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没说话,收起卷轴放回袖中里,迈开长腿走到对方面前半蹲着,一双晶莹剔透如同上好宝石的蓝色眼睛里清楚的映着脸色苍白如同白纸的青年。
    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仿佛在用目光描绘他的五官眉眼。
    五条清:
    您有事儿吗?!
    五条清暗自磨牙,甚至想控制对方到旁边的湖水里清醒清醒。
    小少爷。
    他一字一顿的喊着,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暴打对方的冲动。
    到底什么臭毛病!
    五条悟终于动了,他伸出手,抚上那张看不见一点血色却十分旖丽的脸,手指抚过微垂的猫眼,停在眼角。
    他喃喃低语,声音太小听不分明说了什么,眼睛也有些失焦。
    五条清:请问您是失了智吗?
    被气得神经都开始抽痛的五条清深深叹了口气,周遭的凉意被风带起,冷得刺骨,他唇齿发颤,放软声音,强笑道:小少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先回去再说吗?我有点冷。
    五条悟像是终于被唤回神一样,目光开始聚焦,看着对方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抿了下唇,脱下外袍搭在他身上,脸上挂着和平日里一样的表情,笑嘻嘻的说:清,你好弱呀~
    五条清:
    他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冰块一样的手伸进衣服里,五条悟被冻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你是雪女吗?怎么这么冰?!
    小少爷。五条清收回手,面色微红,眼波如水,浅浅地笑了起来:在下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受不得冷,一旦受凉就会大病一场,所以接下来就麻烦您从什么地方把在下带出来的,就把在下带回去。
    五条悟微怔,还没从那突然升起的旖旎回过神,就看到对方的身体像是无意识般朝着自己这边倾斜。
    刚披上的外袍落在地上,他将人接住后才发现青年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明明手上冰冷至极,额头的温度却烫得吓人。
    五条悟瞳孔收缩,难得有些慌乱地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外袍将人裹上,抱着他迅速朝着安倍宅的方向回去。
    /
    一大清早被白虎吵醒,醒来后发现原本好好的人不止在他睡着的时候被带出去了一阵,回来后还直接发起高烧病倒了。
    安倍晴明额头抽疼,心累的安排小纸人烧热水煎草药,又让童子去多拿一床被褥过来,叫他和天后把人好生照料着,随后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房门外,一向活力十足喜欢到处搞事的小少爷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里,俏皮的马尾也像焉儿了似得,软哒哒的搭在肩上,他旁边还趴着一只将自己裹成毛球的猫崽子。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悟,你能说说为什么大清早把人带出去吗?清身上的伤还没好,体弱受不得凉,有什么事你不能在府里说或者让他多穿点衣服再把人带出去吗?
    晴明。五条悟往他身后瞥了一眼,青年身上盖了好几床被褥,额头贴着用来降温的湿毛巾,脸色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许多。
    他的身体,很差吗?虽然一直有听对方说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但平时除了脸色要比常人苍白些,其他地方看着都还算健康,没想到只是吹了点冷风就能病倒。
    不是差不差的问题。安倍晴明坐在木廊上,侧过身看向房间里。大概是先天不足,家里人有帮忙调理过,只是从出生就带着的毛病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抵抗力要比常人差很多,平时注意点倒也没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他心累的叹了口气,看向五条悟的目光里带了点无奈。因为体寒的原因,他身上的温度一直要比常人低,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别告诉我你一直没注意到。
    没注意。
    他和五条清虽然认识了不少时间,但熟悉起来也是最近的事儿,小少爷从来不会关心别人穿什么衣服,又没什么肢体接触,自然没有发现对方体温一直很低这种算得上私密的事情。
    昨天本来想让老头子别随便干涉他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会听到老头子和忠邦的谈话。五条悟对他们口中没说完的那句话有点在意,尤其还提到了夫人。
    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对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唯一的画像还被老头子跟个宝贝似得放在书房里,禁止任何人靠近,五条悟也不行。
    早上趁着老头子昨晚喝醉了一直不省人事,五条悟跑进书房把画像偷了出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想到那两人说的,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跑到安倍宅把人弄了出去,还特意找了个和画像上环境很像的地方做对比。
    没想到把人折腾病了。
    看着陷入昏迷中也不□□稳的人,一向自我惯了的五条悟难得有些心虚和内疚,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晴明,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毫无关系但是长的很像的人?
