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
    他不是 ,他没有。他把本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表白,上面就刻着萧辰两个大字,别的人哪还能抢到一席之地。
    萧辰以为自己是分不清仰慕与爱慕,然自己已经琢磨了几百年,不管最初感情是从哪颗种子里生根发芽,反正到如今,他心悦之人就非萧辰不可。
    鬼面曾执意要出幽冥,他以为世间人心终究混沌不堪,传闻里的星君也可能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带着恶意的揣度来面见萧辰,只是没想到与君相逢后,刺眼的光芒划破他那无尽的深渊长夜,从此名叫萧辰的人在他灵魂里扎根,再也挪不开了。
    若他只是鬼面,容渊大约就和盘托出了,告诉萧辰自己并非仅因传闻就对他抱有幻想、他的情根深种并非无缘无故,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别人口中的萧辰,他喜欢的,是那个让鬼面看到什么叫做人的萧辰。
    可他现在都不能说。
    他只能道:请你相信,我的心意并不浅薄。
    萧辰神色凝重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怀疑你的真诚,你只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意而已。
    容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容渊一天之内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的真意。
    其实此刻能得这个结果,算是不错了,好歹萧辰没有拒他千里之外,也没有露出排斥的神情,真不错了。他真身降临人间萧辰就能气成那样,证明萧辰对容渊这个人已经有了点亲近之意,不过这也倒是让他更不敢把某些事告诉萧辰了因为那比真身降人间更出格。
    容渊缓缓平复了心绪,虽然现在表露心意让萧辰产生了点误解,但好歹是说出口了,他也不用再刻意藏着掖着了,容渊身前飘出字迹: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的。
    萧辰没做声,目光很善解人意,他想的是:给你点时间,你会想明白的。
    弄懂了容渊为何对自己上心,萧辰就直说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尊容渊,先前问你是否需要什么报答,如今你可想好了?
    容渊摇摇头,萧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了他一眼,他说:那就先记着,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
    容渊倒没有拒绝,以退为进,点了点头。
    人情没能还上,有件事萧辰是暂时不会提了,那就是和离。
    尽管庚邪跟萧辰谈话时老把和离挂在嘴边,但以萧辰的为人,此刻是怎么也没法说出来。你看,人家憧憬你,你们明明素不相识,他却愿意拿魂生紫莲救你,事后无怨无悔不求回报,你呢,解毒后转头就要跟他和离,利用完就跑?光听着,就觉得太不是个东西了。
    那就等容渊看清自己的心意后再和离吧。反正萧辰如今回不了星界,冥气也不会侵扰他,去哪儿不是待,若碰上有什么能帮容渊的地方,顺势还人情。
    前提是容渊说的都是真的。
    如今由他中毒之事引出了冰山一角,管中窥豹,能主动入此局内的,谁也不可能是小白花。容渊究竟是被牵扯进来,还是一早就有打算的,还未可知。
    你别一直站着啊,在你自己的地盘,做什么呢。萧辰哭笑不得,容渊现在还站着呢,堂堂尊主,跟挨训似的,容渊倒是不介意,这样道歉更有诚意。
    别介,您快坐。
    其余人都不在,萧辰亲自抬手给容渊倒了杯茶,容渊顺从地在萧辰对面坐下,端起茶杯,萧辰目光略过他下颌线:说起来,木清的脸是你的长相?
    对,是我少年时的模样。
    还真是,萧辰不由想着等容渊摘下面具那天,六界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会不会就此落在他头上,你之前不是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容渊喝茶并不耽搁他身前的字迹,但他每每回答的时候,唇都不会沾着茶杯,十分守礼:是当下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萧辰懂了,还真是死扣字眼,当下的真面目不行,从前的就可以。
    容渊见话题已经转开,便将正事拿出来说一说:方才审了花无痕,他与你中毒的事有关。
    星君们发现了相思,却不知为何相思有毒,容渊将从花无痕记忆里搜到的线索一一道来,萧辰听着,原来这也跟妖界有关,他沉吟道:看来是必须去一趟妖界了。
    还有。容渊放下茶杯,杯盏轻轻磕碰,他身前缓缓浮现字迹,成婚当日我存下了你的毒血,我从中察觉到了黄泉水。
    偷偷存下萧辰毒血的事本不好叫人知道,但反正萧辰现在认为自己仰慕他,许多行为就都能用此来解释,仰慕者多为萧辰做些事,多关心他也没什么不对吧?
    萧辰果然没有计较毒血的事,他意外地看了容渊一眼,黄泉水只有幽冥人可取,毒中有黄泉水,便是坐实了有幽冥人参与。容渊连这个也说了出来,就真不怕萧辰连他一块儿怀疑上?
