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平康坊秦府。
    秦琅在跟故人聊天,新年佳节,无数人都想来府上拜年,但秦琅却谢绝访客。长安毕竟是西京,虽说迁都洛阳之后,顶级的勋戚豪门都往洛阳迁,留在长安的都是致仕养老的老家伙,又或者是那些家族里的庶子旁枝。
    但毕竟这是长安,依然是大唐能与东都洛阳并驱的唯一存在。
    其它诸如广州扬州荆州益州并州幽州交州登州之地,虽然富庶,但政治地位远远不及长安。
    魏昶也已经一把年纪了,将将七十。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不过看魏昶的样子,再活个二十年估计都没问题,这把年纪了,乌发还过半,皮肤更是很好,并没有什么老人斑,甚至坐在秦琅面前,也不稀的喝什么茶,而是直接喝酒。
    相比起魏昶这老不死的,反倒是刘九,曾经顶天立地一般的汉子,如今却佝偻销瘦,面容枯槁,还总是咳嗽,跟随时要挂掉一样,他的好兄弟刘三情况稍好点,但却也端着杯加了枸杞的茶。
    镇抚司裁撤,这几员镇抚司真正的骨干也都顺势退下来了。
    魏昶扎根长安,人人尊称一声魏帅,长安这地面上没谁比他人脉更广了,他当年得秦琅指点,早早插手长安的屠行,这二十来年下来,魏昶虽然也没少跟着秦琅投资做买卖,但自家核心的买卖就两样,养殖和屠宰。
    其中养殖以养猪为主。
    别小看这买卖,如今魏家是两京最大的猪肉供应商,年利过十万贯。加上其它各种各样的入股投钱等,魏家也是一地富豪。
    身上挂着个虚封侯爵,谁还记的这位曾经只不过是宇文述家的奴才呢?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长安交由老大负责,洛阳交老二负责,再留下老三负责协调各地的买卖,然后其它人都跟我一起南下。”
    秦琅望着魏昶,“你真舍得离开长安?”
    魏昶抿了口酒,面色又红了些。
    “是有些舍不得,我生在长安,父亲是宇文家的奴才,母亲也是个奴婢,甚至往上数上八代,都是宇文家的奴才。”
    秦琅笑笑,“宇文述家祖上,早年也不过是宇文泰家的奴才而已,但宇文述不也成了隋朝四贵?甚至他几个儿子一个尚了隋朝公主后来又做了唐朝宰相,一个纨绔无德却也弑杀杨广自己当了回大许天子呢。”
    老魏回忆自己这一生,出生就是宇文述家的家生奴,杂役、马夫再到随从,再后来被宇文述安排到长安县做了不良帅,九年不良帅后,安排进骁果军,又干了九年,做到了六品校尉,然后大许皇帝宇文化及被杀,他逃回关中长安,重操旧业,成了大唐的不良帅。
    再到随秦琅进了镇抚司,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一个卑贱的奴隶,能到如今身家百万的侯爵,确实是他年轻时想都不敢想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认识了三郎这个朋友!如今老了,更想跟老朋友呆一起了。我家那老小子也一直来信跟我说,吕宋好,说的跟花儿一样,我也早就想去吕宋了。”
    魏昶很早的时候,就安排了庶子随秦琅去武安封地,多年经营下来,如今几个庶子全都在那边开枝散叶了,秦琅开拓吕宋,魏昶也第一时间又安排了子孙过去。
    老魏很早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跟秦琅秦家绑在一起,这绝对不会错的。
    到如今,更坚定了他要把重心往南移的念头,虽然嫡长子会留在长安,洛阳那边也安排了嫡次子,甚至老三安排去了扬州。所谓狡兔三窟,家族大了,总得为长远考虑。
    两京繁华,更是政治中心,老魏认为还是不能离开这天下中枢的,而扬州工商兴盛经济发达,自然也要早做安排。至于说岭南甚至海外,老魏看中的是长远,虽然现在偏了些,但现在机会也多,更何况他跟秦琅一样想法,认为得为老魏家留个保险。
    宇文述家祖上也不过是宇文泰家的奴隶,几代后也终于在隋朝时混成了四贵,权倾朝野,但鸡蛋都在一个篮子里,也有覆灭之险。
    后来宇文化及几兄弟弑君后,大许国没多久就要崩溃,宇文化及就立马让老二宇文士及跑去关中归附李渊,好为宇文家族留条退路。
    其实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就如李渊的父亲李昞当年并不是李虎的长子,后来能继承李家爵位,完全是因为当年李虎虽然最早也是跟着贺拔岳入关中的,但在贺拔岳死后,李虎并不支持宇文泰当这关陇集团的新扛把子,而是跑到关东去找贺拔岳的兄弟回去主持局面。
