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妇人见许若雪询问,起初还有点局促,打开话匣子后,却是争先恐后,嘴里滔滔之不绝,害得许若雪不动声色地连退了三步,才避开了那四处横飞的唾沫。
    “我们这扶柳村,可是有名的福地!”
    “那是,谁不知道我们扶柳村,出过状元嘞。”
    “村里左边有条河,叫扶柳河;右边一条河,叫曲柳河。”
    “这两条河,可有名嘞。到春天时,总有好些读书人大老远地赶过来,在河边边走边摇头,跟个疯子似的。”
    “别村的人都说我们扶柳河有两绝,两条大河是一绝,两个美人是另外一绝。”
    “不对不对,那些读书人是这么说的。我说给小娘子听。”
    三人于是齐齐看着她。那妇人却想不起了,一时急得额头的汗都鼓了出来。
    许若雪心中不忍,正想跳开这话题时,那妇人却猛地一拍大手,大叫道:“有了。”
    只见她双手绞在身后,扭着水桶腰,迈着鸭子步,扯着公鸡嗓,大声叫道:“说的是,杨柳轻轻姜汤冰,媒人一气太拎不清。”
    这说的是什么?
    许若雪想了一会,叹道:“原来是,杨柳青青江水平,美人依依态伶仃。这诗,果然是好。”
    那妇人脸上笑开了花:“是,是这般说的。小娘子好学问。”
    另一妇人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于是说道:“两条河不用说,那两美人就是村东状元第家的两个女儿。”
    “是啊是啊!那两美人啊生得可真叫一个美。村里的年轻人一到了春天,就围在状元第那,锄头都赶不走。”
    “那大女儿却是收养的,人长得不但漂亮,做事那更是一把好手。这两年来,状元第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大美人在操劳。打理的可好,李公每天光提个鸟笼子瞎遛,屁事都不用管。”
    “村里人都说,李公这是好人有好报。谁会想得到,十年前大雪天里收养的一个小女孩,长大后竟是个能做事的大美人。”
    “是啊!李公都说了,再过上两个月,就将这大美人许配给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就可以云游那个了,就是到处瞎逛了。”
    “那小女儿也好美,虽然不管事,但弹得一手好琴。那琴一弹起来,啧啧,整个村子都会静下来。村民们是连放屁都得一点点地放,村里就只能听见那琴声。”
    “是啊,小美人更好福气。也是两个月后,就要嫁给州里知府老爷的大公子。知府老爷啊,那是顶天了的大官。”
    说到这,两妇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道:“李公可真好福气!”
    第二日,客房。
    敲门声响,进来一位富态的老者。
    那老者未语先笑:“昨日听管家说,我李家有幸迎来了两位贵宾。今日一见,果是龙凤之姿。贤伉俪能光临寒舍,实在是让我李家蓬荜生辉!”
    小道士急忙上前见礼:“承蒙盛情款待,我等实愧不敢当。李公厚意,我等铭记在心。”
    李公笑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三人分宾主坐下,品茶闲聊。
    闲聊中,小道士得知,这状元第的确出过状元,且正是李公的父亲,且其父还曾官至尚书右仆射,那可是真正的国之栋梁,朝廷重臣!
    李公出身如此门第,自然也是考过进士做过官,还曾官任南京路副使领司事。只是后来被政敌攻诘,无奈才辞官,归隐乡里。
    回到乡里后,李公每日里遛鸟垂钓,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却有一悲,膝下两子读书皆不成。再有一喜,膝下两女实在是蕙质兰心。
    小道士听了,自然恭维了一二,羡慕了三分。
    三人相谈甚欢。许若雪和李老还手谈了一局,只是棋力远逊。
    下午,小道士去静室静坐行功。回来后,却听见客房里传出莺声燕语阵阵。
    不等门外侍立的丫环阻止,小道士就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正好看见两个美人。
    果真是,两个大好的美人!
    一人,略丰盈些,脸若银盘,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
    一人,略消瘦些,鹅子脸,柳叶眉,琼瑶鼻,红杏唇。
    这,必是扶柳村的一绝,李家的两个美人,李二娘和李三娘。
    有陌生男子乍然出现,两个美人措手不及,反应却大是不同。
    那稍大点,丰盈点的,大大方方的起身,盈盈一礼后,脆声说道:“小女子见过小郎君。”
    那稍小点,消瘦点的,却是“啊”地一声惊呼,脸上瞬间红霞密布,急急地掩住自己的脸,转过身。
    许若雪便嗔道:“夫君好不知礼。有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夫君这般冒失做什么?”
    小道士急忙告了个罪,退了出去,在门外侯着。
    就听李二娘说道:“许姐姐既然有此雅兴,想和小妹合奏一曲,妹妹我即刻前去准备。妹妹先行告退。”
    “能聆听到姐姐的仙音,本是妹妹的荣幸。无奈家中事多,妹妹要去田庄一趟,只能深感遗憾了。”
    门响,李二娘含笑向小道士一礼,大大方方地离去。
    不一会儿,便有数名丫环翩翩而来,抱中各抱有古琴、锦桌、香炉、果盘等物,甚至还有男仆抬着屏风一架。
    有屏风在,小道士自可进去。见里面已布置的细致妥当,不由赞道:“好个李二娘,为人大方、处事精明。怪不得能以女子之身,将偌大的状元第打理的井井有条!”