    萧辰心中考量着,面上露出适当的表情:多谢告知。
    殿下当初平乱,终于结束了日日亡魂数不清的日子,于幽冥有恩,若真有幽冥人心怀不轨意图谋害殿下,我必不会徇私,定然给殿下一个公道。
    你既让我直呼你的名字,你也不必老对我尊称,萧辰道,也叫我名字就行。
    容渊顿了顿,他点点头,抬起了自己的手,用灵力勾勒文字时是不必用手的,但此时容渊指尖在浮空中划动,轻盈又郑重,一笔一划勾勒出了萧辰的名字。
    萧辰。
    这是刻在他生命里的名字。
    第23章 情根深种
    萧辰不是没注意到他刻意用手来写, 别说,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用灵力一笔一划勾出来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若容渊没有那么郑重其事, 萧辰大约会更自在一些。
    容渊写完他的名字,下一句话又将字迹恢复了平常的大小:妖界,我可以一起去么?
    萧辰扬了扬眉:用化身?
    容渊点点头, 界主不好擅离职守,尤其是幽冥与星界,一个司掌轮回, 一个司运, 紫微从诞生之初起就从没离开过星界,当然, 他自己也并不想离开。
    萧辰若不答应, 就怕这小子想方设法要跟来, 紫莲间可以互相感应, 但应是没法感知化身的存在,既然如此,与其让他偷偷跟,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跟就来吧,萧辰道,虽然不想乌鸦嘴,但如果再遇上什么事, 你不能再冲动了。萧辰想起木清在自己面前身形溃散的模样,手指不由又颤了颤, 他轻声道,不然这人情我可就还不清了。
    容渊自然乖顺的答应了,可若真遇上事, 什么程度才算冲动,那可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两人说着说着,萧辰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如今身子要调养,也会比从前更容易疲惫,意味着需要经常休息。
    容渊看着萧辰露了疲态:你回房再休息下?
    是有些困,萧辰没掩饰疲倦,只道,有客居吗?寝宫是容渊的,总不能叫他一直霸着不放。
    偌大一个幽冥怎么可能连客居都没有,萧辰不是真问有无,他这么说,意思就是要去客居住。容渊唇线紧了紧,字迹飞出来:让主君去客居,于礼不合。
    萧辰听见主君二字就是一哽,谁让他又真的是主君,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主君有自己的寝殿?
    有的,幽莲宫。
    容渊回答得是很快,但幽莲宫不就是尊主的寝殿吗!殿外那么大的牌匾当萧辰没瞧见呢?
    萧辰视线落在他脸上,容渊在萧辰开口前赶紧道:我不需要休息,寝殿你住就好,我不会打扰你。他大约是怕说的不够,还贴心补充,如果你不喜欢那张床,换掉就是了。
    毕竟萧辰打坐的时候就离床榻远远的。
    你可以不提床榻的事。萧辰心力交瘁,无奈得很,这小子浑身上下都在装乖,每个缝里又都透着刻意,老提床榻,真不是故意让他回想他们在那上面发生了什么?况且你如果不需要休息,床榻下的灵玉怎么说?
    幽冥宫只有一处寝殿,但其余房间不少,容渊道:那只是辅助修炼,修行屋中也有灵玉,我本也就多在书房或修行屋,不入寝殿也不妨事。
    可萧辰更乐意他俩不在同个宫殿,最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分开住,免得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可转念再想,成婚当日他们是实打实在同一个房间,他还是被容渊一路抱过去的,如果真有流言,恐怕早也飞出去了,不差这么点儿。
    如此说来,纠结住哪个房间好像没有必要。
    萧辰索性还是答应了。对大能们来说,床铺本不是必需品,休息么,有个地方能打坐就成,但萧辰现在变得需要睡眠,床榻就很有用了。容渊的安排也很合理,再跟他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效。
    萧辰发现跟容渊认识以来,自己似乎经常拿他没辙,他忍不住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的传闻,里面都说些什么了?怎么就让容渊这么死心塌地的。
    容渊精神一震,要是聊这个,他可以几天几夜不带停的,除了那三年中自己的亲眼所见,回幽冥后,他还一直也有留心萧辰的各种传闻,那些描述萧辰如何英勇的故事他一个没落下。
    可惜的是传闻总只爱讲轰轰烈烈的故事,讲破军殿下如何神勇退敌,却不能让容渊知道萧辰过得如何,他带着众人打过一场又一场胜仗,可曾受伤,可曾疲惫?