    安倍晴明无语了片刻,望着他的眼睛里仿佛写了:你在说什么废话,长相相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别说相似了,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生活着一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人。
    说说吧。他拉上房门,侧过身正坐在五条悟面前,对上那双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睛,清和谁长得很像,让你失了分寸。
    五条悟平时虽然跳脱,但做事也不至于完全不过脑子,应该是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事情扰乱了他的情绪。
    房门关上,看不见里面的人,五条悟收回视线,低着头没说话,安倍晴明耐心的等着。
    过了半晌,五条悟抬手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颊,甩了甩头,银白的长马尾在身后甩动,他笑嘻嘻的抬起头:我今天先回去了,想起还有点事儿。
    帮我跟清说,等他好了我带他去御阪屋大吃一顿。
    五条悟起身跳到庭院里,挥了挥手,脚下一蹬,跃到屋顶,三两下就消失在围墙外面。
    安倍晴明:
    对这位我行我素的小少爷他是没什么办法了,但是
    安倍晴明低下头,目光凉凉地盯着趴在木廊上的猫崽子。
    等了太久发现没自己什么事儿,心大到已经进入梦乡的白虎心底一寒,突然打了个激灵。
    第22章
    五条清这次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彻彻底底的大病了一场,高烧一直不退,麻叶童子急得不行,一向坚强的小家伙眼泪汪汪地望着安倍晴明,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但安倍晴明也没什么办法,这次情况和上次受伤又不太一样,不能让天一帮忙转移伤势,喝了药不见好转,五条悟还特地请了宫里的医师过来。
    但医师说,没什么大碍,退了烧就好了。
    五条悟气得差点把人打出去。
    不是废话吗?现在就是高烧一直不退才找你来好不好?
    安倍晴明心累的不行,按住暴躁的小少爷,让童子把医师送出去。
    小少爷黑着脸走了,说回家看看有什么退烧的办法没。
    看着终于恢复安静的庭院,安倍晴明捏了捏鼻,回到五条清的房间里。
    铺垫上,黑发的青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躺在那里,平日苍白的脸色被烧得红扑扑的,看着倒是比往常多了几分生气和活力。
    脸上布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被浸湿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嘴唇有些干裂。
    安倍晴明让小纸人弄了点干净的水过来,沾湿手绢,一点点擦拭着干裂的嘴唇,为他补充水分,随后又换了张干燥的毛巾,将脸上的汗擦拭干净。
    擦到下巴的时候他突然停住,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不知道是不是盖的太多,细白的脖子上浮出汗水,里衣也被浸湿,整个人看着跟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安倍晴明一直一个人住,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历,但也知道不能让人一直躺在潮湿的被子里,一会儿温度降了说不定还会加重病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天后去烧点温水过来,又让童子和小纸人去准备干净的被褥和床垫。
    床垫铺好后温水也弄来了,安倍晴明叹了口气,让天后出去,留下担心不已的麻叶童子一起帮忙,把人从被子里弄出来,抱在怀里。
    昏迷的青年跟人偶似的,抱在怀里轻的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重量。
    安倍晴明神情严肃而认真,用温水浸湿的毛巾一点点帮人擦拭身体,随后在童子的帮忙下换上干净的里衣,放在刚铺好的床垫上,盖上被褥。
    麻叶童子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余光瞥到安倍晴明脸色微红,连忙放下东西跑过去,目光担忧的看着他:师傅,你没事吧?是不是也生病了?
