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追问,“附近哪里有长很多蔓荆子的地方?”
    兰九略一沉思,“古金村。”
    婠婠眼里一亮。玉佩一直由哥哥携身带着,玉佩上沾染了这股蔓荆子香味,说明哥哥长久待在一个有很多蔓荆子的地方。
    一定是古金村。
    凭着一丝蛛丝马迹,终于寻出了哥哥的踪迹,婠婠怎么能不激动,忍不住捧住兰九亲了一口,“谢谢你,兰九。”
    兰九猝不及防怔住,白净的脸上晕出点点红意,脸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柔的亲吻。
    婠婠看她表情不大对劲,正要问什么,屋外传来丫环的声音,婠婠连忙将玉佩藏进袖子,穿好衣服出去,“二爷有什么事儿?”
    丫环高兴道:“二爷怕姨娘热坏了,特地叫人打开自雨亭,请姨娘过去乘乘凉。”
    自雨亭是薛家建宅时请来一名大师造的,顾名思义,当天气热时,积蓄在亭顶的泉水从四个角上飞泻而下,宛若一道天然水帘,消除暑热,犹如到了凉爽的秋天。
    自雨亭造价极高,每一次放水都要花去千金,不是何人都能乘凉的,薛凤在外面奔波,难为还惦记着婠婠,这令旁人羡煞不已。
    屋子里正热得不可开交,婠婠乐得去避暑,看到兰九脸胀得红红的,额角流下来的汗比她还多,正要把人叫上,兰九却推说身子不大舒服,不一起去了。
    婠婠不太放心,伸手摸了摸兰九的额头,“别是发烧了……”
    面对婠婠简单的触碰,兰九微微别开脸,仿佛躲闪一样,婠婠手僵了一下,但也没放在心上,交代几句就走了。
    兰九望着她的背影,眼波莫名涌动,心里还不大平静,她深深呼了一口气,鼻尖里嗅到的全是婠婠身上的香味,某一处地方莫名起了反应,兰九知道不能在屋子里再待下去,掩住身上的异样,匆匆回到自己的住所。
    兰九在薛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早已不是个身份低微的丫环,在后院,她单独住一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守着自己这间屋子,也没想过追查身世,尽到本分为奴为婢,心如止水。
    但眼下,外人眼里比尼姑菩萨还要清心冷静的兰九,却躲在自己的住所,门窗紧紧关闭,不漏一丝风声,仰躺在自己的床上,紧抿起了唇。
    兰九脸上薄汗,面色酡红,仿佛生了古怪的病,看着又不像,一只长手伸入腰间,就见腰间堆着厚厚的被子,遮住耸动的手指,也遮住被下的异样。
    许久,屋里剧烈的喘息才平息,兰九浑身瘫软,似泡在了一汪春水,双眼微红,眉梢含着点点春意。
    人本就生得肌肤雪白,相貌妖娆,有似男似女的风情,这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荡起温柔的眼波,更添了一层媚色。
    偏偏这时,耳边鬼使神差响起了老夫人的话,“兰九,你是我最器重的丫头,小夫人赏你东西,你就欢欢喜喜收了,这跟下贱的癞皮狗有什么两样?你这么喜欢做狗,就到她那儿去,我成全你。”
    兰九打小就没娘,有记忆开来,只有好赌的爹。后来爹也将她卖了,卖进青楼,老鸨看中她的样貌,装扮起女孩来,小小年纪就要接客,兰九偷偷跑了出去,在大街上撞到薛老夫人的轿子。
    那是兰九第一次看到薛老夫人,那么温柔,平易近人,因为可怜她,才将她带进薛家,继续扮作女孩,继续留她在身边。
    下人们都羡慕她命好,能得主子的赏识,几乎把她当做女儿来宠。
    其实也不尽然。
    兰九再长大些,眉目张开了,薛老夫人似乎看不得她,每回小夫人一来,就要严厉惩罚她,就有一次,兰九就被罚在烈日炎炎下跪着。
    正是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小夫人,一个比薛老夫人更年轻更貌美的女人,薛家的下人们不叫她小夫人,而是偷偷叫狐狸精,就是因为她,闹得薛家鸡犬不宁。
    小夫人看她在烈日下晒得可怜,就赏了一碗绿豆汤,事后让薛老夫人知道,更怒不可遏,赶她去小夫人那边。
