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失宠于国王后,虽然占着个名头,但毕竟只是个表面光鲜,就想重新在宫内再找一个靠山,所以,她瞄上了脾气好的王后,开始不定期地跑去奉承。
    说来有趣,早些年她十分怨恨王后,日常诅咒对方出事。
    可现在,立场转换后,她反而觉得王后很好了,心里还盼着艾丽莎能将后位坐得长长久久。
    只因若是换了别个人当王后,是绝不会接纳昔日情敌的。
    艾丽莎王后不在乎这个。
    这位王后早将国王看得清楚明白,知道这位陛下一贯风流好色,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所以,很是想得开,终归不是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女人的……真计较起来,那是没完没了,又没什么意思的。
    总之,这两人迎面碰上。
    劳瑞斯夫人立刻妩媚多姿地行了礼,又哀怨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又娇滴滴地说:“给您请安,陛下。”
    理查德国王抬眼看了看她,目光不禁在她半露的酥胸处停了那么几秒,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复。
    “今儿能碰到陛下,真是运气呢。”
    劳瑞斯夫人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刻意地挺了挺胸,又将扇子打开,轻轻地扇动,一边卖着俏,一边做出了担忧的神色来:“我听说,近段时间朝堂上有一些人很是让陛下不开心呢。”
    理查德国王闻言,很是阴郁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太想同她讨论这个,就只装傻地问了一句:“哦,有这回事吗?”
    劳瑞斯夫人没理解国王的拒绝,装出一副解语花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将扇子遮住唇,似嗔似怨地说:“以我们之间的交情,陛下何必瞒我呢?如今整个王城都知道……”
    “啊,整个王城都知道……”
    理查德极小声地喃喃重复。
    劳瑞斯夫人并没有听到。
    她只继续伤感又温柔地说:“那些人纷纷闹着要太后出来解释先王之死。”
    理查德的唇角当即划出一抹讥讽。
    “唉,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朝臣,陛下您当真是为难啊,论理这事不该我多嘴的,但我实在心疼陛下,想为陛下排忧解难。”
    理查德国王假笑着说:“那真是有劳夫人费心了。”
    “倒也不怎么费心,只是我待陛下的一片真心……”
    劳瑞斯夫人欣喜又害羞地说:“这才有了一点儿小想法……我想着,陛下您其实不用出面,只我先去求求王后,再同王后一起去见太后,然后,一起求太后主动去解释,好将那些人应付回去。这样一来,不就免了大家的这通吵闹,您看怎么样呢?”
    这位夫人的脑子是很简单的。
    她以为理查德国王不让太后出去同人解释,是为着母子情分和自身面子的问题,所以,极善解人意地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还主动提议自己和王后去请太后……
    从某方面来说,她也算煞费苦心。
    可问题在于,这解题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因为,一个国王如何能轻易向臣子屈服?
    倘若今日,臣子要求太后出来解释,太后妥协,出去解释了。
    那么来日,臣子要求国王出来解释,难不成国王也要妥协,自己走出去解释?
    再者,这次还只是要求出去解释。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又想要求别的、更过分的事情了呢?
    所以,理查德听了这番话后,不仅没觉得感动,反而更烦了。
    他皱了皱眉,脸上是一种非常不耐烦的神色:“夫人,你若是很闲,不如去多关心一下你的丈夫亨利呀!我听说,他已有好几日不着家了。”
    说完,国王陛下便丢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劳瑞斯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实不明白自己都已经那么善解人意、极尽体贴了,为什么仍旧不能换来一句好话?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忽听背后似乎传来了几声笑,忙转过身一看,却原来是库娜。
    劳瑞斯夫人立刻恼羞成怒,认为自己被人看了笑话,怒气冲冲地问:“你笑什么?”
    库娜许是无心的,可被这样气势汹汹地质问,反而来了脾气,立刻硬邦邦地怼了回去:“我笑有些女人上赶着讨好,陛下都不看一眼呢。”
    劳瑞斯夫人气得咬了咬唇,正想冲过去撕打,可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笑了:“你也别得意,我同陛下再怎么闹,这么长时间,我始终都能待在宫里,做我的公爵夫人。至于你,先不说陛下能宠你多久,这一点儿我暂时猜不到,是要慢慢看的……但是吧,你上赶着讨好的那个心上人,却很快要有大麻烦了呢。”
    库娜微微一怔:“我的心上人?”
