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其实都是三日前的事了,对整个陌水城而言,三日前的那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死去之人走得悄无声息,甚至无法成为闲人茶余饭后的一场谈资。
    这让亦秋全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
    说起来,系统已提示成功渡过了不可避免的关键节点,可这渡过方式,让她至今没能回过神来。
    她本以为,洛溟渊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亲眼撞见江羽遥杀掉他尚未开始魔化的养父母。
    可真当她追着洛溟渊一路赶至那个不大的小家时,那对相拥而泣的中年夫妇身体已然开始魔化。
    他们接受了无可避免的死亡事实,并为这十几年来视如己出的孩子留下了一个谎言那是一个还未寄出,便已被撞破的谎言。
    沉默中,他们与那孩子相视许久,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末了,少年拿过师姐手中的剑,亲手送了他们一程,自己亦于那过度伤痛之中昏厥过去。
    其实,无论幽砚还是江羽遥,都可以替他做那个执剑的人。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承受。
    那夜过后,他身上迸裂的伤口受到感染,引发了高烧,至今仍昏迷不醒。
    所有的误会都不存在了。
    亦秋却有点想不太明白,这样的结果,对洛溟渊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还在想那夜的事?
    嗯小羊驼点了点头。
    那是我炼制的魔种。幽砚说着,低眉看向亦秋,你怀疑过我吗?
    小羊驼摇了摇头:你一直在我身旁,你说过,魔种发作是需要时间的从你离开我,到他们身上魔种发作,这当中的时间太短了。
    幽砚又问:若是时间足够,你会怀疑我吗?
    亦秋转头望向幽砚,认真凝视片刻,问道:你会骗我吗?
    幽砚沉默数秒,闭目应道:懒得
    那不就得了。亦秋说着,低下脑袋,轻声道,我是信你的。
    幽砚听罢,轻轻「嗯」了一声。
    【幽砚好感度+10】
    听到系统提示,亦秋下意识扭头去看。
    只见幽砚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其呼出,短暂静默后,并未睁眼,只轻声说道:那影子,我没追上。
    那有看清楚是什么吗?亦秋问。
    看不清幽砚淡淡说道,但那样的速度,应是翳鸟。
    亦秋不禁瘪了瘪嘴,好半天才又问道:那,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蛇山神女,翳鸟郁溯,敢用我的东西,在我眼皮底下犯事儿。
    幽砚忽而冷笑一声,睁眼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你的意思是,小猪蹄子这事儿你要管到底了?亦秋歪着脑袋问道。
    那小子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幽砚目光不屑地轻哼一声,冷冷说道,我只收拾在我眼皮底下嚣张的跳梁小丑。
    亦秋听了,忍不住拆台道:可那天晚上,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愤怒。
    胡说什么?
    你生气了,幽砚!亦秋望着幽砚的双眼,大声嚷道,你也会因为旁人而生气啊!
    你看错了。幽砚皱了皱眉。
    亦秋却不依不饶道:我绝对没看错,你别不承认,你就是生气了!
    幽砚:
    亦秋连忙换了个姿势,转身正对着幽砚,认真道:幽砚,你别总装出一副什么都与你无关的样子,你在乎的东西很多,为什么要藏心里呢?
    不知道对谁说,你可以对我说啊,我可以嗯嗯,嗯嗯嗯嗯嗯
    幽砚:聒噪
    亦秋:嗯??
    一言不合就禁言?
    亦秋毛脸一垮,见幽砚若无其事地伸手将她抚摸,忍不住凶巴巴地哼唧了一声,起身、扭头,快步走到床角趴下,闷声自闭起来。
    【幽砚好感度+10】
    小羊驼挣扎着伸长脖子,扭头瞪向幽砚。
    嗯!您做个人吧?!
    真把快乐建立在我的憋屈上了?
