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喜,却因对方的坦然相告而暗暗点头。
    亨利公爵继续说:“因着他上次出卖我的事,我本是想抓些把柄来捉弄他的,可谁知……我在前些天竟然探知到,这位萨菲尔伯爵竟然想要谋杀您!”
    德莱塞尔大人的脸上微微流露出一点儿惊讶。
    但转而一想,他又有些不以为意了,只因两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政敌,一方代表新贵族,另一方代表旧贵族,一直都在朝堂上争来斗去,所以,萨菲尔伯爵想杀他,乍听稀奇,细想却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因此,哪怕得了这个消息……
    这位老大人依旧心平气和:“哦,他要杀我,但那又怎么样呢?”
    亨利公爵的脸上闪过一抹极奸恶的神色,似是正盼着什么坏事发生呢。
    但那神色仅仅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一脸装出来的忧伤:“具体的事情,涉及到我埋伏在他府中的暗线,我不能讲得太清楚。但大概的情况是,他收买了你府上的一个仆人……”
    “哦,下毒吗?”德莱塞尔大人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问。
    “不!”亨利公爵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继而,很怜悯和同情地看着这位老大人:“比下毒还要恶劣百倍的手段,那仆人感染了疫病……”
    “……你说什么!”
    德莱塞尔大人起初没反应过来,继而想到了一种可能,一张脸顿时变白:“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正是已发生过的事情。事实上,不仅那个仆人,后来险些闯进你们家里的那伙儿流氓无赖,也是有人从中使了钱的,否则,他们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捣乱,偏偏直冲着你们家来呢?”
    说到这里,亨利公爵还感叹一番:“你那个私生子路易斯也算是个人物了!那样可怕的情况,他居然临危不乱、应对得宜,先吩咐仆人关了大门,又派人喊骑警们赶紧过来支援,否则……那群不怕死的,只想死前拉着旁人陪葬的暴民们,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随着这些话语,德莱塞尔大人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致。
    他那时还在为去世的苏珊娜悲痛欲绝,虽然知道有一干无赖闹到了家门口,可并不知道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如今听了亨利公爵这么一番添油加醋的话,只觉得对方欺人太甚,心中怒火已然无法控制,若不是碍于还有外人在旁边,是定要狠狠砸一番东西,才能稍稍泄愤的。
    亨利公爵面上沉重,但内心却很幸灾乐祸。
    因为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誓要将这位老大人的怒火挑起来、刺激起来!使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多么的悲惨;再使他知道……这一切的悲惨都是人为造成的……所以,必须展开报复,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此一来,才更能方便他从中牟取利益!
    德莱塞尔大人果然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神色。
    他死死盯着亨利公爵,那目光极具穿透力,竟似要一眼看清楚他肚子里的心肝肺到底是个什么颜色:“你不要骗我,亨利!”
    公爵大人立刻举起手,对着神明赌咒发誓,说自己讲得这些都是真的。
    接着,他还补充了一句:“我猜,萨菲尔是想要你一家人死绝的!可谁知,你们家的人都命硬,居然好端端得没事,唯独你女儿很是脆弱……”
    “够了!”德莱塞尔大人怒喝了一声,已经无法控制表情,再做不出之前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面容扭曲如恶鬼。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哪怕是有问题,也顾不得了:“如果让我愤怒和痛苦就是你今天到此的目的,那么,我必须说,你成功了!现在,假如你已看够了我的笑话,就请离开吧!”
    “我并不想看你的笑话呀。”
    亨利公爵虚伪地学着理查德国王的语气,委委屈屈地说:“我亲爱的爵爷,你要信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坏心眼的,只是不忍您明明遭受小人暗算,却还被蒙在鼓里,不知仇人是谁,所以,才特意来告知你的。”
    德莱塞尔大人不发一言,只冰冷地看着他。
    他心里明白,亨利公爵之所以来到这里,必然是出于拉拢的目的,其他一切话语不论真假,全都是为这一个目的服务的。
    因为,他虽明面上被免去了职位,但多年朝堂经营,仍有一些势力一时半会儿不至于被理查德国王清除干净,况且,他还忠心耿耿地跟随国王这么多年,手中握有一些极有价值的情报,所以,是非常具有拉拢价值的。
    “萨菲尔是一条可恨的豺狼呢!”
