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别的不敢说,但尤氏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
    要不是因为尤氏性格软弱,尤氏不比当初的王夫人,尤氏是填房,大权在握,而且年纪尚轻,若不是性子绵软,也轮不到王熙凤这个新媳妇掌权。
    而明知道尤氏是这样的性子,刚才王熙凤依然那般作为,一来是被气得不清,当真没有想这么多。二来也是这么些年,被这么个婆婆压着,受了刺激干脆将心里的不虞一股脑抒发出来。
    这会儿大局当前,王熙凤知道自己的行为举动已经不妥,荣国府那边都来人了,她若是再不收敛,吃亏的终究还是她。
    休书什么的,也不过是心里清楚贾蓉不敢,因此肆无忌惮。
    只是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见贾蓉对自己提出的要求竟然没有立马答应,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便又重新沉了起来。
    “好啊,你个杀千刀的,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还舍不得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不是?那你去找她啊,那个张华左右是她的未婚夫,谁知道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孩子,既然你这种态度,那你自己去跟她过吧,银子也别到我这儿来要,你问她要去,祸是她惹得,人也是她招来的,你去!”
    火冒三丈,王熙凤此前的软弱已经随着眼泪流淌干净,这会儿几句话出口,却是显得又泼辣又跋扈。
    “姑奶奶我错了,我没有不答应,你看你说的。”
    飞快反应过来,贾蓉见王熙凤脸色通红,连忙先碘着脸上前讪笑两声,然后佝偻着腰赔不是。
    只是心里,却是另有打算。
    这样一来,这件事也算是了了,在贾赦等人的见证下,王熙凤既是已经同意,自然不会墨迹。
    更何况那张家的意思,若是不尽快送过去,还是要报官的。
    因此这头拿了银子,贾蓉那头就连忙往张家飞奔,只是路上却是又悄悄绕了一段路,特地去看过了尤二姐,这才安心去张家。
    “看见了,就在离咱们家不远的一条弄子里头,倒是不大,两进的院子,奴才等爷走了,还特意往旁边打听了一番,说是不怎么出门,但但凡出门,咱们爷必然是要陪上的,而且每次拿的东西都不少。”
    眸子冷凝,王熙凤那个闻言重重哼一声。
    给张家的银子,是第二天早上王熙凤那个给贾蓉的。
    当时王熙凤就提出要派个人陪着贾蓉去的,只是被贾蓉拒绝了,于是她就留了一个心眼,不曾想竟然真的有用处,让她发现了贾蓉金屋藏娇的地方。
    “宝珠赏。”
    很快收敛自己脸上的神情,王熙凤端起茶盏朝宝珠淡淡开口,后者闻言连忙去里屋拿了一块碎银子塞小厮手里,口中也念念不停。
    “我们奶奶你是知道的,向来赏罚分明,今日让你去做的事,除了这门儿,可就不该记得了。”
    “姑娘放心,小的这嘴最是严实,您放心,出了这门奴才自己给自己缝上,绝不泄露出去半句!”
    朝王熙凤讨好的说道,小厮握着银子开心不已。
    “知道就好,可惜这家里就是有没有眼力劲儿的人,看不清管家的到底是谁,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也轻松些。”
    恍若无意的开口,王熙凤说完朝小厮摆手。
    “下去吧。”
    宝珠见状连忙亲自将人送出去,等彻底看不到了,才又折返回王熙凤身边。
    “哼,你看看,同样是男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手上的帕子绞了绞,王熙凤后槽牙咬得紧紧的。
    王熙凤是主子,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贾蓉是她的丈夫,虽然这时候有女德什么的一说,但王熙凤是什么人,又哪里稀罕那个。
    但这种事情王熙凤可以说,可以做,宝珠却是不同的。
    因此闻言微微一笑,却是朝王熙凤缓声安慰。
    “理他作甚,左右即便没有这门子事儿,咱们也好好的。”
    昨天这样的话王熙凤已经听腻了,闻言心里的火气更浓,回头见宝珠正拿着绣棚,绣着一张手帕,上头是石榴多子的图案。
    “你也争气些,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但你开脸也这么久了,这肚子怎的还不见动静?”