    纵使萧辰能以一当千,在那无休止的战争里也是会疲惫的,有时一战便是几天几夜不停,或者一场接着一场,让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鬼面在做萧辰的亲兵后,就发现这人看着非常靠谱,私下对自己的事却不上心,结果鬼面不知不觉就做起了亲兵该做的事,磕磕绊绊地学了一些照顾人的本事,分明的棱角开始被慢慢打磨得圆润。
    只是他当时手生,性子又古怪,做得不够好,跟木清比起来贴心程度是差了一大截。
    萧辰爱洁是刻在骨子里的,可一次从战场下来,他面上还带着血渍,竟没顾上擦,就在营帐里开始打坐调息,实在是累的。容渊则是将自己衣服面具上沾的血都清干净后,才整洁地踏进帐篷里,他一进来,就看着萧辰面上那道醒目的痕迹,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上前,想给萧辰擦一擦。
    萧辰虽闭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气息的靠近,他知道是鬼面,也就没有动作,鬼面越靠越近,他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萧辰平日里和战场上是两种不同的气质,战场那是你死我活,他砍人脑袋的时候,你总不能指望他还温温和和的吧?但从战场下来,他便褪去凛冽的杀气,桃花眼里氲着泉水,见谁都能不吝给个笑,曾有人说,刚从战场下来时若能瞧见破军殿下一笑,顿时浑身都舒坦了,连伤也不痛了。吹捧萧辰的传闻那么多,不是没道理的,军中不知有多少人都仰慕着他。
    鬼面也是其中之一。
    萧辰将眼睛闭上时,整个人就更显柔和了,鬼面离得近了,甚至能清晰数着他细密柔软的睫羽,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萧辰的唇虽薄,却并不显得薄凉无情,唇形很漂亮,近距离瞧着,就会觉得这唇瓣肯定很柔软殿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心肠也不比人家冷硬多少,唇想必也
    鬼面本来只是想给萧辰擦擦脸,不知为何,视线却不由自主被其他地方抓住,根本瞧不见那抹血痕,鬼面抬起的手突然就落不下去了,耳根倏地红了个透。
    气息实在太近了,萧辰耐着性子等了半晌,也没发现鬼面有什么动作,疑惑出声:做什么呢?
    鬼面正在出神,被萧辰的声音吓得往后一蹦,他本没做任何亏心事,却莫名心虚极了,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想给你把脸上的血、啊!血擦干净。
    萧辰要是睁着眼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肯定乐不可支。
    萧辰方才太累了,此刻后知后觉发现面上留着令人不适的东西,他奇道:擦就是了,磨蹭那么久干什么,看花呢?
    面具底下的脸红了个透,他心说看人呢,比花好看多了。
    萧辰说罢,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鬼面不必客气。萧辰根本不知道,他安安静静闭着眼微抬下巴的模样就像等着让人、让人凑上去鬼面停下自己魔障般的动作,被萧辰不经意流露的模样把脸蒸得彻底熟透了。
    鬼面不敢再胡思乱想,他手上凝起灵力,匆匆忙忙在萧辰脸上擦过,皮肤温润的触感让他手莫名一抖。灵力立刻就把血渍抹干净了,鬼面飞速收手后退,掀开军帐帘子跑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就跟后面有追兵似的。
    嘶,擦一下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手劲?
    鬼面方才慌乱一擦,没注意力道,血迹是擦没了,但也直接让萧辰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萧辰聚拢气息,睁开眼,碰了碰自己的脸,莫名其妙:这小子搞什么呢
    不过他手还挺暖。
    鬼面一路冲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耳畔尽是心跳声,那是他的心脏头回在厮杀之外的时间里跃动得这般剧烈,简直快要爆炸,可是感觉不坏。他想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大喊一声,又似乎想把这份悸动藏起来,不跟任何人分享,只叫自己回味。他也不知为何,面上的热度和扬起的嘴角就是止不住,心里明明沉甸甸的,却又莫名的畅快极了。
    彼时的鬼面尚不知心动的真意,悄然发芽的种子经过数百年的成长打磨后,有了如今深明心意的容渊。
    萧辰就不该问容渊跟传闻有关的事,因为那些本来就夸张的传闻经过容渊自己的添油加醋后,变得更加让人起鸡皮疙瘩。萧辰话音刚落,容渊身前瞬间浮现出大段的文字,密密麻麻,此前他的文字最多不过几行,乍一下变得这么多,萧辰险些不适应,他抬眼,仔细去阅读。
    可惜破军殿下只看了两行,就头皮发麻,再也看不下去。
    容渊身前的文字就是跟他有关的传闻,萧辰觉得惊人程度堪比自己的琴声,反正对他本人的效果十分显著,震得他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不是,这都谁说的,什么跟什么,我哪有容渊,道听途说不可信!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我也绝不是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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