    然后,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杰米,当即咬着下唇,想追问几句……
    可劳瑞斯夫人却故意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扭头就走了。
    库娜一会儿担忧,一会儿焦虑,心里被搞得直发慌,咬着指甲地自言自语:“啊!这天杀的婊子成心吓唬我呢!路易斯大人能有什么麻烦呢?他原是什么都不怕的!”
    与此同时,什么都不怕的“路易斯”大人,其实是很想跑路的。
    由于王城骑警队向来嚣张,行动、抓人的时候,并不避人,还颇为声势浩大。
    所以,二十多名“进步青年”刚刚被捕没多久,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其时,因着王室和贵族们内斗不休,很可能波及过来的缘故……
    杰米已准备动身离开王城了,等听了这个消息,就又犹豫着停住了。
    他的心里又气又急又费解:“这些人的脑子都是水泥做的吗?真是见了鬼了!没事争着抢着送死做什么!不知道一时冲动会害死人的吗?”
    “骑警队明明找的是进步青年,只说不认识就好。再或者,供出点儿线索,我原就是伪装过了的,也不怕被供出来啊!如此,自个儿顾住自个儿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一窝蜂地凑热闹。热血是热血,感动是感动,可全进大牢了……”
    但不管怎么抱怨。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并不知道他是有伪装的,那一番无私的所作所为,终归是为了保护他。
    杰米非常想一走了之,但至今还没丢掉的废物良心居然说不行,思来想去,也没办法抛下这些人不管。
    于是,哪怕明知道国王这会儿不见得想看见自己,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地进宫,试着去打探一下具体怎么处置那二十多人,只要确定不是像上次那二百多人一样,全都处死……他就可以先把良心放一放,尽快离开王城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不论是那个该死的身世问题;
    还是如今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国王的进步青年问题……
    王城对他来讲,早已不是什么安全好场所,反而处处都暗藏危机了!
    第101章
    杰米料想得没错。
    理查德国王确实并不想在这时候见到他,以至于一见到他就皱起了眉头,而且,上来就是一句:“路易斯,你怎么来了?”
    杰米犹豫了几秒,又斟酌着用词,轻轻地说:“对不起,陛下。只是……我有些担心您。”
    他巧妙地回避了所有的问题,只因他知道,以国王向来独断专行的性子,是不见得愿意主动同自己讨论什么的,而且,在别人心烦意乱的时候,越是提问题,反而越会招人厌。
    所以,他只简单地做了一个情感上的表达。这样一来,既表达了关心,也没什么风险,哪怕国王想要迁怒他,也抓不到什么错处。
    这些想法显见是对路了。
    理查德国王听了他的话,面上那种隐隐防备的紧绷表情居然缓和了许多。
    随后,这位国王陛下主动伸手握住杰米的手,又朝他微笑一下,温和地解释说:“亲爱的,我并没有什么责备你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里,好些人同我添乱,我实在忙得有些心烦了。”
    杰米装出认真的样子倾听,间或不忘继续恳切地奉承一两句:“那些给陛下添乱的人真是该死,但无论如何,我信陛下一定能将他们收服的。”
    理查德国王不禁注视着他,目光中难掩欣赏的意味儿。
    他一贯是看到美色就要去多看好几眼的性子,所以,哪怕如此烦心的时刻,心里也知道,还有好些麻烦事情亟待解决。可一见到杰米后,还是重展笑容,又感叹着说:“亲爱的路易斯,若那些贵族们都能像你一样忠心,我是再不用烦心什么的了。”
    杰米想着自己那些笔名,不由心虚地笑了笑。
    但国王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当即又随口找了个别的话题说起来。
    其时,双方恰好都很想进行一场友好的交流,就各自努力地聊起了天。
    杰米是竭力想将话题转到被捕的二十多个‘进步青年’那里,可因为不敢做得太刻意,以至于始终捞不到什么机会,但一直都在努力附和;
    而国王似乎也有什么想说出来,可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最终居然什么都没说,只随口讲了“某某地似乎有民众闹着起义”的事情:“ 根据底下传来的一份报告,只说有十几个人闹事;可随后的一个报告又说,有两百多人呢!再往后的报告,居然将人数说得更多,已经涨到了几千人……”
    杰米闻言,不由睁大眼睛,做出很惊讶的样子:“啊,几千人?”
