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纵横之间的棋局,有步步紧逼的六博棋,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悄悄得地设下一局赌局,只是要小心,这只能悄悄地来。
    魂归来兮
    已经到了秋天,从异国引来在这儿落地生根的石榴终于到了成熟的季节,那红彤彤的果肉诱人极了,吃完果肉后将果皮放在风口,还能再香上好几日。
    稻田里低着头的麦穗你不想看看吗?穿游在其中的鸭子可到了最肥美的时候,再不回家就要错过啦。
    今年的年景特别好,收获的粮食在装满了谷仓之后还留下了许多,你看,你的亲人正用它们酿造美酒。
    那里有醇香的美酒,无论是浓厚的烈酒还是香甜的米酒都能让人熏熏然。
    那是迎接你的归家酒。
    阴阳生将招魂幡高高举起,它在漫天飘洒的纸钱中猎猎作响,驶向大明的楼船不知不觉变得沉重,似乎有一群人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登上了这艘船。
    引魂铃在指尖颤抖响动,像是为那些看不见的人传递着他们激动不已的情绪,为首的阴阳生微微一笑,低声道:
    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但,但是真的很肥!!
    这个剧情想要一口气写完,没想到写到最后作者君的情绪有点崩,呜呜,阿幸好可怜啊!!
    这段历史是真实的,在元末的时候日本掳掠了大量的中原人口,尤其是技术人员,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再能回来。
    三郎的故事在九十六章的时候出现过。
    文中三句招魂词取自楚辞中的《招魂》篇,不影响文章点数。
    第152章
    派人接回被倭人掳走的汉人一事是洪武帝退位前下达的令文,因此,当满载游子的船只停靠港口时,船上众人就看到了龙舟,也不太让人意外
    个鬼啊!
    吓死人了好不好?
    没想到刚回国就要面对大boss的大明公务员们瞬间感觉一身的疲惫清了大半,他们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皮紧了一下,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
    这一松一紧间的气势变化格外明显,反倒衬托出始终保持严谨姿态的马和有些格外不同。
    不愧是太子殿下选出的正使啊,还真是人前人后一个样,时刻保持最佳的工作状态。
    官员们齐齐投以赞叹的眼神,随后在洪武帝派人来传达说等等要点名汇报工作时候,十分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用同情的心态送走了这个空降的上司。
    若是寻常时候,大家都会有些嫉妒羡慕之类的负面情绪,但是面前这个是洪武帝虽然已经是先帝了,但是那可是洪武帝啊!消耗官员能力最强的洪武帝啊!
    这种一个不好就得送命的机会,还是算了算了。
    而且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最难伺候的就是称号中带个先字的人,什么先帝啊前妻啊都是隐形的地雷。
    失去了曾经拥有的权利和地位后,人难免会想法子寻求存在感,而这种存在感通常都会让旁人很难把握分寸。
    这个先字辈的若是个性格和善的人还算好,若是遇到个强势的,那么臣子的苦逼程度绝不亚于夹在老婆和母亲之间的男人。
    毕竟婆婆原本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在儿子结婚之后她也是被夺走了女主人的身份,也算是个先人。
    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如此。
    洪武帝在退休后虽然的确将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朱标,也搬回了凤阳老家种田去了,但这可不代表他真的离开了权利的中心。
    就在这一年内,洪武帝和每个退休的漂亮国总统一样,将精力投入整理自己的人生经历以及编书之中,他先后印刷出版并且发行全国了《世臣总录》《稽制录》《永鉴录》《诸司职掌》四册书
    别看只有四册,他这四册书可是针对了朝堂上下的所有人。
    《诸司职掌》规范了大明上下官员的职责和权限,算是官员的责任行为规范守则,而《世臣总录》则记载了史上的为臣善恶可为以及劝征之事。
    两本书都是警告加劝告满朝的文武。
    这还不够,洪武帝还让人编纂了《稽制录》,这上头记录了唐宋封爵的制度规范,针对的是如今那些在开国战争中因公封爵的功臣,主要目的是遏其奢侈之萌。
    显然,在洪武帝心中,臣子、功臣都老实了还不够,因为他亲自放出了一个对王朝来说可能存在的巨大危机,那就是驻扎各处的藩王。
    《永鉴录》便是发给诸多藩王的教科书,这本书记载了历朝历代宗室诸王行恶悖逆的事迹及其结果,用以劝告他的那些被封到大明各处的儿子老实做人。
    瞧瞧,瞧瞧,这哪是退位的皇帝干的事?
    不如说,可能正是因为退位了,才更有空去专心鼓捣这些?这反而更可怕了有没有!