    亨利公爵继续煽风点火:“他阴险狡猾又胆大包天,说真的,我有时候都想,他若是得了机会,怕是连理查德都敢暗害的呢!可惜,理查德却被他蒙蔽,罢黜了你之后,一味地倚重起他来,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德莱塞尔大人的心悲痛至极,此时整个人如被放进油锅煎炸一样,已煎熬到了极点。
    但碍于公爵还在,少不得忍着那份煎熬,讽刺地问:“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公爵大人?”
    亨利公爵又装出一副非常坦白的样子:“大人您其实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很有野心,且自认为比理查德更适合做一个负责任的君主。”
    “所以,既然理查德已然不想用您了,您要不要试试投靠于我,助我成事呢?若是我成功了,别说一个萨菲尔,便是两个、三个,只要你想报仇,我都是可以帮你的。”
    德莱塞尔大人听到这里,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亨利公爵是比理查德国王还要不可信和自私的人,但倘若果真是萨菲尔伯爵害得苏珊娜惨死,那么,自己又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去进行报复的,到那时,哪怕是投靠这个……自己一向看不顺眼,又不可靠的公爵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你一时还难以决断。”
    亨利公爵故作体贴地说:“但我的邀请始终不变,理查德不认可您的能力和才华,可我却是打心眼里尊崇您的。德莱塞尔大人,请您务必好好考虑这桩事情。三天后,我再来拜访,到了那时候,再给我一个答复也不迟,您看如何呢?”
    书房中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德莱塞尔大人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见此,亨利公爵就仿佛已经称心如意了。
    他当即微笑着鞠了一躬,便心情愉悦地离开。
    之后,德莱塞尔大人呆坐在书房中整整一夜。
    他前阵子经历了连番打击,本就已老得不成样子了,可如今,却像是一片破旧的废墟中又冒出了一点儿火星,头发斑白,满脸皱纹之余,一双眼却闪烁着寒芒,显见是起了杀心。
    第90章
    亨利公爵在挑起德莱塞尔大人心中的仇恨和愤怒后,就溜溜达达地跑去杂货街,找巫婆算命。
    他这人其实是有些迷信的,但奇怪是,一些不利于他的迷信,他统统不信,只会信有利于他的迷信。
    那个老太婆依旧躲在屋子的最深处,将所处的环境弄得云遮雾罩,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考虑到上次算命,不论过程如何,也不论这中间到底有多少人动手脚……
    其结果都是一如她所说的那样——王后怀的那个孩子流掉了!
    所以,亨利公爵就继续信这个老巫婆了,认为她也许没那么厉害,但应该还是有几分灵力的。
    于是,到了这一次,他照旧拿着理查德国王的生辰来问,不过,这次问的不是子嗣,而是命数!
    那神神叨叨的老太婆,就一边摇着铃铛,一边跳着舞,如此这般地折腾了一分钟后,突然翻起了白眼,同时还四肢抽搐、颤抖,嘴巴不动,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了一种低哑难听的声音:“啊!我看到了不幸!”
    亨利公爵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许多钱,一股脑地堆在桌子上,急切追问:“什么不幸?”
    巫婆似乎无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钱后,方才继续翻着白眼,阴森森地沉声说:“是……死亡,是的,我看到了死亡。”
    “啊,这可太好……”亨利公爵很是惊喜。
    但下一刻,他稍稍收敛,一本正经地说:“咳,我是说,这可真糟糕啊!好端端地怎么会看到死亡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是什么原因死的呢?”
