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贾母闭目,若有所指的看一眼贾琏,然后倨傲的往旁边椅子上坐下,朝着贾蓉冷淡的开口。
    “你父亲这幅样子是咎由自取,只是我们两个府的帐却是要算一算的。”
    脖子不自觉一缩,贾蓉低着头不敢看贾母的眼睛。
    他从刚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就知道这事儿善了不了,只是没曾想竟然是贾母亲自找上门来。
    按照巡夜队长的说法,他们在院子里有值更的时候,是听到有女子叫救命,说有贼人所以才闯进去的,期间还遇到了同样想去救人的贾瑞。
    所以下意识的,贾蓉就将那个女声定义成了王夫人的声音。而这样的话,贾珍强(和谐)暴的罪名也就跑不掉了。
    王熙凤惯会察言观色,见贾母如今上门兴师问罪的样子,知道大祸临头,更是缩进了脖子,生怕火烧到自己这里。一面又细细思量自己的计划有没有哪里出纰漏的,哪里露出马脚的,一时心里忐忑惶恐不已。
    王夫人一来是她的亲姑母、二来可是宫里那位的亲娘!
    天知道她刚才是什么感觉,要不是有宝珠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她恐怕当场就晕过去。
    不过王熙凤也觉得诧异,明明她是跟贾瑞约好的,怎么最后变成了王夫人和贾珍……
    不过鉴于贾珍自身的缘故,王熙凤倒是没有怀疑贾珍强(和谐)暴的真实性。毕竟之前她就几次差点落入魔爪,所以这也是之前王熙凤支支吾吾不敢开口的原因。
    说多错多,如今这样这样左右没她什么事儿,正好脱身。
    贾蓉被贾母说得脸上通红,只能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又说已经让人去请祖父贾敬,只是要约莫明日贾敬的车轿才会回来。
    只是贾蓉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即便是祖父来了事情也棘手得很,而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管这个烂摊子,所以脸上讪讪。
    沉默,贾母冷哼一声,深深看贾蓉一眼。
    如今宁国府贾珍倒下,贾蓉虽说也是府里的名正言顺的主子,只是到底上头还有一个贾敬,而且事情又非比寻常,所以他的确是做不得主。
    只是贾敬因为自己的个人爱好缘故,很早就不问世事了,把世袭的武职爵位传给了贾珍,连族长的责任也由贾珍承当了,自己搬到了城外的玄真观修炼,烧丹炼汞。
    一味好道,除了过过节或贾母生日这样的要紧日子以外,几乎不回贾府了。所以贾母之前并没有考虑到还有这个人。
    只是如今贾蓉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当即冷冷扫一眼尤氏和王熙凤,声音更加冷冽。
    “明日午时前,不管敬哥儿来不来,你们三个便直接来我荣庆堂。
    尤其凤哥儿,到时候必定艺好好跟我这个老婆子说道说道,为何你与族里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就来得这么巧。”
    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亲侄女,贾母当然知道她不会害她。就算情感上不会那么坚定,在处境上却也是不会的。
    因为贾元春的缘故,王夫人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虽然如今因为贾母的不待见所以暂时显现不出来,但这个确实毋庸置疑的。
    只是因为罪魁祸首贾珍如今已然是这样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若是贾母想要以贾珍的罪名要求宁国府将省亲别墅的尾款拿出来,指不定这些人直接就将贾珍推出来。
    毕竟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而且又是罪魁祸首,贾母的确无话可说。
    王熙凤心里本就心虚,听闻贾母这样一讲,连忙慌乱的摆手,开口想要解释,贾母也懒得理,直接吩咐贾琏回府。
    从来到出,贾琏几乎一声未吭,看着贾母这样一番唱念俱佳的表演,着实想要击掌叫好。
    老太太心态也太好了,自己儿媳妇被人侮辱,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人家赔钱!
