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年了!”
    公主叹道,“自开皇十六年我和亲嫁入吐谷浑,转眼已经三十四年了。”
    秦琅对前朝没有什么过多感情,他不是什么前朝遗老遗少,但对于这位和亲的前朝公主,还是真心敬佩。隋朝虽然也曾强盛一时,结束几百年中原分裂,恢复一统,可面对四边的蛮夷,也还是采取了恩威并济的手段。
    和亲公主也是隋朝重要的对外策略,先后有公主送往突厥和吐谷浑和亲。
    这些公主以她们的青春,和个人的安危付出,为中原百姓的安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值得敬佩。
    大太子慕容顺坐在一边,倒有些尴尬。
    他是公主跟伏允的儿子,在伏允还向隋朝恭敬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被册立为吐谷浑太子。但后来隋炀帝欲控制西域,恢复汉之旧疆,隋与吐谷浑的矛盾加剧,杨广便把入长安朝贡的太子慕容顺扣留。
    这一扣就是十六年。
    慕容顺被扣三年后,隋朝大军讨伐吐谷浑,伏允败走,杨广在吐谷浑设立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为了统治这块地方,杨广特意册封了慕容顺为可汗,并以归附的吐谷浑大宝王为宰相辅佐,派兵送慕容顺回伏俟城。
    不过这其实也只是隋朝打算借用慕容顺来对抗还在逃的伏允,立他为傀儡而已。只是慕容顺被隋军送到半路,归附的大宝王就被伏允派人杀了,伏俟城也被慕容顺夺回,隋军只得把慕容顺带回。
    此后慕容顺一直滞留中原,直到江都兵变,杨广被弑后,慕容顺逃回了长安,归附了李渊。后来李渊为讨伐河西称王的李轨,联合伏允夹击西凉,事成之后,特把慕容顺给送了回去。
    此时,慕容顺已经滞留中原十六年之久。
    当他回去后,才发现伏允早就另立了兄弟尊王为新太子,虽然事后伏允封他为大宁王,并给他部落人马,但这也难掩他心头不满,可经历过隋朝时慕容顺被封为吐谷浑可汗一事,父子俩的关系也始终不能恢复。
    在中原生活了十六年,慕容顺长期呆在杨广的宫廷,见到秦琅,倒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将军请坐!”秦琅道。
    慕容顺在隋唐两朝的宫廷,都任过将军之职,不过也只是没实权的光衔,但毕竟也确实当过多年的将军了。
    坐下之后,他觉得心中复杂。
    “将军也算半个汉家人了,对吧?”
    慕容顺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很抵触这半个汉家人身份,就因为这个身份,当年伏允派他入中原朝贡,结果被扣留。
    也因为这个身份,当他重回吐谷浑时,可国人都觉得他是汉将人,不肯信服。
    “不知将军可愿意归唐?”秦琅问。
    慕容顺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光化公主淡定从容,她问,“我姐姐义成公主去年东突厥颉利可汗败亡时,被李靖俘虏后处死,秦相公难道不打算也这样做?”
    “如果秦相公要处死我,请赐我一条三尺白绫,给我个全尸,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能将我的尸体带回长安收葬,让我魂归故里。”
    公主似乎在说一件普通至极的小事情。
    这份镇定,从然,让秦琅越发感觉到公主的不易,在吐谷浑三十四年,经历了多少风霜,才能把一个公主,熬的如此坚强。
    公主当年嫁给世伏可汗,但不久世伏死于内乱,后来被迫嫁给伏允,儿子还年少,就被送到长安,结果扣为人质,此后隋吐战争,势同水火,公主夹在中间更加处境艰难。
    公主经历太多,早已经看淡一切了。
    本来昨天她完全可以随伏允逃走的,但她没走,她宁愿跟着儿子留下来,哪怕被俘,可能被杀。
    “公主,秦琅绝无此冒犯之心,公主是为汉家做过贡献的,如今只要公主愿意归附大唐,我定派兵护卫公主和慕容将军回长安。”
    说着,他又对慕容顺道,“只要将军肯归附大唐,秦某愿为将军担保,保全将军母子安全。”
    慕容顺望了望母亲,光化公主淡然道,“我们也没有其它选择余地了。”
    慕容顺于是起身,向秦琅叉手行礼,“顺愿重归大唐!”
    “善!”
    慕容顺的归附,让秦琅很满意,他派人给公主和慕容顺另准备了大帐,又给他们原来的侍卫、奴仆等服侍。
    慕容顺倒也顺从,依秦琅之命去劝降被俘的吐谷浑各部首领等,谷中一些负隅顽抗之部,见到慕容顺来劝降,最后也都放弃了抵抗投降。
    秦琅干脆就让慕容顺来统领俘虏的吐谷浑人。
    负责追踪伏允的游骑回报,伏允向西而逃,而且沿途烧掉了牧草。
    听闻这个消息,秦琅干脆命令继续在库山休整。
    三天后,程咬金带着中军的前锋到了,听闻伏允逃了,也深为可惜。
    诸将再次齐聚议事。
    伏允跑了,下一步该如何。
    “草都烧没了,怎么追?”这是统领后军的柴绍,他的后军还没到,自己闻令先来议事。
    先前勇猛激进的薛万彻此时也有些犹豫起来了。
    “先前宣相早掌握了伏允的动向,知道他在库山的据点,所以我们轻骑奔袭,能够一战而胜,可现在伏允西循,草海茫茫,我们连伏允去哪了都不知道。尤其是越往西北,越人迹罕至,我们对地形越不了解,不好追。”
    随柴绍一起赶来的薛万均也发表意见,“眼下是春季,马经历一冬后正是最瘦的时候,难以支撑长途奔袭作战,现在伏允把本就没多少的沿途之草烧了,我们更难追了。要不然,暂且收兵?待秋高马肥之时,我们再来打?”
