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落幕!
    于必死的绝境之中,小道士神来一笔,生生地扭转了战局,竟死中求生,反败为胜!
    不过,也是惨胜!
    无一人不受伤,九宵宫的另四位道士,更在短短的片刻中,尽数身亡。
    站在四位师弟的尸首前,太一子悲从心来,潸然泪下。守真子一向古板的脸上,也滚下了几滴虎泪。
    小道士叹道:“师兄,我们实在没有时间悲伤,天亮之前,必须将这些鬼兵尽数消灭。不然阳气一升,鬼兵自会躲藏起来。到时若想消灭它们,怕得花个十年八年。这些鬼兵修为不差,要是为祸起乡民来,又是一场大灾!”
    看向四周静立不动,形同木偶的近百鬼兵,三人脸上更是苦涩。
    哎,若条件允许,办一场超度道场,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能将所有鬼兵超度的干干净净,何等省心省事?此时别无它法,只能一个一个地杀了。
    说来也是可笑,大将军花费了无数的精力,才将这些无神无识的恶鬼训练成精兵。他自认为凭借这百多鬼兵,即可纵横于天下。却没成想,不过区区两声号角,就将他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于一旦!
    这些鬼兵修为非浅,若是依旧还是散兵游勇,一闻到生人气息,必会一窝蜂地围上来,那小道士三人苦战之后,定然不会是它们的对手。可此时,那是好对付的很。铜钱剑砍到身上了,才会动两下。不然,哪怕同伴就在眼前魂飞魄散,仍旧呆若木鸡。
    小道士不由地大是感谢大将军:这兵,练得可真精!
    鸡鸣之前,所有的鬼兵,终于全部化为黑烟。
    小道士三人累得像滩泥似地躺在地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许若雪心疼夫君,将小道士搂在怀中,在他肩膀上揉捏了一番,看得太一子好生艳羡。
    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小道士走到李用和许氏女面前,问:“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两鬼茫然地摇摇头。
    这几十年来,他俩一直身受大将军的奴役。这一下脱离了大将军的掌控之后,竟完全不知所措。也如鬼兵般,呆站着,不言不动,更不逃离。
    小道士叹了口气:“天快亮了。我这有样宝物,名叫鬼珠,极能滋养魂体。两位先进里面去休息下,待到明天晚上,我们再行商议。”
    李用和许氏女点点头,化成两缕黑烟,钻了鬼珠中去。
    天亮了。
    四人回到老道寺,休整了一天后,带人将那四名不幸的道士安葬好,再做了场超度法事。
    晚上,小道士将李用和许氏女唤了出来。
    问其有何打算时,许氏女依旧茫然摇头。李用却说:“仙长,有一事相求,请仙长带某前去西县那,看下某的子孙。”
    这次若不是李用,小道士等人必死无疑。区区小事,他自然应允。
    西县,李宅。
    听小道士说完来意后,李押录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说:“多谢仙长费心!这点钱是某敬给仙长的香火钱,别的事,就不敢麻烦仙长了。”
    他话说的客气,但这架式,分明就是在打发叫花子。
    小道士哑然失笑:“李兄稍等片刻,再过半个时辰天便黑了,到时贫道请令老太爷现身出来,李兄自然会信。”
    李押录皱眉,道了声歉后,将小道士晾在一边,自己忙活去了。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小道士再三叫下人相请,李押录才太不情愿地过来,脸色已是大不好看。
    哎,自己好久没被人如此冷落了。小道士感叹,看在李用的情面上,他请李押录移步庭中,取出鬼珠。
    李押录一见大惊,这竟是一颗极品和田美玉,质地乳白,月光下竟能发出莹莹白光。他素爱美玉,一见便知,此玉价值连城,自己平时视若珍宝的珍藏与之相比,不过是些石头。
    当下,李押录神色恭敬了十分。看小道士时,再不是看“小骗子”的眼神。
    李用出来后,打量了李押录一番,叹道:“哎,与某不怎么像。”
    小道士羞涩一笑:“李兄,你听不到令老太爷所说的话。贫道转述一下,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问:“我儿李三耳还在不?”
    李三耳?李押录仔细想了想,大惊:“你怎知我祖王父的小名。”
    “哼,某怎会不知?你爷爷从小耳朵便灵便,某笑他长了三只耳朵,才给他起了这个小名。”
    李押录连忙恭敬低头,答道:“先祖二十八年前就过逝了,是,是中风而去的。皇祖妣更是三十三年前就离世了。”
    李用默然片刻,问:“某膝下有三子二女,那一番劫难后,可还有谁逃得性命?”