    如果让藩王们知道这些臣子在想什么,绝对要翻个巨大的白眼。
    你们这才哪到哪,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就是被出了两本书规范一下行为,我们才倒霉呢。
    在洪武二十二年的时候,洪武帝就将大宗正院改为了宗人府,当时的宗人令是秦王朱樉,左右宗正是晋王和燕王,王室成员的管理和约束走上了制度化的道路。
    这三位王虽然都是个暴脾气,但作为大家的兄长,总体来说对弟弟们还是很不错的,有些什么错误也是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大家兄友弟恭的都很和谐。
    但现在情况不对了啊!
    空下来的洪武帝不知怎的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不是皇帝了,但还是老朱家的大家长。
    以前国家的事务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亏欠了子女们,现在倒是有空闲照顾一下家庭啦!
    于是,在搞定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之后,洪武帝溜溜达达地跑去了宗人府。秦王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封地里面,位于京城的宗人府就像是个办事处,主要起存档的作用。
    但这也够了,朱元璋直接伸手去翻看了下以前秦王处理过的那些卷轴,想看看自家的崽们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
    这一看朱元璋那简直是火冒三丈啊,儿子孙子不学好的大有人在,女婿借身份之便在外头做坏事的也不是少数,秦王的处理那叫什么处理,那叫和稀泥。
    于是,老朱一声令下,撸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将自己立为了宗人令,正式开始给小崽子们收骨头。
    凡是上了黑名单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身体还算健康的都到凤阳来,他老人家亲自监督着做劳动改造。
    不是抢别人的地吗?抢那么多总得种地吧,那别逼逼了,拿起锄头去犁地吧。
    干不动?这都不到你罪状的一成就干不动了,那你要那么多干嘛?
    不是在外头放高利贷吗?那就用自己的身体体验一下这么高的费率农民还不还得出。
    不是喜欢找美女吗?要那么多姑娘总得有个好体魄吧,那就去挑水挑粪,爹这是为了你未来好,万一搞了个肾虚那多丢我们老朱家的脸面不是。
    总之,无论这些朱家子弟犯了什么罪,朱元璋都能找出对应的农活让人去干。
    年长一些的皇子还好,他们年少时候都经历过类似的农田教育,而年轻一代是完全成长于膏腴之中,哪吃得了这苦头,没过几天就有几个小崽子互相撺掇,想着逃离凤阳去应天府找好大哥求援。
    娘现在也被气得够呛,完全站在了老爹那一边,这时候只有大哥能救他们了。
    但他们的敌人是谁啊,是一路从战场中走出,翻过刀山越过火海,战略思想和素养齐备的洪武帝啊。
    小崽子刚有异动,老父亲就发现了。等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洪武帝就像是那个守株待兔的狡猾猎人一般,等到了他家那一群傻兔子。
    为了安置这些臭小子们,朱元璋不得不重新将人塞到了凤阳皇城之中。
    虽然凤阳的皇宫没有完全造完,但基本的构造已经完成,皇城该有的防御机构一样不缺。
    如果这些臭小子能在这样的条件下逃出去,那他倒是要佩服一下这些崽子的本事。
    为了鼓励儿子们,洪武帝甚至发言说如果能逃出去,前程往事一笔勾销。
    犯事的皇子和女婿们欲哭无泪,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也不会在这儿啦!
    不过人嘛,总要有理想,万一就成功了呢。
    于是,洪武帝开开心心地开启了和家里的小辈们斗智斗勇之路,一直到接到楼船归国的消息后,他才暂时放过了这些小崽子。
    在已经成为当今皇帝的朱标请示下,朱元璋和孙子在刘家港会合,然后一路航行,抵达了位于辽东半岛的直沽港。
    直沽港修建于元朝,当时元朝的大都定在如今的北平,但北平苦寒,无法供应当地居民以及军队需要的粮草,于是元朝不得不采用南粮北运的手段来满足京城的需要。
    他们疏浚了大运河的北段,将其北延伸段的终点从洛阳改为了北平,从此这条自春秋时期陆续开凿的人工运河才有了现代的大致轮廓,成了名副其实的京杭大运河。
    但这还不够,漕运全靠人力,耗时耗力,在北方有巨大需求的情况下,单靠漕运是无法满足的,于是元朝开启了规模空前的漕粮海运模式。
    一担担的粮食从江苏太仓浏家港出发,经黄、渤海,一路转运,最终抵达直沽港,再由直沽通过大运河转运到大都,而这一条养活了大半北方的纤夫和力士的生命线却在元末时期招来了贪婪的恶魔。
    海船靠风力驱使,体量远大于河船,因此海船上卸下的粮食必须在直沽港进行停留和二次分拨,所以此处建有大量的粮仓用以接纳海船上卸下河船装不下的漕粮,在日本国的远洋技术发展到能够抵达大明的时候,这里自然成为了对方袭击的重点。
    但直沽港毕竟是元朝的经济动脉,有重兵把守,想要攻占也没那么容易,于是周围的沿线村庄、港口就成了重点招呼的对象。
    这次回国的汉人大多都是辽东一代的居民,只有十来人祖籍在福建、江浙一带,因此洪武帝将迎接这些归人的地方选在了这儿。