    程咬金不满的道,“追,我们准备了三个月,本来就做好了充足准备,现在又首战告捷,斩杀数千,俘虏近五万,更别说咱们缴获了三十多万的牲畜,无数的草料。伏允虽然烧了沿途之草,可咱们光是在这库山缴获的草,就足够支撑我们了,更何况,我们本身也准备了许多草料,现在就算不需要辅兵再从陇右运草料来,我们都足够了,有什么理由现在就退?”
    “老子一路辛苦的赶过来,连口汤都还没喝着呢,现在就撤,我第一个不同意。你薛家兄弟俩要是怕了,可以现在就回去守家,我老程愿意来打前锋。”
    程咬金态度坚决,要打就打服为止,现在虽然也是场大胜,可对吐谷浑来说,还算不上打服,顶多伤点元气,这次不打服了,要不了多久,吐谷浑又得卷土重来。
    “这向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不抓紧时机干掉吐谷浑,长久消耗下去,也根本不是长久之计,也消耗不起。趁现在新胜,士气正盛,正该一鼓作气。”
    柴绍提醒秦琅和程咬金,库山是缴获了很多草,陇右也准备了很多草,但现在伏允西逃,谁也不知道他会逃多远,陇右军得追多远。
    如果太远,就不仅仅是准备的粮草够不够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运输跟的上的问题。
    “我们先前的准备,就是以千里为限,如今伏允西逃,已经超出预计了。”
    春天的马,是最瘦弱的时候,千里奔袭,对此时的瘦马来说,是极限,要是继续长途追击,不但需要充足的马草,还得有足够的精料补充,否则马撑不住。
    诸将望向秦琅。
    秦琅听完诸将的意见后,只是微微而笑。
    “大家争来争去,关键还是草料问题,马无草难行,更追不上伏允。而不擒斩伏允,不败其主力,我们也难称全功。”
    “不过大家忽视了一个问题,伏允一路西逃,瞬时也是春马瘦弱,也肯定跑不快。其二,伏允西逃,虽烧了沿途之草,可也肯定还有粮草能接应。”秦琅敲了敲地图,“路上草被烧掉不要紧,我们呆要盯住伏允,便能从敌人那夺得草料。”
    秦琅提出,每人三马,依然是骑兵前军继续追击,同时他大胆起用慕容顺,让他挑几千吐谷浑俘虏做协从军和向导,加强兵力。
    柴绍的后军和程咬金的中军,两军并做一军,将运粮辅兵一部就地留在库山,在此加筑工事营寨,把运来的粮草等储存在此,以备万一。
    另外一半辅兵,则押送缴获的牲畜、物资,并部份俘虏等回陇右。
    对于俘虏,其中部份带回陇右,而慕容顺麾下的部落,以及这次挑选出来随军的士兵族人,则解除关押,将他们就近安置到附近游牧。
    “诸将听令!”
    “在!”
    “兵分两路,分进合击。”秦琅指着地图发布军令,“本帅亲统北路人马,亲率一万唐骑,并慕容顺一万吐谷浑归附之骑兵,由北路切断伏允通往祁连山的退路,并迂回至伏俟城!”
    “程咬金、柴绍、薛万彻、薛万均等诸将,率南路军,追截吐谷浑军。”
    “每兵三马,携带百日粮草,寻找吐谷浑主力歼灭。”
    秦琅没有再安排后续兵马,也没有粮草转运供给,只有这一人三马,百日粮草,两路军队,都必须追到吐谷浑的主力,必须得以战养战,就地劫掠补给,否则就有粮尽军没之危。
    可是面对秦琅这个危险的计划,柴绍薛万彻段志玄张士贵诸位大将,此时却都不再反对,有了库山首战告捷,大家都是信心满满,都想再接再励,再创佳绩。
    南北两路军,都不好走,但为了能够一战功成,也只能咬牙。
    “但愿我们能够早点围住伏允,切莫让他逃进大漠。”柴绍虽然有所保留,但最后还是没拖后退,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忧秦琅的南北钳击未必能围的住伏允。
    “就算逃进大漠,也要追到底。”老程倒是狠辣。
    秦琅看到还没出发,这南路军就有点问题,想了想道,“请柴大将军加入北路军,负责指挥慕容顺军如何?”
    柴绍怔了下,看了眼程咬金,然后又看看秦琅,最后看了眼慕容顺,哼了一声,“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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