    理查德国王冷笑一声,半点儿都不信地说:“你还真信了不成?”
    然后,不等杰米回答,他就含怒地说了一连串:“一开始才几十人,几天功夫就变几千人,这是当我傻了吗?你看吧,这事要么是人心恐慌,纯粹胡说八道;要么就是有人谎报人数,冒领军功。再没第三种可能了!”
    杰米做出一个‘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
    可实际上,他的想法和国王的分析恰恰相反,他认为,几千人的报告才是真的,甚至人数可能比几千人还要多。
    至于说……开头那些几十人、几百人的报告,则很有可能是因为当地官员担心治下出现乱民,被上级借故惩罚,一开始刻意少报了人数……直到后续顶不住了,才开始说真话。
    但这些想法,他并不想告诉国王,只摆出对国王的分析已经深信不疑的样子。
    理查德国王也不疑有他,自顾自地讽刺说:“各地驻防军平日里具都训练有素,应付那些不成气候的几十、几百……哪怕真有几千的贱民们,居然还要我下令给予增援,这其中……若说没什么蹊跷,我是不信的。”
    听了他这么一番话,杰米方才有点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曾亲笔帮反抗军那边修改过《我们为什么要起义》这样的文章,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像国王一样,将起义军定义为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自然少不了暗暗在心里琢磨这个消息:
    “关于驻防军要增援的消息怕是真的!虽说反抗军那边的战力具体什么样,我还没亲眼见过,但这几年天灾人祸的,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怕人不拼命吗?”
    “至于陛下的那些出乎意料的想法……怕是最近贵族们跳得太欢,以至于各地驻防军突然要增援的事,一下子触动陛下敏感的那根神经了。”
    “他或许……误以为这是贵族们谋划的一场要挟;再或许,又误以为贵族们故意夸大和谎报,是在借机向他讨要好处,譬如,当地的领兵权和管理权……”
    “是了!应该是这样。”
    虽然将这事的前因后果成功地分析出来了,但杰米心中却无一点儿得意,只因先不提起义的事情,只单纯就事论事而言——如此涉及国家稳定的一桩大事,国王和贵族们竟然没能尽快达成一致,拖延处理不说,彼此还勾心斗角、互相怀疑、互相提防……
    “算了,不提这些没意思的了。”
    这时候,不等杰米思考完,理查德国王就突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事情,很是关切地问:“对了,你最近还在同那个叫疯帽子的刁民骂架吗?”
    杰米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不小心突然掉马了,及至听到‘骂架’,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在指‘无面人’同‘疯帽子’前阵子那一来一回的对骂,忙又装出十分气恼的样子,恨恨地回答:“那个无耻鼠辈最近似乎又藏进了老鼠洞里,不怎么回应我了。”
    理查德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冷酷神色,当即承诺:“你放心,路易斯。等我腾出手来的时候,一定派人去抓他。等抓到了人,我就将人交给你随便处置、任你出气!”
    他说完了这个承诺,脸上犹带有一丝怒色,继而赌咒发誓,又愤愤地说:“这些玩弄文字、煽动百姓的刁民十足可恨得要死!其中,最为可恨的当属那个什么疯帽子一代、疯帽子二代……对了,还有近来冒头的那个什么进步青年!”
    什么?进步青年?
    杰米精神一振,没打断国王的话,却立刻竖起了耳朵去听!
    “说起那进步青年,他蛊惑人心的本领实在了得,我本只想杀他一个人,却不想那么多人竟要替他去死。若不是暂无闲暇时间去处理,我是定要满足这些人……呵,既然想替死,那我就让他们得偿所愿!只现在还不宜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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