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这一剑与秒杀红云的那一招竟是异曲同工,只须剑意驱动,而不必剑招催发?可是我刚刚一心求死,连任何制敌的念头都没有,剑意之中毫无杀心,怪蛇又怎么会受到重创呢?”
    赵昀仍在苦苦思索,寻香蛇却已不耐烦起来。它见赵昀迟迟不再行动,反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胆儿又壮了起来:这小子只有三把斧的本领,全靠一时侥幸才能伤害了我。若不折磨他到欲仙欲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先把他全身咬十个窟窿,让瀑布不停冲刷伤口,让他求死不能,再慢慢吸光他的阳气,嘿嘿!
    “丝丝。”寻香蛇眼中红光更盛,蜷曲的身躯猛的弹跳而去,如一枚黑色长箭,笔直而迅疾,粗暴的推开气流的阻滞,直插赵昀胸口。
    “好快!这样的速度……简直违背了常识。那么粗壮笨重的蛇躯竟能拥有此等飞云掣电的爆发力量。”
    赵昀前不久刚与无尘生死相搏。无尘的“追风快剑”以快著称,招招快愈雷电,如同紧锣密鼓,让赵昀差点喘不过气来。可追风快剑的速度,若是与此刻怪蛇的奔袭相比,绝对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一丈的距离,只够赵昀吸了一口气。死亡的阴影再笼罩住赵昀的可怜境遇,他已是逃无可逃。
    “只有一个念头的时间了!”
    感受到胸口一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突现在赵昀的左胸前端。鲜血,红如樱桃,稠如蜜浆,溅如飞瀑,从他的身体不停甩出,下了一地风狂雨骤的丧乱桃花。
    “既然我能重创怪蛇,那就说明我不是完全没机会!我可是青莲传人!”
    失去知觉之际,赵昀深深的忏悔着自杀行为。一个剑客,对敌不如,就想着刎颈自杀,那是何等可笑。
    “就算是立刻死掉,我也要杀了这条怪蛇!堂堂青莲传人,就算没有任何胜算,也必须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
    血光飞溅,心念电转,赵昀眼睛瞧也不瞧怪蛇所在,一直紧握着的威斗随手往身后一划。
    然后,赵昀含笑倒地。
    他该做的全已经做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虽然有遗憾,但是他不悔。
    再来一次选择,他依然会进入这生死未卜的大荒一梦中,努力找寻飘渺无迹的相思环,求得一剂救治师父的良药。
    男儿在世,心安而已。
    寻香蛇发出的冷笑声,又是得意,又是遗憾。
    “可怜,这小子如此不堪一击,还以为能像几百年前的那些家伙一样抗打呢,却一下都承受不住。真是浪费感情,我还是抓紧吸取残存阳气,免得消散殆尽,白费功夫。”
    它正欲回过头去,用舌头黏住赵昀嘴唇,却突觉身体一轻,竟尔转动不灵。它大是惊愕,低头看时,却见一道淡淡红痕在身体上逐渐显明。
    “这不可能!那一剑根本就是软弱无力,比兔子还要轻柔,比蚂蚁还要微渺,怎么可能切开我的铁皮鳞甲!”
    突然间,身体上那道红痕如搏兔的雄狮,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从蛇头到蛇尾,从皮肉至脏腑,竟全被红痕侵占。
    撕拉一声中,寻香蛇庞大肉身忽然裂为了两段,腥血如倾盆大雨暴起。
    赵昀这随手一挥,竟把这怪蛇砍为两段。
    寻香蛇络脉气机全被斩绝,已死的不能再死。
    它若是能说话,一定要问一个问题:“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么莫名其妙,老子不服!就是那小子是主角,我只是配角都算不上的龙套,我也不服!”
    寻香蛇不知道,它所要吸取阳气、肆意欺辱的猎物,乃是正宗青莲传人。
    凌夜来说过,青莲剑法若是修到极致,即便不依靠心法真气,也能摧刚折锐,莫谁能挡。从某种程度上说,青莲传人若是研习起修炼内丹真气的相关功法,便是对剑道的偏离。
    为此她还曾经让赵昀郑重抉择:是选择在剑道路上茕茕独行、短时间默默无闻?还是选择修炼冰心诀,速成剑法威力?
