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抬眼望着小羊驼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亦秋回过神来,踹上那道房门,转身走回桌边张开了小嘴。
    饱餐一顿后,她跟在幽砚身旁走出了房门,对门门口的饭菜已变成了空盘,看来屋中之人确实有出来取饭,而且一声不吭地吃完了。
    这是什么爹啊,平日里一句话都不同女儿说,还每天在宅屋子里白吃白喝的。
    难怪小红花不喜欢他。
    小羊驼也不会喜欢这种不负责的父亲!
    亦秋这般想着,冲那紧闭的房门翻了一下白眼,随幽砚一同去到厨房清洗了一下碗筷。
    幽砚今天一天都很开心,开心到一边洗碗,一边轻声哼起了没有歌词的小曲儿。
    这还是亦秋第一次听到小幽砚哼歌。不得不说,五百岁的幽砚,同三千多岁幽砚差不多,唱起歌来,都是要节奏没节奏,要音准没音准,难听极了。
    可她却听得愣了心神,不为别的,只因幽砚唱得再怎么难听,她也听得出来那熟悉的曲调来自她原本的世界。
    没有歌词,它便不是捉泥鳅了吗?
    这鸟女人,说着不想学,却又不知何时,悄悄将那幼稚的调子记在了心上。
    小羊驼仰头望着正在洗碗的幽砚,认真问道:幽砚,你这曲子,是从哪里学的啊?
    幽砚忽而皱了皱眉,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却没思考出什么结果,便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很难听啊?我我不会唱的,这曲子很好听,是我唱不好
    亦秋听了,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是不是听错了啊,幽砚竟然也有夸捉泥鳅很好听的一天?
    当初,也不知是谁啊,一边说这歌难听,一边又总喜欢让小羊驼唱来听听。
    果然啊,鸟女人长大以后,变得口是心非了许多,分明心里是喜欢的,却偏要摆出一副根本瞧不上的姿态。
    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首歌是我家乡的童谣。
    亦秋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幽砚的眸子忽而亮了一下,她低头望向亦秋,认真问道:真的吗?这是你们那儿的童谣?
    对啊!还有歌词呢!
    那,那我怎么会听过啊?
    或许,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亦秋又一次胡扯了起来,世界那么大,我能梦见你,你能捡到我,就像这首歌一样,明明来自遥远之地,却偏偏入了你的耳。
    幽砚闻言,先是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忍不住扬起嘴角,无声轻笑了起来。
    人人都说,谎言真假参半,有时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此时此刻的亦秋便是如此,明明是在扯谎,却偏觉得自己说得超有道理。
    她想,她和幽砚也曾是两个世界,最最截然不同的人。
    可世界那么大,她偏偏就是真情实感地追完了那本坑爹的烂尾小说,在一众骂骂咧咧地负分之中,被那没用的系统选中,带到了这个世界。
    她就像这首歌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被这个世界的幽砚,一点一点放入了心间。
    她愿意相信这就是缘分,是冥冥之中早有的定数。
    有些人,生来便注定了要相遇,相隔千山万水,都能因一场意外望见彼此。
    所以,小羊驼在幽砚身旁趴了下来,高高兴兴唱起了那首异世的歌谣。
    幽砚听着听着,也怯怯地随着小羊驼的声音,一边洗着碗,一边轻声和了起来。
    就那么一首短短的歌,她们从厨房唱到了院子,又从院子唱回了屋子。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幽砚坐在桌边,将她从树洞里带回来的灵灯拿了出来,用术法悬在了半空。
    亦秋趴在她的腿边,抬眼望着那幽绿的灵光,眼底似有依恋,思绪更不知去了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幽砚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亦秋的小耳朵。
    这样的动作,好久不曾出现过了。
    亦秋回过神来,愣愣望向了幽砚,幽砚却只是弯眉一笑。
    这样的笑容,竟似有那么一瞬,与另一个幽砚重叠在了一起。
    你在发什么愣呢?
    少女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亦秋这才反应过来,此处是昆仑山,眼前之人,是那个五百岁的幽砚。
    我我在想,你长大后的样子。
    我已经长大了啊。幽砚不解地歪了歪头。
    亦秋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是说,再大一些的时候。
    幽砚好奇问道:会有什么区别吗?