    似乎是察觉贾琏的想法,回府下轿,贾母顶着皎洁的月光,认真严肃的看着贾琏的眼睛。
    “与其发怒,不如理性对待,将利益最大化。这是一家之主必须拥有的气度。”
    嘴角微微抽搐,贾琏忍了忍,朝贾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里却是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
    老太太这话也就跟他说说,你让她去跟贾政说说看。
    帽子都变颜色了,还什么气度不气度……
    不过眼神复杂的回头看一眼宁国府的方向,贾琏皱眉。
    虽说这件事上,他只是将赵姨娘换成了王夫人,然后又是使计将原本在弄堂里的贾珍引到屋子。但后面的家丁也好,贾家的人也好,都是王熙凤一力促成。
    那么如果贾珍死了,这条人命是谁来背呢?
    第二天贾琏跟衙门里头告了假,安抚好秦可卿,不许她掺和进去,然后带着翡翠慢悠悠的往贾母院子去。
    翡翠是贾母身边的老人,对贾母的习性最是了解,所以贾琏带着方便些。
    贾政也早在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当即要将王夫人打杀,却是让贾母拦了下来。
    王夫人肯定要死,只是却不能背着这样的名声死去。
    别说她还只是一个受害者,就算她果真这样不要脸,贾母也决不能让她影响到贾元春和贾宝玉。
    玄真观,贾府的小厮跪在门口苦苦哀求,但贾敬却依旧只闭目敲打着自己面前的木鱼,丝毫不为所动。
    宁国府的小厮,昨晚贿赂了守城的士兵,连夜赶到了玄真观,只是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贾敬的面。
    只是就算见了面,贾敬听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小厮还说道贾珍命不久矣,贾敬都没有太大反应。
    因为在贾敬眼中,只要是人,都避免不了一个死字。
    早死晚死都是死,所以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而他自己,他向来是信奉迟早都是要成仙的,所以哪里又肯回家染了红尘、前功尽弃呢?
    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蓉料理。
    贾蓉本身并没有什么才华,管家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而且因为常日被贾珍训斥打压,心里其实十分懦弱自卑,因此遇到大事便缩成一团,哪里还敢有什么决策想法。
    所以午时将至,小厮带回去贾敬的原话,直接将贾蓉急得跳脚。
    而尤氏本身也是一个绵软的性子,如今又是贾母亲自上门讨伐,她避让尚且不及,哪里还敢往上凑,因此眼看午时将至,宁国府这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手上的帕子搓了又搓,王熙凤眉眼的丹凤眼在贾蓉和尤氏徘徊。两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手足无措。
    收回视线,王熙凤若有所思,随即伸手将桌上的茶水拿到手上,微微思索,试探着开口。
    “不然,我去?”
    眸子闪烁,王熙凤嘴角蕴含着她惯有的倨傲,尤氏贾蓉闻言双双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松一口气。贾蓉上前两步蹲到王熙凤面前,脸上扯起一个讨好的笑容。
    “最妙最妙,我倒是还忘了这一茬。你是二太太的侄女儿,你去说,只要、只要宫里娘娘那头不要怪罪于我们,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荣宁二府如今差距越来越大,不管是贾琏还是贾元春,贾蓉一个都惹不起。所以如今心里只恨死了贾珍,对贾母却是半分也奈何不得。
    “使得,只是这次父亲实在大错特错,那边府里到底什么样个章程咱们并不知情。只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父亲也没有多少时日,想来老祖宗也不会如何难为咱们。”
    欣喜若狂,王熙凤连即将面对贾母都顾不得,要不是强制忍着,差点笑出声儿来。
    如今这样紧要关头,谁若是过去跟贾母谈判,表示的就是往后宁国府的主人是谁。