    当初因着贾珍的事情,王熙凤对宝珠这个丫头,是当心腹看待的。
    虽说从前王熙凤进门的时候,贾蓉的那些个姬妾遣的遣,罚的罚,实在上不得台面。
    因此王熙凤生巧姐儿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在王熙凤面前表露出来,但王熙凤能够感受得到,贾蓉那段时间,在外头的风流快活。
    因此为了抬举宝珠也好,为了让宝珠留下贾蓉也罢,反正最后往王熙凤是给宝珠开了脸,只是名分上却依旧是个通房丫头的名头。
    宝珠是王熙凤的心腹,而且此前贾珍还在的时候,又是几次三番的救她,王熙凤自然领这个情,因此宝珠虽然名分上还只是一个通房丫头,但权限却是除了王熙凤之外,最大的。
    因此即便是王熙凤火冒三丈的情况下,宝珠也丝毫不在意。
    只是宝珠不比王熙凤,宝珠年纪还小,哪里经得起问这个,当即便红了脸,说话也期期艾艾的。
    “害羞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我当初给你开脸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拿你是当亲妹子来看的,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更何况我自己的确没得生,但你不一样啊,我这是当初生巧姐儿的时候,大夫说身子亏欠太多,因此怀孕不是那么容易,但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健康的身子,怎的就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一边说王熙凤一边将手伸到宝珠肚子上摸了摸,,小腰盈盈一握,平坦的小腹,一点儿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这生孩子的事儿都是观世音菩萨管理的,我又如何知道。”
    被王熙凤这番话羞得不像话,宝珠嗔怪的看王熙凤一眼,然后飞快的跑开,留王熙凤一个人在后头叹气。
    原本这件事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的,只是尤氏昨天被贾蓉和王熙凤一顿臭骂,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那个娘家的继妹,尤氏自问平日对这母子三人算是不错的,却是没想到,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因此心里一横,这些日子她每每看到王熙凤,都觉得心虚得厉害,便干脆让人去跟王熙凤说一声,自己悄悄回了娘家。
    只是从前尤氏待字闺中的时候,都没能将尤氏母女三人镇住,这会儿虽说经过岁月的沉淀,尤氏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女孩,但尤二姐的事情,尤母的处理态度却依旧让尤氏咋舌。
    “你们贾家又不是没有钱,那个贾蓉虽说是你的晚辈,但到底也不是亲儿子,你二妹妹订的那个张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他家从前,你二妹妹嫁过去倒也没什么。
    但如今这张家本就已经沦落到要讹诈人家的地步,你妹妹嫁过去难道会幸福?
    如今你们姐妹团聚,一家人都在这个地方,也好有个照应。”
    似乎对自己不要脸的行径毫不在意,尤母理所当然的朝尤氏开口。
    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尤氏自从生母死后,性格就变得懦弱,后来她父亲再娶,买一送二,一下来两个小姐妹,只是和尤氏想的不一样。
    当初她以为来的是两个小妹妹,却是不曾想竟然是两个这样的货色。
    尤氏从小在这母子三人身上可是吃了不少亏,哪里尤氏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楚的。
    因此就如小时候一样,这次尤氏过来明明是想要问罪的,不曾想最后尤母竟然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尤氏气得直哆嗦,见尤母对她一脸讽刺的样子,忍不住终于发火。
    “母亲这事儿做得未免太不地道,当初我嫁到贾家,你在背后做了多少手脚,你以为我不知道?
    可我最后还是嫁贾家了。
    这些陈年烂事,我本来也不想提,但母亲的态度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那蓉哥就算不是我的亲儿子,名义可还挂着我儿子的名头,如今你们做出这种不顾人伦的事情,现在竟然还是这样的嘴脸!”