    嗯或许,会比现在还要好看一些。
    你是在夸我吗?幽砚开心地问道。
    算是吧亦秋说着,侧身向幽砚靠了靠,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靠在了幽砚的腿上。
    幽砚见了,便也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小羊驼身上的绒毛。
    亦秋她忽然叫了声小羊驼的名字。
    嗯?
    遇上你,真好。
    小羊驼笑了笑,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幽砚,我今天给你唱歌了,你可以给我讲点故事吗?
    幽砚应道:你想听什么?
    亦秋想了想,抬眼说道:你爹爹,是一个怎样的钦原啊?
    幽砚歪了歪脑袋,眼底似有几分不确定:我爹爹他,他他不太喜欢我,却也一直没有扔下我。
    她说,她的爹爹是昆仑山中一只很了不得的钦原,不止修为很高,生得也很好看,最重要的是,他很深情的。
    我听说,爹爹年轻的时候,山里追他的妖精可多了,他却只看上了我娘亲。
    幽砚说,我的娘亲,也是一只钦原,她很温柔,也很漂亮她和我爹爹,很恩爱的。
    只是后来,她来到了这个世间。
    她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是包括未来的所有。
    我害死了娘亲,从那时起,爹爹便不怎么同我说话了可他一直有在保护,一直有,我知道的
    幽砚话到此处,不由得开始反反复复地强调,强调她的父亲,一直都在保护她,一直都在。
    她说:我能感觉到的,爹爹就算不与我说话,也还是放不下我的。
    她还说:他恨我,却也爱我。
    那语气,似想努力证明什么,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听得人好生心疼。
    亦秋一时话都不敢多说,只怨自己寻了个不好的话题,让幽砚变得不开心了。
    奇怪的是,说完这些话后,幽砚好像也并没有不开心。
    她只是起身走至床边,推开一丝窗缝,望了一眼那个紧闭,且毫无光亮的房间,而后又关拢窗户,笑着说了一句:爹爹应该睡下了,我们小声点吧。
    她说着,竖起一根食指,放于唇边「嘘」了一声,见小羊驼点了点头,这才又扬起一抹笑意。
    幽砚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脱下鞋袜,爬了上去。
    亦秋迟疑了片刻,慢吞吞地走到了幽砚的床边,望着冷硬的地板,委屈巴巴地趴了下去。
    幽砚好像忘了要用被褥为她打地铺的事情,可她刚刚才让幽砚想起伤心事了,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就在小羊驼犹豫之时,幽砚忽而伸手拨弄了一下她的耳朵,她仰起头来,望向幽砚的眼底写满了迷茫。
    你不会要趴在地上睡吧?幽砚说着,拍了拍床铺,睡上来吧,床比地上舒服多了。
    惊了!睡床?
    这种话是小羊驼也配听的吗?
    亦秋不由得伸直了长长的脖子,原先眼底的迷茫,就这样一点一滴变成了不可思议。
    你,你这床,它,我我可以睡?
    我不占地儿的!幽砚说着,朝墙边贴了贴,空出了那令羊驼极其眼熟的半张床位,望着亦秋说道,我不贴着墙就睡不着了,所以你看,我平时就只睡这么点位置的,你上来也不挤的!
    嗯我还可以抱着你,你那么软,如果抱着你睡,一定会很舒服。
    亦秋听了,不由得眨了眨眼。
    她下意识想要爬上床去,却又忽而想起了某天夜里,某只鸟女人踹她的那一大脚,心里顿时来了气。
    她是一只那么随便的羊驼吗?
    当初关系不好的时候踹她下床,如今关系好了就邀她上床,还想抱着她?
    想得美!
    还是算了,我就睡地上!
    为什么啊?
    我我做过一个梦。亦秋说着,咬了咬牙,梦里,你也只睡半边床,我想上去睡,你一脚就把我踹下来了!
    我怎么会这样的呢?我不会的!幽砚说着,挪至床边,伸手抱住了亦秋的脖颈,你上来吧,这都秋天了,入夜会很凉的!
    不要
    上来吧!
    不要!
    幽砚皱了皱眉,亦秋则将脑袋别至了旁处。
    下一秒,闹别扭的小羊驼竟让一股灵力从地上抬了起来,「诶诶」叫着被挪到了床上。
    干什么啊!强买强卖啊!
    第116章
    人人皆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五百岁的鸟女人和三千岁的鸟女人能有多大区别呢?
