道士一听,心中不由地一荡:我去啊,这小美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在暗示什么?
    不行,不管她是明示还是暗示,张天一,你都得时刻谨记,你是有夫人的人。
    血海飘香许若雪的绝学云淡风轻,是男人都试不得。
    看小道士神色怔怔,朱雀儿明白了过来,顿时大羞。
    她怒道:“你个丑八怪、穷酸、色鬼,整天整天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那美人说的可不是我?”
    小道士左看右看,室内明明就只有他和朱雀儿啊,哪来得第三人?
    明白了过来,小道士手捏剑诀,往额前一点,口中默念真诀,便开了法眼。
    果然,法眼看去,他右手边,离他不过一尺远的床上,正正地,端坐着一个鬼影!
    这鬼影,依稀便是个女人。
    虽然依稀只是个女人,可就淡淡的几分轮廓,也看得出,这定是个美人,还是个柔弱纤细的美人。
    朱雀儿拍掌笑道:“看到了吗?呵,这美人可是美,这样貌,这神态,真真是我见犹怜!”
    小道士大惊:“你竟能看得清?”
    随后他一叹:“是了,你是天生的阴阳眼,天生就能沟通阴阳。阴间在阳世间的一切,在你的阴阳眼中,无所遁形。”
    朱雀儿笑道:“那是!你的法眼,是后天修炼得来,靠得是感知阴气。若是孤魂野鬼,本身阴气不足,你的修为纵是再高,也看不分明。不像姑奶奶我,呵呵,那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着她叹道:“啧啧,姑奶奶我这辈子见过无数的鬼,可还真没见过这般美貌的鬼。”
    小道士奇道:“却是个怎样的美法?”
    朱雀儿想了想,缓缓吟道:“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哎,西子捧心,不外于是!”
    朱雀儿这一说,小道士再看那抹淡影,心中便多了十分怜惜。
    朱雀儿叹道:“姑奶奶我平生最喜欢好看的人。这美人现在虽美丽依旧,可惜痴痴呆呆的,却是失了灵气,少了韵味。”
    “这美人显然刚刚身死,说不定魂去便只有片刻。哎,这沅州城却是来得晚了。若早来两三日,当是姑奶奶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这世上,美人和美玉,都稀罕难得。便是有了,也多藏在不为人知的所在,任那美丽,寂寞地盛放。听得朱雀儿的感叹,小道士心中也起了几分遗憾。
    正遗憾时,忽听朱雀儿惊叫道:“不对,这美人似乎魂魄不全?”
    小道士大惊:“怎么可能?既是新丧,三魂七魄便应齐整,哪有魂魄不全的道理?”
    朱雀儿凝神细看,很肯定地说:“这美人定是被人用邪法所害,至少一魂一魄,被邪法摧残的淋漓破碎,所以才导致香销玉殒!”
    小道士运起法眼,仔细端详,果见淡淡的魂体中,有些地方稀薄的几近于无。
    朱雀儿起身,怒道:“此事,绝不能坐视不管!可恶,那恶人竟然这般狠心,如此美人也舍得加害。哼,姑奶奶我定饶不了他!”
    见小道士犹豫,朱雀儿更怒:“丑道士,莫非你要袖手旁观?”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你若坚持留下,我一个人能去哪?罢了罢了,只希望此事不要耽搁太多的时间。”
    听他答应,朱雀儿转怒为喜,笑嘻嘻地说道:“就知道你不会这般狠心。丑道士,你能不能施法,招了这美人的魂,将事情问个明白?”
    小道士摇头:“新丧之人,若魂魄齐全,施展招魂术,我应有几分把握。可她如今魂魄不全,那便是再擅长此道的人,也无能为力。”
    朱雀儿皱眉:“这就难办了。不过也好,你我可以慢慢自己调查。呵,想想这事,还真好好玩哦!”
    好好玩?小道士唯有苦笑。
    “啊,这美人要走了,跟上。”朱雀儿叫道。
    鬼魂能穿墙而过,等小道士和朱雀儿出了房间,那美人已不见。
    好在朱雀儿天生对阴气极是敏感,凝神感知后,指了个方向。果然,在她的带领下,就见那美人在前面飘飘而行。行不多远,却来到一片豪宅前。
    小道士早非吴下阿蒙,可这片宅子连绵宽广,一眼竟似看不到边,让他不由咋舌。便连朱雀儿也赞了一句:“这家好大的富贵!”
    那美人到此后,再不犹豫,往院子西边行去。
    朱雀儿便要飞檐走壁,小道士拉住她,摇了摇头:“看四处游走的灯火,此府护院不少。现在潜进去,一个不小心,怕会惹出祸端。明日再说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朱雀儿便穿窗而进,叫醒了小道士。
    洗漱后,两人行到那宅院前,见朱红大门上高挂一匾,上书“贾府”两个大字。
    贾府显然排场甚大,一大早,便有衣着光鲜的两个家丁守在门外。小道士上前请通报,那家丁见只是个道士,又没使银子,就随口应下声,进了门后,却自去玩了。
    等了好一会,朱雀儿不耐烦,正想催下时,侧门一响,一大群人簇拥着一顶轿子,行了出来。
    走到小道士身边时,轿中一人叫道:“停下。”
    便见轿帘掀开,一人探出头来。
    这人,却生得极好。
    但见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小道士看得便是一怔:单论容貌,此人要强过天玄子好几分,就是比自己也要胜上一筹。
    那人上下打量了番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小道士,眼中也现出几分惊叹。他含笑问道:“一大早的,仙长站在我家门口中,却不知有何要事?”
    小道士上前拱手为礼,说道:“可是此家主人?正好,贫道有一事相告。贫道昨日偶见一新丧女子的游魂,进了贵府西院,想来应是贵府的家人。今日见贵府不曾操办丧事,恐误了,所以特来提醒一下。”
    他这话一说,轿子旁围着的众家丁大怒。一管事模样的人就叫道:“哪来的野道人,敢在我贾府门前胡说八道。来人,打将出去。”
    那公子一听却神色大变,颤声问道:“西院?新丧女子?仙长能否细说。”
    小道士便说:“看那女子容颜,生得极美。体态娇柔,眉目举止间,似弱不经风。”
    那公子浑身猛地一震,脱口大叫:“林妹妹!”
    这一叫后,他大哭三声,竟滚下轿来,连滚带爬、连哭带喊地往府中冲去。
    这一下,骇得那帮子下人魂飞魄散,个个争着抢着护了过去。那管事进门前,猛一跺脚,指着小道士骂道:“祸事了,祸事了,惹哭了宝二爷,还那不心疼死老祖宗?小的,将那野道人围住,切勿让他给跑了。”
    一众下人将小道士和朱雀儿团团围住,个个神情不善,面带惶恐。
    不一会儿,整个贾府,忽然大哗。
    然后,一管事出来,喝散了那群下人,上前深施一礼:“仙长请了,我家主人恭请仙长入府。”
    两人进了贾府,却见府中下人奔走相告,个个悲伤。时有贵人行色匆匆,神色惊恐,俱都往西院行去。
    那管事长叹:“仙长所言不虚,我贾府中,的确有大惨事发生。”
    “哎,西院主人林仙子,昨晚竟仙去了!”
    “哎,可怜我家宝二爷,哭得吐血三口,依旧大哭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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