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拂过秦琅的脸庞。
    严关寂静如水,似乎陷入沉睡之中。
    他回头,看到黑夜里很多双眼睛,都明亮有神。
    这个夜晚,没有人睡的着。
    严关虽在岭南北端,但此时也一样燥热,哪怕是夜晚,还是在山里,狭窄的山隘其实还有聚风的效果,但这对于来自中原北方的众人来说,依然燥热难耐。
    当然,这里最让大家受不了的除了潮湿闷热之外,最烦的还是那蚊虫。
    尤其是那花腿的蚊子,个头大的惊人,一个就是一个大包,稍有点皮肤露在外面,那些该死的蚊子就能咬你两大包,吸走你一大包血。
    啪。
    秦琅一巴掌拍在脸上,将一只该死的蚊子打死。
    他甚至怀念起长安的蚊子来了,长安的蚊子似乎就不叮脸,人家讲究。可这岭南的蚊子就一点也不讲究了,它们是无孔不入。
    秦琅从身上掏出个小瓷瓶,拧开,倒了点花露水在手上,然后往脖子、手腕等地方抹去,甚至最后脸上也抹了点。
    最后又往腰上长乐送的装护身符的锦袋上洒了点。
    “给我也来点。”阿黄凑到边上来。
    “你的呢?”
    “早用完了。”阿黄抢过花露水,赶紧抹了起来,一边道,“这该死的地方,原以为天气热就够烦人了,没想到更惹不起的是这些蚊子。”
    蚊子不仅会一咬一大包,更可怕的在于他还会传染疟疾。从北方来的人,对于这种玩意似乎天然没有抵抗力。
    秦琅虽然早做好了准备,采购了许多驱蚊驱足的药粉药水,甚至还把自家刚刚量产的花露水也几乎搬光带来,但还是有些不够。
    除了蚊子,这地方还有许多蛇虫出没。
    天黑前,阿黄他们坐那乘凉吃饭,结果就有一条大蛇游到了他们边上,一个家伙手往地上一按,刚好按到个冰凉软滑的东西,差点魂都吓没了。
    等看到那条比手臂还粗许多的大蛇时,人真的差点没晕过去。
    阿黄也是全身毛孔竖起。
    不过最后这条蛇倒也没好过,被阿黄一刀砍下脑袋,蛇胆更是被他当场吞下。
    那粗壮的蛇身,倒是炖了好大一锅蛇羹,为大家的惊吓做了补偿。
    真香。
    原本计划能够用到武安州的驱蚊防虫药,现在已经开始不够用了。
    “野人要到了,披甲吧!”
    秦琅下令。
    阿黄有些无奈,这鬼天气,要不是蚊子咬都恨不得裸奔着,身上挂根纱都会让人汗流不止,现在却还要披上铁甲,里面还要衬上牛皮,这简直就是要人命。
    “小心为上,莫要轻敌。”
    虽然大家早见识过了山蛮们的武器,刀斧枪矛弓箭等都很落后,甚至许多箭矢都是用兽骨,甚至是石头做成,但若无甲,杀伤力也还是有的,更何况,许多蛮子射手还会在箭上抹上各种草药或是蛇毒等,不得不防。
    阿黄把仅剩下了一点的花露水还给秦琅。
    “三郎有后悔要武安州封地没?”
    秦琅笑笑。
    相比起阿黄秦用这些人对于岭南的无知,其实秦琅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不过说实话,后世虽然他还曾经去过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方旅游,但毕竟是旅游,又不是去求生,所以并没有见识到什么那些恐怖的毒虫蛇蚁,就算是炎炎夏日和高温,也有防晒霜遮阳帽以及空调等。
    他对那些地方更多的印象,其实还是那美丽的沙滩,蓝蓝的海水,以及美味的海鲜,还有那美丽的姑娘们。
    可这次来就不一样了。
    去旅游坐飞机,万里之遥也不过几小时的事,吃完早饭上飞机,飞机上喝杯饮料看会书就到了,早饭都还没消化呢。
    而现在虽也不是徒步,可车马颠簸,不停的水陆换乘,最可怕的还在于白天晒的发晕,晚上热的睡不着,蚊子无时无刻不在,大蛇蜈蚣神出鬼没,本就艰难的旅途了,现在居然还要打仗。
    热死人的天,还要再套上要命的盔甲。
    这些都要归罪于野人。
    野人摸上来了。
    秦琅站在城垣上,能够清晰的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暗夜里,影影绰绰。
    他嘴角微微上扬。
    “三郎,这里蚊子多,你先下去休息会,我们来解决这些杂碎。”老黄抽出长刃。
    “你还怕野人杀上城头不成?”
    秦琅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铁甲。
    虽然闷热的要死,可这铠甲那是御甲坊所制的尚方甲,皇帝亲赐的。
    一个又一个的秦琅牙兵、亲军都已经披上甲,提起了长弓。
    虽说岭南这边潮湿,对弓弩有所影响,但以大家的箭术来说,这点影响其实也不大。
    又不是下雨天。
    “这些送死的!”
