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樗羽极不耐烦地最后冷冷扫了两冰北人一眼便准备派人驱走他们,白佑突然惊诧着道:“我似乎可以听懂一些他们的话。”
    我回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了,我底下曾有一名水手就会说这种话,我因好奇所以也学了些,他们的生理发音方式和我们就有很大的不同。”白佑恍然道。
    我听出来了,那两个人说话就像打鼓似的,唇音、鼻音、舌音完全绕在一起,我问道:“那你可听得懂他们都说什么了?”
    白佑眉角微凝:“听不太清,我们走近去。”
    然而就在我和白佑走向樗羽却还没有靠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祥的簌簌声,声响在瞬间膨大,然后便是轰然的坍塌滚落声,紧接着是身后那群人的惊呼声和疾奔的脚步声,我惊诧着回过头,只见一片混沌的雪白苍茫,然后身后的白佑一下子将我扑倒在地。
    活到现在看到的雪花也屈指可数的我,却在这个寒冷的极北之地遇到了雪崩。
    我的脑袋嗡嗡一阵错乱,寒冷刺激着我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晕,白佑将我护在身体地下,我回头,看见他的头被一颗大而尖锐的冰雪球撞到,有血渍随即从他耳后流到脸颊前。
    “白佑!”我惊呼,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我没事。”他却淡淡地笑着,然后偏过头去,刚才的冰雪球打落了他的墨镜,而他不想用那一双兽性的狼眸直面我。
    很快,樗羽那边的人赶过来救起我们这边被雪压倒的人,好在只是雪山一角坍塌,并没有造成死亡,但是被冰雪砸到而受伤的人还是不少。
    而那两个冰北人这时候却更是激动,哇哇呀呀叫个不停,白佑顾不上处理伤口只用一块帕子轻捂着头便忙不停地和他们艰难地交流着,几番问答下来,白佑脸色微变,对樗羽道:“他们是来告诉我们这本是座危山,加上我们大量使用火把加剧了它的冰雪融化速度,随时有剧烈雪崩的危险,我们需要马上撤离此地!”
    樗羽点点头,也不迟疑,随即吩咐下去收拾残局走人。
    “那我们去哪里?”
    “他们会带我们去一处安全的地方。”白佑道。
    樗羽狐疑地看了眼那两个言行粗鲁的冰北人,决定且相信白佑的。
    一路上,白佑后脑的血一直有流出来,我很是担忧,不停地问他要不要紧,他却只笑而不答,樗羽也明了后脑受伤的严重性,不再胡乱吃我们的醋,将自己的皮衣递给因为失血而愈觉寒冷的白佑,但是迫于没有处理的设施和用具,也只好先跟着两名冰北人找到安顿的地方。
    本以为两名冰北人会先把我们领到一处歇脚地,却不料穿过一条隐秘的地下隧道后,我们发现那座雄伟的冰堡赫然挺立在我们面前。
    他们竟然如此信任我们,带我们抄这般秘密的近道。
    冰雹壮大而雄伟,全部由大块的**砌成,大小宫殿错落有致,整一个却融合得浑然天成。
    外面的寒风吹得我们瑟瑟发抖,我以为进入之后便可得到些许温暖,然而我没有想到,冰堡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反而冰晶熠熠的空旷大殿里还阴风阵阵。
    那两个领我们进来的冰北人进入冰堡还是裹着厚厚的皮衣,冷风袭来也同样让他们一阵战栗,他们的锦葵夫人难道喜欢冷冽入骨的刺激?为什么不对自己也对那些侍卫好一些?
    正想着,传说中的神秘夫人便施施然从大殿一侧踱步而来,她身穿一件血红绒衣,肩上披着毛色纯净的雪狐皮,这般打扮却掩盖不了她姣好的身形,红白对比鲜明入眼,反而增添了无尽的妖魅。
    但是她带着一顶宽边狐皮帽,帽檐上落下一方锦绣绸缎,遮住了她的脸庞,谁也无福目睹她的容颜,我猜那容颜必定倾国倾城,因为她开始对我们说话,她的声音仿若来自天上,纯美而高雅。
    “诸位远道而来,旅途可艰辛?”她会说我们的语言,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不管樗羽要与她绕什么客套话,径自抢话道:“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您可不可以先救他们?”
    锦葵夫人看向我,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她言语里的冷嘲:“我派人过去好意提醒你们,难道尽被你们当成耳边风了?”
    我心一寒,遇上一位高傲的夫人,我望向樗羽,他此刻正扶着白佑,接收到我的求助眼神,他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无意冒犯夫人,只是您的人与我们言语不通实在交流困难,待我们醒悟时为时已晚,是我们的大意。在此谢过夫人好意,恳请夫人好人做到底,这是我的同伴白佑,夫人曾经救过他不是?”
