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父皇,儿子觉得,虽说贾大人这些年的确没什么错事,出事也沉稳,只是到底年轻,不够大气,从前风评也不好,而且又是突然身居高位,本身就不得服众,如今又是这样重要的差事,若果真让他去了,怕是要惹非议。”
    说完依旧看贾琏一眼,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的样子。
    虽然不晓得北静王的用意,但这番话却是贾琏爱听的。
    于是闻言正准备应和,却又看到太子不赞同的冲他摇头。
    有些犹豫,贾琏正踌躇到底太子到底是何用意,皇帝的声音已经响起。
    “嗯,这话倒是中肯,既是如此,便由你去吧。”
    抬头,皇帝眼神中原本对北静王的温和,变得有些冷冽。
    “朝中众人对你很是推崇,朕原本属意贾爱卿,我儿既是觉得不妥,那这事便由你去处理好了,千万莫要朕失望才好。”
    出乎意料,贾琏闻言惊讶的抬头,条件反射往太子看去,不曾想没错过这位爷嘴角那抹冷嘲。
    北静王似乎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迅速转头看贾琏以及太子一眼,终究还是点头。
    “是,定不负父皇期望!”
    清冽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皇帝说完这些脸上更是苍白,随即脸露疲态。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各自回去吧。”
    今天几乎包揽了贾琏一年的惊吓,闻言连连点头,贾琏等人小心翼翼退出御书房,贾琏不经意看向戴权,却是见他眉头微皱,朝他微微摇头。
    ???
    今天这些人什么情况?
    诡异的氛围让贾琏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跟着太子北静王等人走出大殿,门口北静王太子并列,似乎刻意等着贾琏。
    “贾大人不谢谢本王吗?本王可是给大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面含微笑,北静王笑眯眯的看着贾琏。
    只是话音刚落,旁边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和从前兄友弟恭不同,太子脸上带着几分霸气和嘲讽。
    “王弟说笑,这话不是欺负连城老实。
    此前内务府可是将账册送到东宫,我瞧着,北静王妃娘家,可是还欠着不少银子。
    贾大人家里欠的银子不少,可那是从前先祖皇帝南巡,接驾时借的。
    原本这银子便是不还,也没什么,只是还了,也是贾家一片忠心。
    可本宫可不记得,北静王妃娘家接过架。”
    如梦惊醒,贾琏愕然的看着面前你来我往的两人,心里大致算是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就说,这个北静王平时也不见有什么来往的,不曾想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当初太祖皇帝南巡,金陵四大家族尚且不是京官,都能从内务府支出那么大笔的银两。
    人心本就贪婪,见到这样的场景,又哪里又不动心的。
    加之内务府那里,只要打好招呼,想好合适的借口,皇帝几百年想不起来的事情,自然也就变得寻常。
    北静王妃娘家是京城八大家中的柳家,家族底蕴雄厚,人脉众多,银子倒是不缺,只是既是能用别人家的银子,自家的自然也就省着了。
    一来二去成了习惯,一代一点,一点加一点,滚雪球似的,只要拿得出来的,就绝不会歇手。
    于是虽说没有接驾,但柳家在国库借的银子,比照贾家可只有多,没有少的。
    被太子戳中痛脚,北静王的脸色蓦然变得难看,意味深长的往身后看一眼,再转头看向太子,北静王脸上也是讽刺浓浓。
    “不劳太子殿下操心,父皇既是已经将此事交给弟弟,兄长自然也当放心才是。
    难不成兄长还信不过我?”