    阿黄也不再劝说。
    另一头,独孤燕云已经第一个射出了手里的鸣镝。
    尖利的响箭声在寂静的夜空无比的清晰。
    抬着竹梯走在最前面的野人被一箭射杀一个。
    五米多高的城垣上,箭并不密集,零零散散的十几支箭出去,可这都是神射手们的箭,每箭出去,必杀一人。
    对于这些神射手们来说,进五十步内,就算是晚上,也一样能够射中目标。
    牛角号终于吹响了。
    城垣前的野人们咆哮着冲锋。
    偷袭失败了,号角声也代表着佯攻开始,最后的希望交给了两侧山上的队伍了。
    蛮子们开始点起火把,甚至在城下架起木材生起火堆,把不宽的一段城垣照亮。而城垣上依然是黑漆漆一片,秦琅等根本用不着点火,他们不慌不忙的看着野人们咆哮、愤怒、冲锋而来。
    越来越多的弓手加入了射击的队列。
    用不着抛射,瞄准精射。
    野人们其实不擅长攻城,哪怕只有这么一段不宽的城垣,可近两丈的城垣,依然对他们来说难以跨越。
    就凭着那些竹梯,根本没什么用。
    自由射击。
    用不着怎么指挥。
    野人也开始向着城垣上射击,可他们的弓弩远不及秦家的,更何况是仰攻,秦家战士们有城垣和铠甲的保护,又居高临下,再加上黑夜的保护,那些箭对他们真的没啥威胁。
    一个又一个野人倒在城下。
    很快就已经堆起了一堆的尸体,有伤者在城下惨叫哀号。
    秦琅身披铠甲站在城垣观战,始终未曾发过一语,这等战事程度,根本用不着他指挥,他的弓他的剑也都不曾提起。
    蛮子们就跟来送死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照这样打下去,不过是添油送死而已。
    “主公,两侧山上好像也出现了贼人。”冯山过来道。
    秦琅瞧了瞧黑夜里黑漆漆的两侧山壁,那般陡峭的山崖,难以立足,更无道路。若是无人防备,从下面放绳索攀爬下来当然也可以的,这就跟刷外墙或清洗玻璃的蜘蛛人一样。
    可问题是,秦琅会没防备?
    随便安排上两队弓手,那些想多的野人就是来送死。
    “小心些!”
    一夜激战到天明。
    早晨。
    天下雨了。
    疾风夹着暴雨。
    一夜的闷热和血腥被冲洗尽去。
    遮天的雨幕下,战事停止。
    城门楼上。
    秦琅已经卸了铠甲,换上了件清凉冰爽的绸衫,遥望关前,已经看不到野人了。
    野人一夜苦撑,三面向严关发起了一次次的进攻,每次都被无情的击退,留下了无数的尸首。
    “贼人已经后退十里。”
    冯山头顶着斗笠,身披蓑衣上来报告。
    “嗯。”秦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雨太大,打乱了秦琅原本计划的天明后出城反击的打算。
    “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冯山道。
    秦琅点点头,“派人出关去把贼人的尸体收拾一下,雨这么大烧是烧不了了。”
    “挖坑埋也不行,挖个坑都要成水塘的。”
    “那也不能任他们留在外面烂,虽然下雨,可这天气依然热,尸体要不了一天就要烂掉,弄不好就要起瘟的。”
    秦用、独孤燕云、老黄等几个也都上了城楼来。
    外面雨大风大,这关楼上倒是凉爽。
    切上两盘子酱牛肉,再来一壶雄黄酒,祛湿又去毒。
    “野人经昨夜一战,估计不敢再来了!”
    “嗯,所有的侥幸,估计都被昨夜杀怕了。”
    几人都很淡定。
    昨夜的战斗,对于那些山蛮来说,也许是从未见过的大战,但对他们来说,那跟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尤其是如阿黄、秦用这些跟着秦琼经历过大唐统一战争的老兵来说。
    十万人级别的大战役,他们都打过数次,这点蛮子们送死般的场面,不值一提。
    秦琅望着风雨,也在想着要如何停止这愚蠢而无意义的战事。
    这些山蛮虽被称为野人,可毕竟以往也还是臣服于朝廷的,属于熟蛮了,这般杀死在这里,有些不值和浪费。
    “也许我们当给那蛮子送封信过去,招安劝降!”秦琅道。
    “用不着,等雨一停,我们直接杀过去就好,轻骑在前,步卒在后,我们能杀他们个干干净净。”阿黄不以为意的道,那些山蛮,说来还不如隋末战争里的那些流贼们呢,数量多有个屁用,昨夜他们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秦琅却道,“我以为这些家伙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一群可怜人,何必白白为他人做刀在这流血,找几个昨夜崖上掉下来的倒霉鬼,让他们送信给蛮人首领吧。”
    “他们未必会听!”
    “他们现在进退两难,若我有意招安,他们求之不得呢!”
    没打这仗之前,秦琅认为蛮子们也许会听不进话,可打完这场后,蛮子们估计也会脑袋清醒一些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叛乱,蛮子下山做乱,肯定也是有原因和有诉求的,秦琅愿意正视他们的诉求,并给他们解决之道。
    “若是蛮子们不领情呢?”
    “那就打到他们服为止!”秦琅霸气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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