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一直有一则流言,是关于沈阿婆,关于苍洛的。
    命硬,克亲。
    沈阿婆最初带着女儿,也就是黎音的母亲二嫁到小苍村儿的时候,村里就曾有过她克夫的传言。
    但那时沈阿婆有苍家阿公护着,传言并不激烈。
    后来,沈阿婆给苍阿公又生了个儿子,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这种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直到苍阿公去世,都没人再提沈阿婆克夫这样的言论。
    但是苍阿公去世后没多久,沈阿婆的儿子就出了意外去世了。
    当时适逢苍洛的母亲生产,得知丈夫发生意外的消息,情绪不稳,导致血崩而亡。
    就这样才刚刚出生的苍洛没了爹娘。
    而流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不知是村子里哪个长舌妇先开的头儿。
    说沈阿婆命硬,接连克死了两个丈夫。
    说小小的,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苍洛克亲,一出生就克死了亲爹和亲娘。
    就连沈阿婆的继子,她从小看着长大,从来没有斥责过一字一句,一直视为亲生骨肉的孩子,也对这种荒谬的说法深信不疑!
    继子的媳妇儿更是拼命闹腾着跟她们祖孙断了亲才作罢!
    沈阿婆被伤透了心。
    她忍着失去儿子儿媳的巨大悲痛,背着如刀似剑的流言蜚语,咬牙撑着将小孙子养大。
    原以为终于快要熬过来的时候,不想女婿和女儿又相继出了事。
    这让原本就避讳他们祖孙二人的村民们,更加坚信之前命硬克亲的言论,更加的对他们避之不及。
    就连沈阿婆自己有时候都怀疑,怀疑大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所以在黎音晚归的时候,沈阿婆的情绪才会那么的不稳和害怕。
    她害怕是自己真的命硬,把外孙女儿也伤害到了。
    黎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苍洛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从庞翠花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一直闷闷的,憋着一股邪火。
    无处发泄。
    “洛洛,村子里以前有人欺负你吗?”她问苍洛。
    苍洛牵着姐姐的手,走路也不安分,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
    “没有啊。”
    四岁的孩子,对于以前的事情还没有存下太多的记忆。
    但姐姐问了,苍洛还是眨着大眼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
    “那有小孩子跟你玩儿吗?”黎音又问。
    “也没有啊。”这次苍洛很快的答了。
    “奶奶说他们爱骂人,都不是乖孩子,洛洛跟他们一起玩儿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不乖的。”
    “嗯,不跟他们玩儿。”
    夜太黑,灯笼的光又太暗。
    黎音的神色看不分明,只语气又变得如往常一样,懒懒散散的。
    回到家,黎音和阿婆交谈许久。
    她不该欺骗阿婆说自己去后山,结果却进了清莲山,所以认真的道歉认了错,并跟阿婆说了自己会些拳脚功夫的事。
    沈阿婆惊讶追问,她含糊解释是秀才爹请了武师,教了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招式。
    因为那个秀才的爹,沈阿婆相信了。
    黎音眸沉了沉,又对阿婆撒谎了。
    第二日。
    沈阿婆又没有去卖茶,而是带着苍洛跟着黎音一起进城了。
    西风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有整个西风县最大的饭庄和医馆,两家门脸相对。
    此时饭庄门口的路边上停了一辆破板车,而板车旁围满了人。
    “兔子一百二十文,山**十文。”
    “没有称,不论斤两。”
    “买就给钱,钱给我阿婆。”
    人群正中,黎音的声音一直懒懒散散的,唯有提到阿婆二字时,是清脆又空灵的。
    “鹿啊,五两,全身的肉。”
    有人问鹿,黎音扫了一眼板车上的梅花鹿,大概估了下重量,说了个数值。
    “五两。”
    她的话刚落,饭庄里的掌柜立马拿了五两的银锭子出来,“五两银子,我买下了。”
    那掌柜的说完,将银子递给沈阿婆,同时回身朝身后摆摆手,指挥饭庄里的伙计,急声催促。
    “快把鹿抬进去!”
    “等等。”黎音懒散出声,拿出她让阿婆从家里带来的菜刀,“我来就好。”
    “你来什么?”
    掌柜的一脸懵逼,你来什么啊你来,还就好!
    黎音看向他,眉一挑,“剥皮。”
    “哈哈哈,我饭庄里有的是人干活儿,哪儿用的着辛苦你一个小姑娘啊,伙计快抬进去!”
    掌柜的哈哈大笑,语气十分得意。
    “那可不行,我怕你的人坏了我的鹿皮子。”
    黎音的话成功的让那掌柜的哈哈哈戛然而止,恼道。
    “这梅花鹿你刚刚已经卖给我了,整只都是我的,怎的还能有你的鹿皮子!”
    说完,再一次的催促着伙计去抬。
    饭庄掌柜的认为黎音和沈阿婆肯定是不懂行的,他花五两银子买下来整只鹿实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因此也有些心虚着急,怕边上有懂行的人提醒这祖孙俩,所以才一再的催促他店里的伙计。
    而今黎音一开口,他就知道眼前这姑娘恐怕是个懂行的,不好糊弄呢。
    只能以付过了银子为由,先发制人的开口。
    黎音单手把玩着菜刀,让菜刀在自己手上转的飞快。
    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人群,冲着刚刚询问鹿肉价钱的那人问。
    “你刚刚询价,我怎么答得?”
    那人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被黎音的眼神一扫,顿时脸红了大片,“姑娘说,五两,全身的肉。”
    ‘噌--’
    男人说完,黎音突然随意的将菜刀一丢。
    只听噌的一声,菜刀的刀尖稳稳地钉在了板车上,吓得几个饭庄的伙计全都一哆嗦,不敢再上前。
    “听懂了?”
    黎音看向饭庄的掌柜,声音依旧是懒懒散散的。
    “你!”饭庄掌柜被堵得哑口无言,羞恼至极,一拂袖,“我不买了!哼!”
    黎音神色不变,淡淡点头,“阿婆把银子退他。”
    沈阿婆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打开沉甸甸的钱袋子,把刚刚那五两银子拿出来还给饭庄掌柜。
    不买就不买,神气个啥!
    昨夜黎音认真解释了一番,沈阿婆对外孙女儿的态度就转变了。
    大抵就是。
    啊,我阿黎原来这么厉害呢。
    长得好,性子好,又聪明,会识字,会做菜,还会功夫,会打猎......
    总之就没有我阿黎不会的。
    我阿黎那就是天下第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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