    第59章
    亦秋一点也不想和幽砚说话,哪怕解除了禁言,她也只想在角落里静静待着。
    她总是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特别特别不想和幽砚说话,所以就连她自己都数不清,这到底是她不想和幽砚说话的第多少次。
    可不和幽砚说话的日子,她也确实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地方。
    这几日,江羽遥从早到晚都守着洛溟渊。
    她说她怕,怕洛溟渊醒来时身旁没个人陪着,一个人会想不开。
    这样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那种情形之下,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不得不亲手了结至亲之人的性命,这当中所需承受的痛苦,亦秋连想都不敢去想。
    洛溟渊带着一身伤,连续发了四天的高烧,这要换做常人,只怕是挺不过来了。
    万幸,他就不是个常人,烧在第四天的晚上渐渐退了,待到第五日清晨,可算是清醒了过来。
    洛溟渊醒过来后十分安静,喂什么吃什么,换药时扯着伤口,也只是皱皱眉头,全然没有吭声。
    这样的安静,比起大哭大闹,更让人感到担忧。
    当天晚饭过后,亦秋对幽砚说,她想去安慰一下那个小猪蹄子。
    幽砚想都没想,便爽快地「嗯」了一声。
    亦秋本以为幽砚会随她一起去,可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洛溟渊的客房门前,依旧没能等到幽砚走出房门。
    那个鸟女人,估计是不太喜欢那种任何话语都显苍白的场景吧。
    为亦秋开门的是江羽遥,她刚为洛溟渊换好了药,此刻正打算下楼清洗染血的衣物,见小羊驼来了,不由得弯了弯眉眼,眼底浮现几分感激。
    江羽遥为亦秋让了个道,轻声朝屋里说了句:小羊来看你了。
    说罢,回身揉了揉亦秋的小脑袋,低声道:我先下去一会儿,你看着些。
    嗯!亦秋点了点头,在目送江羽遥离去后转身走进了屋子,后腿一蹬,合上了房门。
    躺靠在床上的洛溟渊望着她,她亦仰着脖子回望着洛溟渊。
    一人一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愣是没能说上一句话。
    亦秋不由得尴尬起来。
    她回思过往,才发现自己平日里在网上敲键盘全都只是为了与人「战斗」,她这辈子满打满算活了二十八年,还真就从来都不懂怎么安慰人。
    今时今日,面对着这样一个痛失至亲的少年,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着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往看小说的时候,看见特别凄惨的人物,总是很想穿进书里给予他们一个拥抱。
    可此时此刻,她真在书里了,却又发现自己把所谓「安慰」想得太多简单。
    首先,她一只羊驼,给予不了一个人类拥抱。
    其次,她若不是羊驼,乱抱别人的男人好像也不太合适。
    亦秋想来想去,最后慢吞吞地走到床边,道:喂,小猪蹄子,好点儿没?
    嗯洛溟渊低声应着,许是烧久了,嗓子有些嘶哑。
    那个,嗯要不,要不你亦秋犹豫了半天,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伸长脖子,将脑袋凑到了洛溟渊面前,抬眼道,你揉揉我?
    啊?洛溟渊不由一愣,眼底写满了诧异。
    我很软的,主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揉揉我她就开心了!
    亦秋认真说着,小猪蹄子我告诉你,我比你岁数大,被你揉我很丢脸的!你别不识趣啊,我只给你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洛溟渊犹豫片刻,迟疑地伸出了手,轻轻揉了一下小羊驼毛茸茸的脑袋。
    末了,他将手缩了回去,老实巴交地冲小羊驼笑了笑:谢谢
    亦秋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被几个人揉过毛,在她的印象中,每个人的手都是不一样的。
    幽砚的手,永远那么冰凉,却又如丝绸般柔滑。
    朝云的手,温暖柔和,好似春天的风,予人心安。
    江羽遥的手,像花叶拂过,纤细而柔软。
    那些路上的孩子,则是手掌小小的,肉肉软软的。
    这小猪蹄子,却和所有人都不大一样。
    他的手掌比较大,常年干着粗活,上面生满了茧子,触碰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厚重感,给人的感觉,怪踏实的。
    从前真是误会你了。亦秋不禁感慨。
    误会什么?洛溟渊问道。
    像你那些同门师兄弟一样,怪看不起你的。亦秋说。
    哦洛溟渊想了想,低头道,那也不算误会吧,我确实挺没用的。
    你这小猪蹄子,不能这么想啊,人生在世,最不该妄自菲薄!