    小夫人也是肯要她的,兰九却知道一仆不能伺候二主,哀求着薛老夫人让自己回去,薛老夫人却对她笑,笑容阴森而刻薄,说着最恶毒的话,“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她当你是小玩意儿,逗弄几日就厌了,你是个贱婢,天生做不来男人,也不能妄想要其他东西。”
    兰九天生做不来男人。
    只因一张脸皮细看之下,模子里有几分像小夫人,才被薛老夫人挑中,扮做女孩留在身边,把对小夫人的嫉妒怒意尽宣泄在她身上。
    做女人做久了,她有什么资格做真实的自己。
    兰九脸上的媚态消失殆尽,眼中露出微微的苦涩。
    另一边,婠婠到自雨亭,坐在亭中,瞧见飞流直下的水帘,果真赞叹,这么好的风景一个人独赏不美,又请来叁姨娘还有丫环们,一同在炎炎夏日里避暑,吃蜜饯聊天,忽然亭子外传来一阵喧闹。
    婠婠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家奴闯进花园,怀里似抱了一团被子,藏住了什么稀罕宝贝,似要寻找出入,却来不及闯出去,就被及时赶来的管家制服。
    拉扯之间,家奴头顶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个和尚头。
    亭内的众人见这一幕暗暗惊呼,更稀奇的在后头,帽子掉了以后,家奴怀里的被子也捧不住,骨碌碌掉到地上,被子铺开来,露出来的不是什么稀世宝贝,而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众人见到那女人的面容,早已掩不住叫出了声,“是二姨娘!”
    又有人道:“那家奴莫不是她的姘头?”
    叁姨娘甩甩帕子,“真是丢脸,偷人都偷到家里头来了,还有没有王法。”
    亭内众人窃窃私语,外头大肚子的二姨娘挣脱开家丁,径自闯进自雨亭,她脸色苍白,身形踉跄,眼神来回急剧扫荡,一下子找到婠婠,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面前,痛哭流涕道:“四姨娘,你是二爷身边的红人,求你做做善事,让二爷放了我们。”
    婠婠还没来得及说话,管家已经将发疯的姨娘止住,又向婠婠说明道歉才走,亭内却被这一出吓得寂静无声,毕竟是家丑,众人不敢在主子面前多嘴,默默退散。
    婠婠和叁姨娘一道儿回去,半路上分开,回到屋里,婠婠才按了按胸口,对兰九道:“刚才二姨娘大着肚子扑上来,吓死我了。“现在所有人知道二姨娘偷了人,二爷会怎么处置她?”
    兰九摇摇头,倒了一杯茶过去,婠婠伸手接过,一时没接稳,不小心碰了兰九的手指,兰九触电一般,立即缩回来,惹得婠婠好笑一阵,“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奴婢也不知道,但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偷情,事情不能外扬,成了外人的笑柄,怕是不好在绵州待下去。”
    兰九说得够委婉,不止在绵州待不下去,兴许人间也留不得,要杀人灭口才够泄愤,婠婠心头暗惊,为二姨娘和她的奸夫,更为自己。
    且不提薛凤没沾过二姨娘的身子,就不许偷人,她和他睡过这么多次了,哪一天和哥哥逃走被捉回来……
    婠婠瞬间后背凉透,知道不能再待在这里,又看着桌上飞了一只蝗虫进来,仿佛有预感,叫兰九去把门窗关紧,忽然屋外的丫环惊呼,“那是什么!”
    就见原本白透的天际一下子变得阴沉,似有无数团乌云袭来,然而又不是乌云。
    众人看不清楚,睁大眼呆呆地看,直到那些乌黑透汁的乌云袭到眼前,才勃然色变,“是蝗虫!蝗虫来了!”竟是密密麻麻的蝗虫,扑到门上,窗上,一张张人脸上,煽动翅膀,附在万物表面,要将一切吸干了似的。
    蝗灾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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