    李押录答道:“当年兵难过后,爷爷多番打听,武侯镇李家,就只活下他和奶奶两人。”
    李用呆立良久,叹道:“某睡了三十多年,一夜醒来后,再被奴役了三十多年。某就像是做了场似永无止尽的梦,梦醒后,这尘世间已是人事变换,沧海桑田。”
    他再问:“那夜,某将二十锭金元宝交给你爷爷,嘱托他,若能逃过此难,这些金元宝他得一半,其它的平分给活下来的弟弟妹妹。那时我二子生子早,长孙李宝儿刚好随他娘亲去了兴元府。你爹爹可曾将那些金元宝分给李宝儿一份?”
    这话一问,李押录呆若木鸡,他全身颤抖了几下后,猛地跪倒在地,磕头,大哭:“太老爷啊!祖宗啊,你竟,竟还活在这世间!”
    小道士忙说道:“数十年前藏龙谷外,令太老爷就已身殁。只是因缘巧合,他不曾投胎转世,被贫道发现后,带他来此,与自己的血脉亲人见上一面,了却心愿。”
    李押录大哭了一场,悲痛稍解后,才回道:“不孝重孙李敬宗回太老爷话,我爷爷有找过那叔叔,只是叔叔薄命,已于一个月前病逝。”
    李用痛哭:“我武侯镇李家也是大族,当年枝繁叶茂,主系加支系,也有上百口人。不曾想一场兵乱后,竟只剩下了这几个人丁。乱世人命贱如狗,贱如狗啊!”
    纷纷扰扰了一夜后,天快亮了。
    当李家众人恭敬退去后,小道士问:“李用,你虽然滞留阳世几十年,但身不由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投胎转世,一个是守在亲人的身边,你选哪个?”
    李用沉默了良久,叹道:“这几日来某一直在犹豫,也想着,虽然吃了几十年的苦,但好歹是恢复了自己的神智,与常人相比,不过是形体不同。这好不容易摆脱了生死,不如就留这阳世间,陪伴在亲人的身边。”
    “可今日见到了亲人之后,某才发现,苟且呆在阳世间又有何用?儿女都已去了,这世上再无人知道自己,更无人认得自己。重孙玄孙虽然体内流着自己的血,但也不过是陌生人。某呆在这世间,不过是,孤独而已,凄凉而已。”
    “所谓人鬼殊途,这些亲人怕是也不愿意某留在他们身边吧。有个早已死去多年,化成鬼的祖宗随同在左右。虽看不见他的形体,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就是知道他存在。吃饭时候可能在,洗澡的时候可能在,睡觉的时候也可能在,这样久了,呵呵,他们怕是会发疯吧。”
    “既然这样,某留在这阳世间做什么?神智清楚,能看到这尘世间的一切,却分明地参与不了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个局外人。这样无神无识永生游荡还好些,清醒地受这样的折磨,一天接一天,永无止尽,怕到最后,某会受不了,会化成恶鬼,为祸人间!”
    “仙长,某意已决!请明日,仙长为某超度,好让某早日重新做人!”
    第二日,小道士将李用的决定告诉李家人。李家人自然大哭。当下,小道士亲自施法,举办了场道场,超度了李用。
    法事结束后,李押录恭恭敬敬地献上十锭金元宝。李家只是小富,这怕是一大半的家当。小道士自然拒绝。想起自己对小道士的怠慢,李押录羞愧难当。
    回到客栈后,小道士点了壶茶,独自品着。
    李用的决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不惜一切,只求长生。这世间,不知有多少道士,远离红尘,一心苦修,只求长生。
    长生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让自己的意识长留在天地间。
    而李用已经做到了,他却,放弃了!
    修道,有出世和入世。小道士以前总羡慕那些出世的道士,心无障碍,不恋红尘。于泰山之巅看风起云涌,于东海之滨看碧水连天。这样体察天意,静中悟玄,最后求得大道,获得永生!
    那样修道,何等的洒脱,何等的自在!
    可经过了这次的事后,小道士却觉得,那样修道其实不好,大不好。
    人活世间,就是要历练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喜乐是人生的一种历练,哀怒不同样是人生的历练?喜怒哀乐都没了,那人活世间,是做什么?是为什么?
    那样修道,能看到世间的一切,却不参与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世间的局外人!看似是你远离了尘世,实际上,却是尘世遗弃了你。
    悟到了这一点,小道士便明确了自己修道的方向,道心于是更坚固了几分。
    他心情喜乐,拈杯微笑,笑容洒脱。
    许若雪刚好进来:“夫君,你在笑什么?笑得怎么这般好看?”
    小道士微笑起身,轻轻将许若雪搂在怀中:“若雪,这一生,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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