    亦秋说着,摇头晃脑地说教起来,人啊,不管活成什么样子,都一定要自怜自爱!要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人凭什么看得起你啊?
    洛溟渊愣愣望着亦秋,目光中满是诧异与茫然,似是不太能够接受自己被一只「羊」给教育了的事实。
    你看你那些师兄弟,一个个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论人品、论样貌、论心性,你这小猪蹄子哪里不比他们强?
    亦秋说着,停下了晃动的小脑袋,认真道,你那贺师兄,平日里不怎么夸人吧?你不信我,总该信他吧?他说你不弱,你就绝对不弱!
    你还挺会安慰人啊。
    那是!小羊驼得意地扬起了自己就算扬起也不怎么看得出来的唇角。
    看洛溟渊这反应,想来也是刚才自己那番话对他来说很是受用。
    嗐,看来人只要岁数到了,当个知心姐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嘛。
    亦秋这般想着,又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小猪蹄子啊,千万记住,你不差的,努力就一定会变得更好!
    你为什么老叫我小猪蹄子洛溟渊皱了皱眉,是我很笨吗?
    叫你不要妄自菲薄!小猪蹄子的这个猪蹄子,呃,这个小猪蹄,嗯,它,呃亦秋说着说着,脑子卡了壳。
    一时间,她张着嘴巴,望着洛溟渊,傻愣愣地欲言又止了好半天。
    终于,她灵光一闪,开始了自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猪见过吗?那种长不大的小猪,可以猫猫狗狗一样当宠物养的,很可爱的小猪蹄子,是对你的赞美与肯定。
    洛溟渊:
    哎呀!这都不重要!亦秋连忙转移话题掩饰尴尬,你,你接下来,养好伤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我洛溟渊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阵沉思后,他不禁攥紧了身上盖着的薄被,哑着嗓子,沉思说道:为我爹娘报仇。
    我相信你可以的。亦秋点头肯定道,主人和我,也会帮你的!
    不管怎么说,幽砚那鸟女人都已经打算出手了,大反派与主角怎么也算强强联合吧?总不能斗不过恶毒女三啊。
    嗯谢谢。洛溟渊低头应着。
    亦秋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小笨嘴已经说不出别的话语了。
    她趴着边上百无聊赖地哼了会儿歌,可算是等到了江羽遥的归来,当即溜回了幽砚的房间。
    推门进屋的瞬间,亦秋听见那鸟女人正在哼歌。
    她定睛一看,可了不得鸟女人不仅在哼歌,还左手抱着一盆水,右手拿着一木勺,心情大好地浇起了这屋里的花。
    嚯,从绣花改浇花了,这鸟女人的闲情逸致,还真是一天比一天浓啊。
    不过这样也好。
    幽砚近来,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亦秋进屋后顺脚带上了门,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趴下。
    窗外夕阳已沉,天色渐暗,小羊驼仔细听了听幽砚自鼻尖哼出来的无词曲调,尖尖的小耳朵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没听错,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虽然幽砚哼得很难听,节奏与调子都离原曲有着些许偏差,可亦秋还是从这轻快得迷之难听的曲调中,听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这个鸟女人,竟然在哼捉泥鳅!
    而且跑调跑得贼离谱,她差点没能听出来!
    你在唱我上次唱的那首歌吗?
    幽砚停下了手里浇花的动作,回头淡淡扫了亦秋一眼,轻声应道:嗯哼
    甚至嗯哼?
    这鸟女人估计觉得自己哼得挺好听?
    亦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幽砚放下水盆和木勺,半倚着窗户,低眉望向床边趴着的亦秋。
    亦秋眨了眨眼,没有应答,只是在幽砚的注视下,不带词儿的将那首简单的儿歌哼了一遍。
    末了,她神色骄傲道:想学吗?
    幽砚沉默片刻,道:真难听
    亦秋站起身来,不满道,难听你刚才还唱?
    幽砚略过这个话题,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小子怎样?没寻死觅活吧?
    亦秋翻了个白眼:好得很,不哭不闹,还想着报仇呢我跟他说了,我们会帮忙的,你没什么意见吧?
    你倒是会先斩后奏。幽砚说着,食指轻轻碰了下旁侧日香桂的白色小花瓣,眼底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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