    楼船体量巨大,从远远看到桅杆到其近前,足有半日有余,而这半日中,洪武帝并未回到舒适的室内,而是同孙子一起大马金刀坐在如今这个因为战火废弃许久的港口上。
    最尊贵的两位都坐在这儿晒太阳,随行而来的官员自然不敢进去室内,一干文武只能汗流浃背地在秋老虎的肆虐下站得笔直。
    他们无数次期望那艘楼船能够开得更快一些,但海船的速度取决于风力,而这一日恰巧风信不太顺,船上人只能收起船帆靠人力前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木白倒是不太着急,他面不改色地在大太阳下头趁着这个机会同他那乐不思蜀的祖父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木白想要调用国子监生去地方干活。
    但洪武帝此前有令,国子监生不允许干涉政事,所以如果要用的话,必须要洪武帝撤回这条禁令,否则他用人的话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朝堂那么多官员,又有三年一科举,你是有多大的事,要用到监生?洪武帝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可能是近一年来经常和农人接触的关系,他近来也学习了些农人的惯用姿势,比如现在就打这个农民揣和孙子说话,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无害又友善极了。
    木白看了看他的胳膊,也摆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姿势,随后他眼睛一亮,发现这姿势还真的怪舒服的,于是一老一少便用着如出一辙的姿势开始说起了话。
    孙儿想要他们去各地兴修水利,不是动辄万民的那种大工程,而是去各区县寻找有小问题的。木白揣着手道,若是让官员去看,他们可能并不觉得这是问题,最多就是一些不方便,但孙儿想要解决的恰恰是这一二分的不便。
    洪武帝是农民出身,最重视的便是农业,因此在其登基后全国上下水利灌溉便几次修整、维护,在重新疏浚黄河并且给淮河解围之后,整个大明大的水利问题已经基本没有了。
    所以木白要解决的问题简单的说就是地方性的小苦恼,譬如因为地势原因容易积水的地方、存不了水的地方,或是有水渠灌溉,却离田地太远,还是要村人去靠人力挑水的地方。
    这种问题在地方官来说都不算问题,因为它们都是可以被人力克服的。
    容易积水就挖几个排水沟,存不了水就自个去挑水,能靠人力解决,又不会引发大灾难的小问题在地方官员来看都不算是问题。
    这并非是他们尸位素餐,实在是大明的地方官任务确实有些重。
    木白是经历过现代生活的,他很清楚现代的官员、职能、机构划分有多仔细,而在如今的大明,一个普通的县官身上基本就挂着十来个职能,而他的副手、手下也不具备执政能力,只能说是辅助他做事而已。
    所以一般来说,只要是一个稍稍负责的地方官员,哪怕是在风调雨顺的年份都忙得如同陀螺一般,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八个时辰是在伏案工作。
    更别提大明一年到头基本没几个真正的太平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困扰的只有几个乃至于十几个农人的苦恼只能被排在后头,着实是无暇顾及。
    当然,这其中也有看多了麻木了的因素在,因为见过太多的困难和苦恼,这种小问题自然都不算是问题了。
    但木白不认可这样的看法。
    诚然,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看,优先解决紧急的或者是更为困难的问题是最优解。
    但世上有什么能够比千千万万个民众的不方便和不满汇聚在一起更大的问题?人民之间无小事,更何况还是和水利相关的专业事件,大明真的没有富裕到可以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程度。
    不过虽然这样说,木白也很清楚已经无法再给地方官施加压力了,而且如果真的让地方官员着力于此的话,出于人的劣根性,只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他准备调动一群尚有一腔热血之人。
    国子监的监生便是未来的父母官。木白认真道,提前适应一下工作环境和工作领域也不错,就当是从实践中学习了。
    而且孙儿也觉得,国子监教授的科目有些局限了。木白瞄了眼自家祖父纹丝不变的面色,想到去国子监溜达时候看到的那块他爷爷写的,看了就让他想翻白眼的石碑,他忍不住低声道:皇祖父,孙儿不想要一群满嘴之乎者也,却半点没有办事能力的属下。
    他们通晓圣人之学,可能是个好人,但好人可未必能当好官。
    洪武帝微微歪头,刚生出点愠怒来,就看到他孙子居然给他掰起了手指说起了条件,语气还特别理直气壮。
    对于地方官员而言,他们就是皇帝的门面,所以他们应当上至天文下知地理,无论是数算还是商贸都当有些了解,否则连税都收不清。当然,律法也是必须知道的,否则怎么判案?然后还具备基本的常识,譬如遇到灾害该怎么处理,如何避免二次灾难的发生,譬如遇到流民要怎么对待,如何预防流民身上的疫病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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