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将一个酒壶在赵昀眼前晃了晃,醉醺醺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走一个。”肥手又去按赵昀肩头。
    赵昀只觉酒气扑面而来,心生嫌恶,一侧身躲过那双脏手,皱眉道:“哪来的醉汉,劝你莫要惹我。”
    “惹你?我的哥哥,我是请你喝酒呀。”胖子浑不觉赵昀怒意,又将酒壶递到赵昀嘴前,却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堆浑浊。
    赵昀全无防备,一身白衣被胖子喷个正着,顿时斑斑点点,腥臭难闻。
    “你找死吗?”赵昀顿时恼怒,神力一运,立时将那胖子重重推于地下。
    胖子立刻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哎呀,痛死爷爷了!我的屁股啊,我的妈呀。”
    赵昀冷眼如刀:“我不想再说一遍了,别惹我。快给我滚开。”
    “哎呀妈呀,杀人了,抢劫了,我的酒啊!”胖子呼天抢地的叫着,却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酒壶,咕噜噜的灌了一口,纵声大喊道:“好酒啊好酒,爽!”晃晃悠悠的一屁股蹲在石椅上,竟将赵昀的威胁当做了耳旁风,全不在意。
    “你,太过可恶!”
    赵昀眉头一拧,怒气大盛,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强行忍住:“此人不过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又与他并无冤仇,岂能胡乱伤他?意识不清的烂酒鬼而已,我喝醉时也发酒疯,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来,小兄弟,喝酒啊。”那胖子倒是不计前嫌,又将酒壶递了过来:“如此美味,你不能不品。”
    “罢了,是我惹不起你,我走,这亭子归你了。”赵昀无奈一叹,大步踏出,欲步下台阶而去。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双胖手已拦在眼前:“大兄弟,酒都不喝,可不许走哦。”
    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身法,这胖子就像是平空闪现一般,矮墩墩的身子牢牢把住了亭口。
    “原来他是故意捉弄于我!我丝毫没看出破绽,真是大意了。”
    赵昀耸然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暗暗凝神戒备,冷然道:“前辈拦住我去路,究竟是何用意?”他恼怒此人装神弄鬼,更恼被无端弄脏衣服,是以虽知此人不凡,言下殊无避让之意。
    胖子又灌了口酒,斜着眼睛道:“自然是请你喝酒啊。你小子又不是美女,我还能干嘛?”
    赵昀哼了一声:“前辈有为而来,若不明示,休怪我剑下无情。”他这才细看胖子面容,借着皎洁月光,却见胖子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肥肉横生,遮的两只小眼差点不见,鼻梁软塌,鼻子却红亮反光,实在瞧不出有半分高手风范。
    “现在的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就只有脾气大,一言不合就要开杀,这风气可要不得啊。”胖子慢悠悠的坐回石椅,只顾仰头灌酒,瞧也不瞧赵昀。
    自成名以来,赵昀被人轻视的次数也不少了,唯独此刻最让他恼火。本来只想静养调息的心情消失无踪,“唰”的一声抽出了威斗神剑,冷冷道:“前辈有意相侮,赵昀若畏惧不前,岂非让你白看笑话?”
    “赵昀?哦,我说你这丑小子是哪个,脾气这么暴躁,原来是那个整天摆着脸,把自己当做绝世高手的赵昀啊。怪哉,都说赵昀是个俊俏娃娃,却不想丑破天际,害我吐光了一壶美酒。”
    赵昀剑锋直对胖子鼻尖,冷冷道:“你激怒不了我,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哎,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尽管刺来,把你青什么剑法最强的剑招都使出来。若是被你杀死,我就发誓此生永不喝酒。”他这话说的好笑,死人岂能再喝酒,但他的语气却显得颇是郑重。
    “你真不肯先出招吗?留神,我要动手了。”
    既然胖子执意求死,赵昀恭敬不如从命,杀意一肃,玲珑望秋月巧剑运出,缓缓递进,至极寒气迫近胖子胸口。
    胖子非但没有运功抵挡,反而倏的转过了身,留一个轻蔑背影静候杀意降临。
    “尚无人敢这般轻视青莲剑法,你死的不冤。”
    赵昀叹息声中,威斗神剑忽然加速,转为风雷之势,浩威极意,尽现于一刺之中。
    眼见胖子圆滚滚的身躯要被剑锋穿个透心凉,赵昀突感剑锋一滞,竟见诡异双指卡住剑锋,再也递进不能。
    被这双根胖乎乎的手指所挡,一气呵成的剑意在最后关头土崩瓦解,反震之力逼的赵昀后退两步,更骇的赵昀心惊胆跳,一时竟是无言。
    以精巧灵动见长的玲珑望秋月,中途又加以变化,无迹可寻,居然还是瞒不过胖子。
    最可怕的乃是胖子眼睛没瞧过一眼,居然能不差毫厘击中剑招破绽,这份判断实在让赵昀难以置信。
    胖子“咕咚”喝了口酒,叹道:“小娃娃就是听不进人劝。我叫你用最强招式,非要藏一手。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求你帮我断了酒瘾才好。”
    赵昀极力稳住心神,告诫自己道:“冷静,定心。此人故作轻松而不败,实有狂妄的资本,但青莲剑法剑道独尊,必可将其击溃。”
    坚定信念一起,赵昀不受先前沮丧影响,战意愈强,神识更凝,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至极而施,虎啸生风,直抵黄龙。
    哪知胖子又是轻轻巧巧拈出两根手指,随意一夹,便将漫天风云尽数消散。
    “好强!”