    焚香品茗静心后,李三娘便在屏风后,抚琴一曲。
    琴艺果然大是不凡!小道士听得心旷神怡,不由叫了声“好”。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说道:“妹妹的这首《流水》,已得八分神韵。琴音或时隐时现,如山巅云雾。或淙淙铮铮,如水中幽泉。确是大好!”
    说完,许若雪屏神凝气,也弹了一曲,却也是《流水》
    这女侠,还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
    只是琴音甫响,小道士便目瞪口呆:我去,早就知道这女侠会鸣琴,自己一直不以为意,只以为仅仅会而已。却没曾想,技艺竟这般高超!
    却是,真人不露相啊!
    这绝世女侠,除使得一手好剑法外,竟还弹得好一手古琴!
    小道士一时心动,急急解开包裹,取出那管紫竹箫,和许若雪来了个,琴箫合鸣。
    便听,琴声淙淙、箫声咽咽,起初稍有不谐,渐渐水*融,最后浑然天成!
    两人本就心心相依,弹琴品箫时,自是时时眉眼相对。相对时,眉眼间自是深情无垠。这其中深情,岂是伯牙子期区区知音可比!
    一曲奏毕,小道士情不自禁,俯身上前,在佳人的脸上就是轻轻一吻。
    许若雪也不逃避,悄悄受了,然后红晕上脸。于是,这绝世女侠难得地显出了十分的娴静清雅。小道士见了,心里更是爱极!
    屏风后,李三娘叹道:“许姐姐的这首《流水》,并不在小妹之下。只是许姐姐的琴声中稍还有点生涩,显然平时里很少抚琴。不像小妹我,这首《流水》弹了足足有三年。这般说来,许姐姐的琴艺在小妹之上了。”
    “哎,小妹日日得人吹捧,自认为琴艺不敢说天下罕见,至少也应冠绝黔州。却不料,竟是井底之蛙。”
    许若雪笑道:“妹妹谦虚了。教我古琴的那位姐姐,琴艺才堪称绝世,我不及她二分之一。”
    李三娘默然,叹道:“天下竟有这等奇女子!”
    然后她再叹:“姐姐琴艺非凡,张郎君箫艺更见神妙。两位合鸣,其中的深情,小妹我在屏风后也是听得分明。小妹真真好生羡慕,姐姐得此知音,遇此良人!”
    许若雪一听高兴的眉飞色舞:“我听丫环们说,妹妹过不了多久也会出阁,嫁得也是位大好的夫君。到时,怕是姐姐会羡慕妹妹嘞!”
    李三娘却说:“那位郎君,若说人才自是不错,若说性格也可称温婉。但说起才学,却不值一提。哎,嫁给他,不过是嫁给了荣华富贵。想要和他情投意合,小妹我却是不敢抱此奢望。”
    “算了,难得和姐姐一见如故,这些便不说了。小妹再弹一曲《醉渔唱晚》,还请姐姐指点。”
    听到琴音响起,小道士心痒难禁,便要吹箫合奏。不料许若雪闪电般出手,一指堵住了箫口。小道士讪讪一笑,只得放下紫竹箫。
    哎,这女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忒小了点。小道士叹道。
    这般弹琴品箫,直到日落时,李三娘才告别而去,约好明日辰时再来。
    第二日,许若雪便眼巴巴地等着。谁知别说辰时,子时都到了,李三娘还未曾现身。
    许若雪心中正不喜时,有一丫环过来,行礼后,却说:“好教小娘子得知,今日我家三娘子有事,却是不能赴约了。”
    许若雪见这丫环脸色凄然,神情惶恐,便问:“哦,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那丫环一听便哭道:“三娘子本不想让贵人担心,贵人既然见问,小婢便斗胆说下。却不知何故,三娘子今早起床后,脸上竟是红肿了一大片,看了让人害怕。老爷有请良医过来,却看不出什么。三娘子婚期将至,全家现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许若雪当下就说道:“你且带我前去看看。”
    那丫环迟疑不愿,许若雪眼一瞪。丫环害怕,只得当先领路。
    进了闺房,李三娘正倚在床头啜泣,脸上蒙着面巾。许若雪一闪身,不待满屋子的人反应过来,便已揭下李三娘的面巾。
    果然,那张昨天都如花似玉的美人脸,此时竟是又红又肿,形如夜叉,大是恐怖。
    李三娘惊呼一声,就要往被子里钻。许若雪却道“且慢”,她双手定住李三娘的双肩,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很肯定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堪称石破天惊!
    她说:“三娘这是,中了毒!”
    这是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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