    胸口剧烈起伏,尤氏一只手指着尤母,一边更为懊恼的开口。
    “你们做这些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当初我才嫁到贾家,你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两个妹妹三天两头过去,后来更是让二妹妹常住我们家,难不成你还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破事儿?!”
    眼神凌厉,尤氏说着眼泪不自觉滑下。
    当初她嫁给贾珍做填房,原本她心里是不乐意的。
    只是那时候尤母只是听说给人做填房,因此并没有说什么、
    但后来两家婚礼,虽然是填房,但也给足了尤氏面子。
    因此尤母和尤二姐尤三姐,这才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钱。
    贾府众人喜好奢求,尤氏一族本就只是泛泛无名的小辈,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因此简直眼睛都要看直了。
    要不是那时候尤氏姐妹二人年纪还小,她指不定还要从中做什么手脚。
    只是就算当时没做,后来她们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区别了。
    三个人常常找各种借口到宁国府打秋风,随着年岁长大,尤氏姐妹二人也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此后张家败落,和贾家的差距越发明显。
    贾珍是什么性子?
    说是色中饿鬼也不为过。
    初有姿色的尤二姐,便在贾珍的哄骗下,半将半就的入了怀。
    尤氏是当家主母,又哪里会晓得这些的,不过是难得糊涂罢了。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最后这个女人竟然连贾蓉都不放过。
    虽然这父子二人同样货色,但尤二姐怎么也是贾蓉的二姨,这样不顾伦常的事情,在保守的尤氏这里,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当然,若是晓得了,其实尤氏也不会做什么。
    当初尤氏和贾珍她没有开口,贾蓉虽说是她儿子,但也不过是名义上的,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闹不愉快。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因为张家的威胁,这件事让王熙凤知道了,尤氏就不得不给王熙凤一个说法。
    此前她既然已经说了不知情,那现在她知道了,少不得要过来问罪,只是连她都没有想到,尤母竟然能这般颠倒黑白
    。
    尤氏自己膝下没有子嗣,不管贾蓉王熙凤如何,往后他们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
    若是今日她没有给王熙凤一个交代,那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毕竟王熙凤这个媳妇,和别的温顺媳妇可不一样。
    贾蓉背着王熙凤和自己的二姨搞在一起,尤氏完全相信,若是自己没有给王熙凤一个交代,或者给了王熙凤一种她其实事先也知情的错觉,那么以后的日子且看着,怕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因此前仇旧恨,尤氏今日并不准备让尤二姐好过。
    这样的尤氏,是从前尤母不曾见过的。
    虽说她是填房,而且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但当初尤父对她可是死心塌地,而且照顾有加。
    便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自己的两个女儿面前,也是落了下乘。
    因此尤氏对尤母,自小就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忤逆。
    毕竟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尤氏虽然性子木讷懦弱,却也有眼力劲儿。
    因此尤母眼中,尤氏一直都是那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曾想今日竟然突然爆发,甚至字字句句都让她无法反驳,一时不仅噤声。
    好歹在贾家是做过十几年主母的人,而且又是族长夫人,身上担着宗妇的职责,尤氏发起火来,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因此不敢说话,尤氏目的达到,却是并不得寸进尺,而是捂着脸坐下来,又朝着尤母呜呜哭诉。
    “你们瞒着我做这些,我心里当你们是家人,那个人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一个外人,我不在乎,但现在你们瞧瞧自己做的什么事儿,怎么有脸说,而且还怀了孩子,还让那张家都找上门!”
    被尤氏震慑的后遗症,加上尤氏说的句句事情,尤母嘴巴张了张,向来伶牙俐齿的人,这会儿竟是说不出话。
    尤氏自己演了半天,结果尤母一句话没接,疑惑的抬头,却是见尤母脸色难看得很,眼神闪烁间,竟是隐隐含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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