    也是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北静王才发现这个太子兄长的不同寻常。
    想想也真是觉得讽刺,兄弟几十载,不曾想藏得最深的,竟然是这个曾经他们觉得最微不足道,最不足挂心的人。
    要知道曾几何时,他北静王受宠的时候,这个太子还只是个不受宠的五皇子。
    生母不疼,养母早逝,舅家也不亲。
    却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就成了太子。
    如今,更是不知不觉就将众多对手弄得人仰马翻,显得他独树一帜,更是出显皇帝当初的决策多么正确。
    只是这些在北静王看来,却是满满的威胁。
    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仅活到了最后,而且还将对手尽数除去。
    这不是他们印象中的羊,而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所以,他不得不防。
    两个皇子在前面你来我往,明刀暗枪的交锋,贾琏在后头却是无奈得很。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管这两位那个发火,贾琏可是都不敢承担。
    “是啊太子殿下,王爷这些年的政绩有目共睹,陛下既是亲自指派的差事,王爷必然可以出色的完成的。”
    硬着头皮上前打哈哈,贾琏干笑两声开口。
    从前他是一直拿自己当太子党的,今日的情景,贾琏猜测,太子多半是知道北静王会主动出来揽差事,所以故意说出那番话。
    只是戴权刚才的神色,以及此前贾元春的话,让贾琏对太子并不如从前那般信任。
    或者说,已经开始有所保留。
    不是贾琏墙头草,只是贾琏看来,皇帝对贾家的打算,太子明显是知道的。
    可是事态分明已经严重到贾家可能被抄家的程度,太子对他却已经只有利用。
    贾琏不是愚忠的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忠心的人。
    此前将码压给太子,是因为贾琏感受到皇帝属意太子,而太子本身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贾琏是为了自保,所以不得不选择太子。
    若是换一种情况,加入贾琏觉得跟着太子贾家并不能置身事外,反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贾琏是决计不会走这条路的。
    所以当下说出此番话,其实贾琏就已经认清自己的位置。
    北静王几斤几两贾琏不知道,但后世红楼中,最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贾家此前的事得以一笔勾销,出来后,北静王却依旧是个王爷的头衔。
    由此看来,他是不可能成为皇帝的。
    至少,不是下一任皇帝。
    因此贾琏太子党肯定还是要站,而且要站得根深蒂固。
    但同时,贾琏心里也会想方设法给贾家留后路,免得步了后世后尘。
    见好就收,而且这个地方,也不适合说这些。
    北静王太子此前稍显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贾琏的话很快消殆,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脸上彼此带着和煦的笑容。
    “那就劳烦王弟了,此事虽说事关重大,但轻重缓急,若是王弟认得清行事,本宫也是晓得的。”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太子带着贾琏和北静王告别。
    贾琏跟在太子身后,两个人往东宫方向去,途中太子见贾琏脸上有些苍白,想了想开口。
    “你现在可明白我刚才的用意?”
    闻言贾琏微微颔首的眸子低垂,抬头看向太子,前面太子已经停下来,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微微愣神,贾琏突然想到刚才御书房门口那一幕,此前他还压抑太子的对北静王的态度怎的突然之间变得有些尖锐,但这会儿说起,他突然明白了。
    也许,刚才太子对北静王的态度,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看到?
