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爷子本来在后院跟夏月初一起研究用高汤和花雕酒浸泡食材的法子,结果夏月初被叫走一直没回来,他便找到前面来了,没想到正听到于训庭在那儿大放厥词,忍不住就训斥起来。
    他的身份和辈分都摆在那儿,别说是于训庭了,就算于训庭的爷爷从坟里爬出来,也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廖老。
    于训庭看到廖老爷子,顿时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来了个透心儿凉。
    他刚才光顾着嘴上痛快,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显然为时已晚。
    但于训庭就是那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他在瞬间的紧张过后,竟然上前两步,拦住了转身要走的廖老爷子。
    反正大家来的目的都是为了引起廖老爷子的注意,不管用什么办法,至少能搭上话了就是好的。
    “廖老,您听我解释。我是义津楼于广平的长孙于训庭,听说您想要收一位关门弟子,所以我想来毛遂自荐。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我是我们于家最有天赋的了,若是不信,您可以当场考校考校我。”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你刚在人家店里打了伙计,说人家的菜做得不地道,然后转头就想要拜师?
    这弯儿转得可太大了点儿吧?
    只可惜于训庭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还大言不惭地说:“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习厨艺,但是无奈爷爷过世太早,之后就没有人真心教导我了。我空有一身天赋和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但是又不想就此被埋没,所以前来自荐,希望廖老能成为我这匹千里马的伯乐。”
    现场的人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一个个嘴长得老大,恨不得到了能把拳头塞进去的地步。
    廖老爷子也有点被吓到了,毕竟他这么多年来,接触到的都还是比较高层次的厨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极品。
    若不是周围的环境太过严肃,夏月初几乎都要被这孩子逗得笑出声来。
    说实话,能做到这么自信也是不容易的。
    如果他是当真有天赋的人,夏月初说不定还会比较欣赏他,毕竟现代人已经不像古代那样讲究谦虚礼让了,能够自信地展示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可惜于训庭却是空有一张嘴,完全是个绣花枕头,让夏月初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是不是跟别人长得不一样。
    但是于训庭却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自信满满地站在那边看着廖老爷子。
    廖老爷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有点头疼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出来,老老实实地在后厨待着多好,偏要出来看这个脑残做什么。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我听人说你刚才在这儿挥斥方遒的大肆点评,不如说来我听听,看你这个有天赋的千里马,究竟有几分本事。”
    于训庭闻言眼前一亮,他觉得廖老爷子既然给他机会,就证明他是有希望的。
    他往桌上看了一眼,没敢说那道一品豆腐,因为即便不懂事如他,也是知道从形式上讨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便绕开这个,指着桌上的布袋鸡。
    “这道菜虽然叫布袋鸡,但是做法却根本不对。”于训庭隐约记得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什么整个出骨之类的事儿,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这道菜应该用整鸡出骨的手法,但是你们初味轩的这只布袋鸡却是用刀剔骨,刀痕清晰可见,就这样的水平,还不承认自己不地道么?”
    夏月初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出来。
    廖老爷子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地摇摇头,起身道:“行了,你身上有没有天赋我不知道,不过的确能看得出来,自从你爷爷去世后,还真是没人用心教过你了。”
    于训庭还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间神情有些茫然,反倒显得他稍微稚嫩和乖巧了一些,只可惜这只不过是假象。
    “布袋鸡的整鸡出骨本就是用刀剔骨,你以为是自贡的兔子呢?还不该有刀口?你自己去脱个试试,如果你能不动一刀就将鸡完整地脱骨出来,那我就承认你是有厨艺天赋的。
    周围的客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嘘声,原以为这个义津楼的大少爷敢来砸场子,怎么也得有两把刷子,没想到完全就是个棒槌。
    于训庭听到周围的议论,面皮涨红,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他哪里会做什么布袋鸡,只不过是以前听爷爷说过,但是年头有些久远,今天竟然还搞了个大乌龙,真是连家里的脸都一起丢光了。
    虽然已经丢了人,但于训庭却偏偏不信邪,非要找出个毛病来,扭头继续在桌上的菜里左看右看。
    正好此时他们桌点的最后一道菜端上来了。
    “您好,您点的烤兰花鱼。”
    伙计将盘子放在桌上,看看夏月初,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将外面的包裹物敲掉。
    于训庭看着烤兰花鱼,又凑上去摸了摸外面的包裹物,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像是抓到夏月初的把柄一样,梗着脖子说:“别的就不用说了,你家这道菜就不够正宗!
    烤兰花鱼是从叫花鸡的做法化用而来的,该用湿泥糊在鱼身上,然后放在炭火上烤制,但是你家这个是什么?外面根本不是泥壳!说你们不正宗还不服气?”
    “于少爷,不得不说,从您嘴里还能听到叫花鸡的做法,倒让我对你颇有些刮目想看了。”夏月初对这种没带脑子的人,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耐心,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但是大厅里那么多客人看着,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烤菜分为两种,一为红烤,二为白烤,这道菜就是用了白烤的办法。而白烤,就是从当年叫花鸡的包烤技法中脱胎而成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么?”
    鲁菜中的白烤,其实是从叫花鸡的做法当中脱胎而出的,以前叫做包烤,是用湿泥包裹住原料,然后用火烤煨。
    但是随着人们对口味的要求越来越高,再用湿泥包烤的话,难免会使原料沾染上泥土的腥味和土气。
    所以包烤的基础上,研究出来了白烤这种方法。
    就是用白面和水,擀成一张大薄饼,然后将用整张猪油网包裹好的鱼放在其上,包裹严实,以面糊封口,最后放在铁箅子上烤制。
    这道菜烤好之后必须立刻完整地端上桌来,要当着客人的面儿拆开。
    夏月初说罢便上前,用小木槌撬开外面被烤干的面皮,此时里面的猪油网还没有完全融化,很容易就从鱼身上完整地拆下来了。
    最后露出来的鱼肉色泽洁白,所有的鲜味都被牢牢地锁住,没有半点儿流失,在揭开猪油网的瞬间扩散开来。
    那股子鲜味儿霸道极了,瞬间侵袭到附近每个人的鼻端,浓郁得让闻到的人全都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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