    鸟女孩平日里看上去人畜无害,结果霸道起来,半点不输那个鸟女人!
    而一只霸道的鸟,想把一只羊驼从地上抬到床上,只需要三秒的时间。
    三秒过后,小羊驼已趴在了床上,她一没洗澡,二没洗脚,身上多多少少沾着一些泥草,只一瞬便弄脏了床铺。
    然而此时此刻,这点小事根本无人在意。
    小羊驼圆溜溜的双眼里满是不悦,她瞬间伸长了脖子,凶巴巴地瞪着幽砚。
    幽砚歪了歪脑袋,不知所措地回望着小羊驼的目光,细长的眼眸里多少带着些茫然不解。
    你生气了吗?亦秋幽砚轻声问着,伸手环住了亦秋的后颈,你为什么生气了啊?是因为那个梦吗?那只是个梦,我护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踢你呢?
    小羊驼龇了龇牙。
    那才不是一个梦呢,这里才是「梦」。
    真正的鸟女人,才不会允许小羊驼上床呢,她只会踹小羊驼一脚,然后冷冷地说上一句:没你的位置。
    又或者,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了床上的她,淡淡问上一句:自己下去,还是我踹你下去?
    人活一世,不蒸馒头争口气。
    别的什么都好商量,但是这床,有鸟没驼,有驼没鸟!
    我不管,我要自己睡。小羊驼说着,咬了咬牙,道,这床太小了,我睡觉不老实,要踢腿、要打滚,我不要和你挤着睡!
    亦秋一边说着,一边扭了扭脖子,想要挣开幽砚环着她脖颈的双手,回到自己该回的地面。
    就在这时,幽砚皱了皱眉,轻声道:那,那你等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那不情不愿的小羊驼往床中间拽了拽,见其不会摔下去了,这才站起身来,三两步绕至床尾,光着脚丫跳下了床。
    你干什么?亦秋不由茫然。
    只见幽砚踮起脚尖,一路小跑到一个小箱柜前,从里面抱出了几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裙,又几步跑回床边,将其一件一件铺在了地上。
    亦秋愣了一下,心里那忽如其来的火气一下消了许多。
    幽砚这是在给小羊驼铺地铺呢。
    这个家里,应该没有比那些破衣服更软和的东西了,毕竟就连床上用的被褥都是破破烂烂,一看便知拿不出第二床了。
    虽然那只是一些破衣裳,但若多铺上几层,倒也不至于太硬太冷。
    今天是她疏忽了,所以只能这样将就一晚上了,等到了明天,她就把树洞里那些干草和床单一起带回来,如此便能睡得稍微舒服一些了。
    小羊驼于心底这般想着,回神之时,地铺已被幽砚铺好。
    她瘪了瘪嘴,刚准备从床上跳下去,便见幽砚身子一横,自己躺了上去。
    亦秋瞬间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她把幽砚赶下床了?
    你你就睡地上啊?
    没事的,今天一个晚上而已,将就一下就过去了。幽砚说着,抬眼望向床上一脸懵逼的小羊驼,等到了明天,我去拾点干草回来。
    我的意思是,你你还是上来吧,我挺习惯睡在地上了。亦秋小声说着。
    不行的!幽砚皱了皱眉,坐起身来,双手趴在床边,望着小羊驼的双眼,认真说道,我既然带你回家了,就绝不可能让你吃苦的!
    可
    亦秋,我说过的,我会对你好,所以所有好的,我都要给你!幽砚的语气,十分坚定,根本不容人置疑。
    亦秋一时失了言语,只愣愣望了幽砚许久。
    她们相视片刻,幽砚弯了弯眉,对她说了一句「晚安」,而后便躺回了那冷硬的地上。
    小羊驼趴在床上呆愣了好久,闭上双眼想要睡觉,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这世上,哪有客人睡床,主人打地铺的道理?
    况且,她也算不得一个客人,最多就是一只羊驼。
    她就这样把鸟女人的账,算到了五百岁的小幽砚身上,会不会显得太小气了啊?
    亦秋越想越不好意思,一时在床上辗转反侧,跟吃错了药似的,来回翻滚了好半天。
    滚着滚着,她睁开了双眼,下意识看了一下床脚睡着的幽砚。
    天算不得冷,少女却蜷缩着整个身子,自己抱着自己,似是全然没有半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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