    没有得到锦葵夫人的回应,樗羽不由皱起眉头细看下她,却发现此刻她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望向尹恋菲,虽然被面纱遮掩,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出,锦葵夫人正在看尹恋菲,刚才樗羽和白佑的身形挡住了尹恋菲,现在樗羽离开脚步,却让锦葵夫人的注意力移向了她。
    樗羽眉头一皱,带着询问的语气又唤了一声:“锦葵夫人?”
    锦葵夫人依然没有搭理樗羽,却望着尹恋菲一字字冷然问道:“你是谁?”
    尹恋菲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受到关注,她张了张嘴有些迟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我......我来自豁夷岛,我是豁夷岛二长老的孙女,我叫尹恋菲。”
    “哦?”锦葵夫人发出这一恍然而嘲讽的声音,然后傲然地移开视线,似乎不以为然。
    樗羽虽然好奇她对尹恋菲的奇怪言语,却更急于解决迫在眉睫的事,于是第三次隐忍下焦迫的心绪好声好气地问道:“夫人,您既然将我们接待到此,那么我们的伤员您不会就此袖手旁观吧?”
    依稀听到锦葵夫人发出一声轻笑,她清雅地一挥手,随即从殿侧走出数十名侍女,各自从樗羽手下人中扶过伤员,带向另一殿侧,白佑也被扶走。
    “谢过夫人。”樗羽礼貌地鞠了一躬,他此时表现得尽量温文尔雅,以防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夫人,然后缓缓解释道,“先前承恩夫人从白氏手里救下白佑,后来从冰族部落带走白佑的其实不是......”
    “行了。”锦葵夫人却缓缓吐出两个字打断了樗羽的解释,刚才看见白佑时她没有一丝的惊讶,现在她也似乎并不感兴趣于这件事,所以她漠然地转过身施施然往回走,走前终止了樗羽的话并吩咐手下为我们准备住处。
    她走之前,我注意到面纱下的那双眼睛,似乎透出两道犀利的光,扫过尹恋菲,然后移向我,正对上我的时候,犀利黯淡下去,留下一片我看不透的模糊,转瞬即逝。
    我和樗羽、尹恋菲被安排在主殿后院,其他人被安排在偏殿内,锦葵夫人派了两名侍女照顾我们,饮食居所料理得毫无纰漏,但是樗羽想要面见锦葵夫人商议要事,却被以锦葵夫人需要休息的理由驳回,直到晚饭时间,我们被请到大殿主厅内用膳。
    偌大一个主厅内,只有一张巨大的圆角矩形桌,锦葵夫人坐在最北端,身子慵懒地倚着靠椅微微右倾,姿势并不端正,却极其优雅,她的面纱依旧没有摘下,也许我们终无缘见到她的真实面目。
    我们入座后,静静等待主人开口,可是锦葵夫人久久没有说话。
    樗羽偏过头,自己的手下训练严谨,所以在这样的场合绝不会放肆多言多动,可是途中收服的海盗野性难驯,一坐下便原形毕露,各种奇怪的坐姿都尽览无余,大肆说话窃窃议论不绝于耳,冰冷而清雅的主厅内随即因为那十几人的骚动而烦躁起来。
    樗羽不满地轻咳了一声,中断了这不和谐的声音,然后礼貌地向锦葵夫人点头致歉。
    锦葵夫人果然吃这一套,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她才淡淡地吩咐道:“上菜吧。”
    一叠叠晶莹剔透的冰制盘子被饶有秩序地端上来,侍女将冰雕碟盖打开后,一盘盘香色俱佳的菜肴便呈现于前,大部分是冷菜,但是做得色彩纷呈,让人光看色泽便垂涎欲滴,然而我惊奇的却是那些热汤热菜被冰制的碟子盛着,却不见冰碟有丝毫融化。
    接着侍女开始倒酒,晶莹剔透的冰杯里被缓缓灌入紫红色的葡萄酒后,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悦色,那醇香的味道,已经俘获了众人的心。
    樗羽抿了一口葡萄酒并夸赞一番后,将话题从客套转移到正题上来:“不知道我那几名伤员......”
    “很好。”锦葵夫人总是打断樗羽的话,语速施施然却干净利落。
    樗羽便不再多问,开始叙述此次前来的目的:“听闻夫人近日正在与白氏海战,不知夫人可知西南海域的豁夷岛......”
    樗羽的话再度停下,因为锦葵夫人的冰杯突然从手里放到桌上,她的动作并不大,但是冰杯底部撞倒桌面还是敲出了清脆的声响,尚不到杯子深度三分之一的葡萄酒也肆意地溅出了几滴,滴在纯白的桌布上,散出一片血般的殷红。
    樗羽识时务地闭上了嘴,眼底露出一丝焦躁不满,却没有显露得太明显。
    “食而不言。”锦葵夫人只是淡淡说完这四个字,然后继续用餐,却给接下来的晚餐时间都封上了沉默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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