    巫婆闭着眼睛,实则眼皮下的眼珠乱转,做出了竭力思考状。
    接着,她又是一番大动作地装神弄鬼,时而四肢颤抖,时而张嘴咆哮,时而翻着白眼,时而身子后仰……如此一个来回后,方才无比郑重地开始预言:“一年后,被刺杀而死。”
    然后,她顿了顿,疲惫地睁开了眼,重新开口说:“再多的,我也看不到了。您是知道的,公爵大人,窥探未来并不容易。”
    亨利公爵笑了起来。
    他似乎对此很满意,所以,也不再问下去了。
    只是,当他离开后……
    那半死不活,仿佛耗尽了法力的老巫婆却一跃而起,身手矫健地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什么水晶球、蜡烛、法杖等等,准备跑路!
    显然,常年坑蒙拐骗的神棍都会审时度势。
    当初这位公爵大人只琢磨王后流产的事,便引出了好些麻烦,如今,他居然又开始琢磨国王的死期!!
    巫婆:不管了,走!走!走!
    可她虽然应变极快,却依旧躲不过早有准备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
    早早到场的德莱塞尔大人竟然带着人就守在了门口,将准备出逃的巫婆抓了个正着。
    另一头,杰米对自家便宜父亲的这些变故一概不知。
    他正忙着处理理查德国王交待的任务,这回不是贵夫人和花匠的情事,是官方正规宣传册子。
    其时,疫病已渐渐消退,民众们自然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精力,一部分人又开始凑在一起聊天和八卦了。
    及至聊天、八卦的时候,免不了要互相交换一下信息。
    这么一交流,却刚好引出一桩事来。
    在此之前,国家有一些被反抗军占据的城镇,虽没明面上打出旗号,但内里已算反抗军的据点了。
    事情就出在这些城镇中。
    此次疫病,这些城镇中虽也有一些人死亡,但由于防控得当的缘故,死的人极少,甚至到了最后一统计,总的死亡人数,竟连王城死亡人数的零头都比不上!
    本已对死亡麻木了的王城人民一片哗然。
    人人都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道理?那种小破城镇,竟比王城管理得还要好吗?”“不可能,我不信,王城不是有国王和贵族老爷们坐镇吗?不应该是全国最好的地方吗?”
    出于这些原因……
    反抗军之前暗中发行的那些小册子便飞速地迎来了一个销量的高峰。
    哪怕国王明令禁止。
    可人们依旧忍不住好奇地想看一看——那些反抗军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严重的疫病,他们是怎么做到少死人的?还有……他们这些人到底算是干什么的?真如政府宣传的那样是什么强盗土匪、危害国家的人吗?
    因此,在这样的情境下……
    杰米接收到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转移民众们的注意力,不要让他们继续抓着王室的一些行为(抛弃王城民众,逃到行宫,躲避瘟疫)不放,同时,还要宣传一下国王和贵族们在瘟疫中的优秀表现。
    对此,杰米久久无语。
    因为:“宣传国王和贵族们在瘟疫中的优秀表现?”“问题是,他们有优秀表现吗?”“逃跑最快算不算优秀表现?”“……见鬼的宣传优秀表现,没有的话,又该怎么宣传?”
    杰米默默咬着笔,思索到底该怎么无中生有。
    如果真要生搬硬造地将一些功劳安到王室和贵族们的头上,他其实是做得到的。
    但他本意并不想帮这些人说一句好话,更不想帮他们去欺骗民众。
    这么一来,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最终,他还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过了几天后,他成功写出的一篇文章。
    在这篇文章中,他写了瘟疫爆发后,国王为了百姓们忧心忡忡,吃不下睡不着,以至于日夜跪坐在神明面前,苦苦请求神明祛除疫病,拯救人民。
    一开始,神明本不愿理会那些如蝼蚁一般的底层人民,可看在国王的面子上,还是勉强同意可以稍加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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