    “贾琏明白,贾琏对太子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迅速躬身两只手就开始作揖,贾琏几乎是条件反射,首先表明忠心。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有事。”
    很满意贾琏的反应,太子莞尔,随后稍稍迟疑一番,朝还未起身的贾琏缓声言道。
    “不仅是今日,你记住了,只要是本宫的人,本宫就不会放任别人欺负到本宫头上。”
    仿佛是为了保证什么似的,太子这番话说得有些信誓旦旦的味道。
    若是从前,贾琏听到这番话,兴许还真会感恩戴德。
    只是这时候听着,却是总觉得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再次道谢,说些感恩的话,最后分道扬镳,贾琏默默翻一个白眼。
    只要贾家不要被抄家,什么都好说。
    回府,今天发生的这些让贾琏显得疲惫异常。
    他惯常就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如今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只是贾琏想着,如今由北静王主持国债事务。就如此前太子说得那般,是有轻重缓急。
    欠国债的人那么多,就算北静王妃娘家也欠了不好,但只要火没烧到那里,他们就有的是时间去想办法凑银子。
    甚至,根本就不凑。
    贾琏仔细计算着,按照王御医的说法,就算老皇帝如今悉心调养,左右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情,只要北静王将这一两个月熬过去。
    太子登基是新帝,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上任,总归首先要实施仁政,那国债的事儿势必就要先放一放。
    有的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只要稍微往后拖一拖,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因此其实对于北静王来说,虽说这个差事儿说苦也苦,干得是得罪朝臣的勾当,但于他的自己人来讲,这样无疑替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甚至若是合理利用,将这件差事儿来作为武器,清理政敌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贾琏正发着呆,外头秦可卿笑意盈盈进门。
    “爷回来了。”
    伸手将贾琏随手丢在塌上的打毛披风挂起来,秦可卿坐到贾琏身边。
    “倒是巧了,我正有事要告诉爷。”
    有些迟疑,秦可卿嘴巴张了张,似乎不晓得如何开口。
    原本贾琏每层留意,只当是家里什么事儿,这会儿见秦可卿这个神情,倒是有些讶异。
    “你我夫妻同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伸手将秦可卿揽在怀里,贾琏恶趣味的往秦可卿腰上摸了一把,惹了后者嗔怪的一瞪。
    “这可是白日呢~!”
    两只小手娇嗔的推了推贾琏,秦可卿脸上涌上两抹红晕,此前觉得有些不好开口的话,这时候也不觉得难以启齿。
    “是关于林妹妹的。”
    起身逃脱贾琏的魔爪,秦可卿坐起来面对贾琏。
    “其实早先我就想说的了,只是爷一直没空。
    咱们府上此前为了还国库,爷尽数将庄子铺子卖了,如今咱们府上一百来口人,吃喝都是从外头买的。
    虽说卖这些,咱们账上也多了不少银子,只是到底坐吃山空的,族里也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林妹妹看不过,两天前便找上我,要将林家庄子上的东西送到咱们家来。
    只是林妹妹虽说住咱们家里,却到底是客人,我又怎的会让客人养活我们,就给推了。
    不曾想今日那边庄子就送了日常的蔬果家禽什么的,林妹妹那里更是送过来十万两的银票。”
    若是在后世,林黛玉这样的行为叫雪中送炭,一般人家都会感恩戴德。
    只是这事儿放在这里,放在贾家,却是不一样。
    林黛玉是客居,又是女眷。
    若是往后林家庄子的东西一直往这儿送,甚至还压收下林黛玉那十万两银子,那贾家势必就要背上压榨孤女的名声。
    毕竟贾家不是寻常人家,林黛玉的心意无可厚非,但却是接不得。
    否则往后贾琏出去,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什么的。
    只是今日她要将银票送回去,想着再哄着,让林府庄子往后也不要来送菜了,却是林黛玉院子的门都没能进。
    她倒不是说生气,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说起来林黛玉是安平公主,身边嬷嬷是当初皇后从宫里亲自挑选的。
    所以不让秦可卿进去,秦可卿还真就进不得。
    来找贾琏的意思,也是想听听贾琏的想法。
    这些日子忙了些,贾琏只顾着卖东西,虽说也想到暂时忍耐一会儿,家里有暂且先买些吃着,宁国府那边还有庄子,让他们往这儿送些也不算什么。
    只是贾琏万万没想到,林黛玉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当下感慨,贾琏感动不已,见秦可卿脸上写满不可两个字,微微思索,也就知道秦可卿担心的是什么。
    只是贾琏自己知道,这府里如今这般模样,不过只是暂时的。
    只要等到皇帝死了,贾家安全了,贾琏就将水泥推出来,然后不露声色的再将从前的产业一点点还回来。
    因此这样一来,林黛玉现在的举动就不会太遭人非议了。
    “庄子不管,银子换回去就行,既然是林妹妹的心意,咱们收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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