    王熙凤原本心里就虚得慌,并没有多想。只是尤氏和贾蓉实在没用,她这才动了心思。
    贾珍的事情她昨晚辗转一夜,除了贾瑞这个异端之外,其他地方她自问没有落下任何话柄。只要贾珍赶快死了不要开口,任是天王老子来了她都不怕。
    只是原本她打的贾珍死了,她跟王夫人求求情,让宫里那位给贾蓉谋求个什么好差事的,如今怕是要麻烦些。
    贾珍不管怎么说都是宁国府的家主,若是将来两府闹翻了,她的主意必定要落空。
    虽说她后面还有一个叔父,但宫里娘娘和她相比,孰轻孰重昭然若揭,王熙凤可没那个自信自己能比得过荣国府那边。
    尤氏贾蓉陪着,王熙凤走在中间,一行人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浩浩荡荡往荣国府贾母院子去。
    贾琏和贾家八房的人已经在荣庆堂坐了良久,贾母脸上冷肃,屋子寂静无比。
    在贾琏的见证下,刚才贾母已经狠狠敲打了在场的人一番,也大致明白了王熙凤和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原来是后街里的璜大奶奶宴客,王熙凤应了,让奶母带着小囡囡,她便去喝酒。一干人等正喝得尽兴,突然外头丫头传府里头遭了贼,其他人看个热闹,王熙凤推诿不过,这才带了一干老小往库房那边去了,谁知道却是个不得了的热闹。
    而这个璜大奶奶是贾家“玉”字辈的嫡派,名唤贾璜的内人。但其他族人哪里又能像宁荣二府的家势?
    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并尤氏,所以凤姐儿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他,所以跟宁国府的关系十分亲密,这才有了昨日的事情。
    只是贾母等人不知道的是,这聚会虽然在贾璜家里,只是私底下却是王熙凤有意促成的。
    所以等王熙凤等人到的时候,屋子里面一片静谧,璜大奶奶因为跟王熙凤亲密些,便朝贾母使了使眼色,后者了然,心中大定。
    贾母对这些人的敲打无法就是恐吓外加震慑,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所以不过几个眼神几个动作,这些人就已经惧怕不已,哪里还有其他意思。
    偏房里头已经让人摆了好酒好菜,贾母见王熙凤等人已经到了,眼神看向中央,让丫头带着众人下去用午膳,然后才脸色肃穆的看向王熙凤等人。
    “怎么,敬哥儿不肯过来?”
    成竹在胸的笃定,贾母嘴角冷笑。
    贾敬连过年都不常回来,她除非大寿,否则也是见不到人,所以这次的事情贾母第一时间也是没想到他的。
    从前贾珠暴毙,府里头虽然不能大肆操办,但也是布了灵堂宴了客的,只是贾敬当初也是没有回来看一眼。
    王熙凤来的时候就已经嘱咐尤氏和贾蓉,如今荣国府不管是从哪个方面,她们都是惹不起的。所以今日来姿态能有多低就放多低,求得荣国府原谅、保持两府的情谊才是正经。
    毕竟贾珍时日无多,总不好为了个死人伤害两府的感情。
    所以当下三个人闻言脸上虽然讪讪,却依旧厚着脸皮到贾母跟前一起跪了,然后才由王熙凤起头,声泪俱下的哭诉。
    贾琏站在贾母身后,见宁国府跪的这个位置,就知道了此后这些人家中排序的地位。
    见王熙凤抬头,贾琏看一眼依旧气场全开的贾母,悄悄伸手朝王熙凤比划了下。
    五根手指头并拢又松开,下巴朝贾母抬了抬。
    王熙凤一愣,想到此前的传闻,心里有了底,朝贾琏颔首示意知道了,然后又拉着贾蓉跪着上前两步,然后哽咽着开口。
    “都怪公公吃了两杯猫尿就不晓得天南地北,这原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也认罚,不敢推诿。只是若是常日还好,开了祠堂家法伺候了,我们也没有怨言。只是如今正是省亲别墅正关键时期,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宫里娘娘怕是也要受到牵连。
    所以我和母亲还有我们爷商量好了,便是砸锅卖铁,我们也定要凑出五十万两银子,先把娘娘的事情办好了,那个没有人伦的东西我们也不管,任由老祖宗处置。
    只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万望老祖宗三思,千万不要因此跟咱们东府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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