    凌夜来对赵昀抱的希望很大,她收下这个徒弟绝非一时冲动。那么不收徒弟,要么收的徒弟一飞冲天,名动仙林,不辜负青莲宗数代传承。
    她虽然已与巅峰剑道无缘,也修炼不成完整的青莲剑法,可她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青出于蓝,一心一意求索剑道,能够有机会挑战极限。
    可惜赵昀让凌夜来失望了。他还是选择了修炼冰心诀来增强剑法威力的捷径。
    “也许,急功近利本是人类天生的缺陷。连我自己,呵,不也是难以抗拒剑法速成的诱惑,好给师父长脸吗?真要一心一意,不为外物所动,不令道心惶惑,谈何容易。”
    只不过,凌夜来怎么也没想到,在大荒一梦中,在生死关头,赵昀无意中的挥剑自戕,却揭开了剑道的神秘面纱。
    她本以为断绝了任何可能的希冀,竟在无心插柳的情况下枯木逢春,由星星点点演变为天火燎原。
    “公子,你醒了?”一声关切的询问让刚睁开眼的赵昀一阵失神。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错觉。
    “怎么,我又没死?每一次我觉得自己必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是暂时昏迷,还能继续活不少时间。可是老天啊,为何总让我身边的人离我而去,永不能回来?”
    “公子,你还好吗?”清丽语音似是感应到赵昀的神思不属,再度关切发问。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绿衣,一块白纱。
    叶芷!居然是叶芷!
    赵昀一个激灵,顿时从杂乱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会还活着呢,居然没有沦为怪蛇果腹之物?
    他艰难的侧过头去,却发现那被分为两段的怪蛇的巨大尸体,在那之旁一大滩的鲜血提醒着他:一切绝非儿戏,他又在鬼门关上徘徊了一圈。
    艰难的蠕动着嘴唇,赵昀语声中充满了感激:“叶小姐,是你杀了这条怪蛇吧?谢谢你了。”
    叶芷摇了摇头:“我看到公子的时候,这条大蛇早已经死了。”
    赵昀一愣,不是叶芷杀的,那又是谁杀的怪蛇呢?他记得自己明明被怪蛇一击洞穿胸口,眼见是不能活了,怎么怪蛇又死翘翘了呢?
    “对了,我怎么会没死呢。”赵昀急忙往胸口查看,却见一片绿色丝带精心包裹着自己的伤口,瞧这款式竟与叶芷身上衣物一般无二,登时醒悟过来,感激道:“赵昀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他这才注意到叶芷左肩之上一大截的衣服已全然消失,皓白肌肤全无遮挡,细如嫩藕的小臂表露无遗,心头一跳,急忙避过目光。
    叶芷又是摇了摇头,似乎完全不在意赵昀的灼热目光:“赵公子客气了。同处险境之中,自当相互扶持。我正好随身带着些药丸,看到公子受伤,断无不救护之理。”
    这叶芷虽是天之骄女,但言谈之间落落大方,更无挟恩图报之意,一点世俗儿女姿态都无,一下就让赵昀心生好感。
    他对定林叶家本就心存感激,没有刘妈那一次相救,他根本没有机会活下去。现在叶家大小姐又救了他一命,一前一后,等于欠了叶家两条命了。
    只是对方哥哥是渡劫期高手,要风要雨,自己虽然剑术有成,究竟离大道距离尚远,却不知何以回报了。
    赵昀本待询问叶芷为何在此,又为何会与叶枫分离,话到了嘴边又觉这些问题有些刻意,甚或有探人隐私之嫌,又生生忍住不问。
    叶芷道:“赵公子,你伤势不轻,虽然服了‘金露琼浆’,总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为是。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吧。”
    赵昀身体本颇疲累,听了叶芷的话也不再勉强开口,复又闭了眼睛修养。
    只是他心中烦闷,哪里睡得着?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这幻境果真强煞,连我都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只不知师兄,还有胡晴姐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受到危险?我必须尽早与他们会合啊。”
    思绪万千,时间便过的分外漫长。赵昀只觉难受之极,再也躺不下去,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正隔着面纱静静的看着自己。
    赵昀张口结舌:“你??????”想说些什么,舌头就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芷面纱微动,似带着责怪之意:“赵公子,所谓静养,可不是心浮气躁,东看西看。”
    叶芷语声虽然轻柔,态度却甚是坚决,大有必须如此之意。赵昀竟不敢多说,慌忙闭上了眼。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荒唐滑稽之感:“没想到我赵昀自诩男儿,关键时刻竟要靠一个女孩子救助守候。呵,这般乖乖的听女孩子的话,真是平生少有。哎,这叶芷说话之间,竟有让我不能违逆的力量,非按她说的做不可。”
    似乎感应到叶芷目光又投来怪责目光,赵昀连忙定住心神,抛弃种种杂念,安心静思。不一会,竟沉沉入睡。
    “蠢材,青莲剑法以剑意为根本,你念念不忘剑招,为何如此泥古不化?行其所当行,止其所不得不止,若天机,若人会,随心所欲,无有定见,方是青莲真传。你既无意中窥见大道之门,为何徘徊不入?”
    是谁在说话!
    赵昀激灵灵打个冷战,忽然又发现自己置身于那篇灌木丛中,眼前一个青衫书生手持酒壶正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
    “你是?”
    “看招!”青衫书生随手丢出酒壶,只迎空一舞,竟化为一条三丈多长的花斑黑蛇!
    见鬼,居然是那条死透了的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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