    只是贺拔岳的兄弟并不同意,李虎后来回到洛阳朝中任职,再后来才又回的关中,但他长子李延伯却留在东魏,而次子李真早年随李虎征战时战死了,因此最后爵位落到了老三李昞的头上。
    在北魏分为东西魏内斗的时候,其实当时许多名门大族,都是两边下注的。三国时的诸葛家,那更是做到极致。
    如今虽是一统盛世,但居安思危,老魏这种出身的人,危机意识更强,他这些年不断的安排儿子们出去另立门户,而且与一般大家族的分家不同,是安排到很远的地方去立户,如扬州,如岭南等。
    如今老魏决定,除了两京和扬州、武安几家外,还要亲自去吕宋再建一支。
    不管将来世道如何变化,魏家都能保证延续下去。
    “听说吕宋那边无雪,我正好过去疗养。”刘九道。
    秦琅知道刘九早年受过许多伤,所以晚年身体不太好,而且这家伙又好酒,暴饮暴食,所以得了痛风病,关节都早变形了,被痛风折磨的不要不要的。
    “吕宋的海滩确实适合度假,不过你到了那边,得戒掉酒,还要忌海鲜,否则你这痛风只会更厉害。”
    刘三则道,“九哥去哪,我也去哪。”
    刘九当年是太子王,父亲也是正经当过大唐的郡王的,还曾得封过赐国姓,当年他们这些胡蛮,也不过是乱世的草莽。刘九被秦琅从死牢救出来后,也算是步入了正轨,镇抚司多年,混了个侯爵,五品的官职虽不显,
    但大哥风范不倒,尤其是在坐镇并州镇抚司分部时,在边塞那可是威风八面的。与魏昶做养猪和屠宰生意不同,刘九在边塞主要是搞皮毛加工,一直是跟秦家合作的,从草原收购来皮毛,制成皮革产品或是加工成毛线等,因为边疆太平,所以这买卖利润很大。
    刘三也是干的这个,反正个个都身家百万。
    “骑了一辈子马,如今骑不动马了,却也想跟着三郎扬帆入海,乘风破浪!”刘九笑道。
    “当大侠不好吗?”
    “嘿嘿,当大侠,那是二三十岁时的向往,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当什么大侠,再说,如今江湖,名头最响亮的那是水泊梁山的及时雨宋公明宋江,那才是第一等的盖世大侠,名头之响,三山五湖四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这种,已经是过世的老不死了。”
    秦琅笑笑,“你别这么嘲讽人家宋富贵,他什么底子你还不知道?当年我无心安插的一个棋子,多年来也都是得你们几个的关照,才能有那么点气候,没有你们罩着,早不知道投胎多少回了。”
    几人就都笑。
    宋江在江湖上如今确实是名声第一,但在这几位面前,算个屁啊。
    魏昶也就不提他,笑道,“听说苏将军赶在年前灭了百济,这次朝廷特加封他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苏将军可真够威风的。”
    刘九却呵呵一笑,“想当年我们随三郎去幽州的时候,苏定方还在家种地呢,要不是三郎,苏定方哪有今日之威风?镇军大将军,那也不过是三郎的门生而已,那是咱们的晚辈。”
    苏定方是秦琅的门生,人所皆知,但他毕竟早年也一直是东宫的卫率,跟承乾关系不错。况且,这位是极能打的,甚至有人评价说秦琅之后,朝中最能打仗的一位。
    他水路挥师十万进攻百济,对百济那是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经典战例,堪称羽林宫教科书一般。
    不过苏定方除了打仗厉害,如今这政治头脑也非常不错。
    还知道要搞政治献礼。
    特意赶在新年改元之前,发动最后决战,一举攻破百济的旧都熊津和新京泗沘。先前苏定方出人意料的在汉江口登陆,先干掉了百济在南汉山与新罗对峙的军团。
    然后从唐津湾直插熊津江上游。
    苏定方故意围城打援,迫百济王召集全国兵马入京勤王。
    在年前,苏定方终于结束对峙,开始决战。熊津城下,苏定方歼敌万余,用火药轰开了熊津城墙,迅速拿下熊津,然后挥师南下,与南路军在泗沘城下会师。
    先前的对峙,不过是苏定方故意诱敌的示弱伪装,本就是为了一次歼灭百济主力,避免回头一城一池的去攻坚。
    泗沘城下,百济倾国来战,结果也照样被苏定方杀的是落花流水,百济国王更是直接战死当场,被唐军的神机霹雳大炮给轰死。
    百济军溃,唐军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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