    说着还伸出小手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也发烧了,安倍晴明侧过头避开,嗓音有些干哑,没事,有点热而已,你把东西收拾好就去学习吧,清这边我来看着就好。
    前段时间,安倍晴明找到如何关闭灵视的办法,他在麻叶童子身上画了封印,直到对方成长到不会被灵视影响后封印才会解开,所以麻叶童子现在听不到别人心里的想法,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家师傅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完全没有看着那么冷静自持。
    听他这样说,麻叶童子只好点头,按下心里的担忧端着水盆出去了。
    人走后,房间里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安倍晴明慢慢用手捂住脸,低下头,受不了自己似的叹了一声,垂落的发丝挡住了发红的耳尖。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青年的体温很低,摸着像一块上好的暖玉,肌肤白皙无暇,就连之前愈合的伤口痕迹看着也不显狰狞,反倒像
    刻意画上去的纹身,落在因为高烧而微微泛红的身体上,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诱人。
    指尖似乎还停留着温润的触感,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热意一下涌上头来,安倍晴明捂着脸,耳根滚烫,喉中滚出一声压抑的微弱低吟。
    真是,够了
    /
    夜晚的时候,听小纸人传信说有故人拜访,安倍晴明难免有些诧异。
    他平日喜静,除了少数几个友人,不爱和别人过多交际,能称得上故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脑中思索了一圈也没想通会是谁深夜拜访,等走到正屋前的庭院,看到那身穿华丽宫衣,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时,心中除了诧异还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故人,还真是故人啊。
    晴明,好久不见。
    磁性撩人男女莫辨的嗓音在幽静的庭院里响起,那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妖冶美艳的脸,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着,勾人至极,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神荡漾,满心满眼全是那个美艳的身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事情。
    玉藻前。安倍晴明叹了口气,能把你身上的妖力收回去吗?
    又是一个不省心的。
    多日不见,你倒是成长不少。玉藻前勾起红唇,漫步走到安倍晴明身前,修长的手指勾着他的下巴,和晴明相似的狐狸眼里带着截然不同的狭促和笑意。
    不是说好要叫舅舅的吗,又忘了?
    安倍晴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拍开下巴上的手,退了一步侧过身,你不在宫里呆着,跑出来干嘛?
    玉藻前揉着被拍的泛红的手,眼尾微微上挑,透着无限风情。过来看看我可爱的小侄子,听说你家里最近来了客人,顺便一起看看。
    葛叶走之前交代我好好照顾你,你身边多了不知底细的人,我总得过来看一眼,免得你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骗了,不省心的傻小子。
    要你多事?
    安倍晴明按下心底大逆不道的吐槽,心累的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葛叶,原身是一只白狐,与父亲相恋后有了他,伪装成人类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京都。
    五岁那年,他不小心撞破母亲的真身,按照高天原的规定,葛叶不得不离开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因为放心不下,所以让当时正在皇宫里逍遥自在的玉藻前帮忙多加照应。
    从那以后,安倍晴明少了温婉善良的母亲,多了个没事就爱捉弄他的舅舅。
    导致他一直对高天原充满怨念,没事弄什么破规定,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倒是挺勤快。
    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小客人。
    玉藻前越过安倍晴明身边,神情自若的仿佛在自己家里闲散漫步一样,安倍晴明回过神,连忙制止。
    清生病了,现在不方便见客。
    等等,玉藻前!
    你听到没有!
    第23章
    玉藻前,你等等!!
    玉藻前一路充耳不闻,直接来到五条清休息的房间外,拉开獐子门,一边说道:教给你的礼仪呢?大吼大叫成什么样,葛叶要是知道了估计都不想要你这儿子。
    母亲又不是你!
    安倍晴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想走进去,玉藻前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客人来了也不上茶,你在等什么?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一只脚刚踏进去的安倍晴明:
    夜深了,童子已经睡了,天后也回了天宫,没办法,安倍晴明只好叹了口气,我去泡茶,你好好呆着,别折腾他,烧刚刚退了一点。
    玉藻前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安倍晴明按着抽痛的眉心,一脸头疼的离开房间。
    要是换个人,他真想直接丢出去。
    又作又挑,没事找事,喝个茶还得要亲手泡的,不知道谁给惯的臭毛病。
    安倍晴明满心腹议,脚步声远去,玉藻前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随后走到铺垫前姿势优雅的坐下,伸出手,放在青年滚烫的脸颊上。
    怎么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一副病怏怏的,小家伙。
    玉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脸颊,被烧的脑子一片浑浊的五条清被脸上凉意吸引,忍不住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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