    纵是站在对立位置,赵昀亦不能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黯然叹道:“我败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不知从哪冒出的胖子竟可轻易摧锋折锐,力挫青莲妙招。虽然现下赵昀真气被锁,威势略有减弱,但纵是真气满满,也非此人之敌。
    这不是修为的差距,而是境界的差距。仅仅两招,赵昀便知胖子对剑道的理解远在自己之上,败的是心服口服。
    胖子松开紧捏剑法的双指,放了威斗神剑自由,笑道:“呵,你倒是爽快承认。坐下,喝酒。”瞬间转回了身体,正对准赵昀,从储物宝袋中另甩了一壶酒过来。
    赵昀茫然接过酒壶,哪有心思喝下,语气强自振作:“前辈拦住我,究竟有何见教?”
    “怎么,不敢喝我的酒吗?错过这等美味,莫要后悔哦。”胖子语带玄机,含笑望着赵昀。
    赵昀心下一警:“一败而已,我为何如此失神?又不是没败过啊。只因为这胖子长相矮胖可笑,便起了轻视之心,便不能接受挫败吗?境界不到,便该由挫败中感悟提升;心浮气躁,岂能攀登剑道顶峰?”
    当即释怀,洒然一笑道:“有何不敢!”将酒壶高举,一气灌了大半壶,唇边沾满了酒香:“果然好酒,够味道!”
    胖子望着赵昀,若有深意的笑道:“仙林传言不虚,你小子确实豪爽。虽然脾气躁急了点,但我刚刚吐你一身滓秽,你竟能生生忍下,不将我一剑劈死,此怜悯之心大是难得。世人说你残忍嗜杀,那是只见皮相表面了。”
    赵昀见胖子目带慈爱,不由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的戏耍也深具用心。”他此刻已知这矮胖子没有恶意,恭声问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胖子一边喝酒,一边手舞足蹈:“这‘赤尾酿’深埋地下百年,故而香醇劲爽,回味无穷,你有幸尝得佳酿,真是便宜你了!哈哈,来,走一个。”
    赵昀依言与胖子碰壶,静下心来细细品味美酒,感受又自不同,暗忖:“他这句话似乎并非单指酒而言,是特意说与我听吗?”
    却听胖子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命的。你有不忍之心,我便救你一命,小子,你赚大了。”
    “救命?前辈所指为何?”赵昀纳闷不解,虚心求问。
    “呵,你中了牵机之毒,难道还不知要报灭门之恨,难比登天,非是易为吗?”
    赵昀凛然一惊,知道此话必有根据,将酒壶停在半空,急切问道:“我实在不知前辈话中意思,可否明言赐教?”
    此刻他终于明白何以会心神不安,原来冥冥之中已感觉到报仇之路,艰辛无比了。
    “那些也不必多说,你既一心报仇,更不会轻言退却。我此来,专为点拨你剑术,盼能救你一命。至于能不能领悟,能不能运用,要看你的造化。”
    赵昀掀动嘴唇,还未说话,胖子已抢先道:“闲话休提,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已初入剑道,但是否明了剑道的境界划分?”
    赵昀茫然摇头,却知胖子将说到关键所在,心头一片火热。出幻境以来,他一直独参剑道,虽然略有小得,因为缺乏名师教导,只得摸着石头过河,连师祖紫慧留在他识海中的青莲八剑都不能完全发挥功力,更别提清晰的剑道境界了。
    胖子道:“剑道境界万千,各人领会不同,有繁琐至极,亦有至简无言。而我所悟剑境亦是简单明了,只有两种,乃是有我之剑与无我之剑。”
    “有我之剑,无我之剑?”赵昀重复念了一遍,问道:“无我之剑次序在后,看来是无我之剑的层次更高了。”
    “非也非也。”一说到剑术,胖子神情大变,居然正襟危坐,判若两人:“此两种境界并无高下之分,也无先后之序。只不过有我之剑稍易施展,无我之剑更难现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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