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西域商人汇聚在一起,短暂商议后就四处去收拢钱财。
    贾平安就在东市的一家酒肆里。
    从今日开始,这里就是他的指挥部。
    “那些人在聚会。”
    消息是郑远东那边的恶少送来的。
    百骑的目标太大,在这等时候反而不如这些恶少管用。
    “降价倾销损失会不小,不是谁都愿意,所以他们需要协调,最终不答应的就出局,答应的聚拢在一起共进退。”
    贾平安屈指轻轻叩击着案几,“要开始了,那些吐火罗商人如何?”
    “他们刚弄到了钱。”
    贾平安轻笑道:“去告诉窦公,开仓了!”
    ……
    窦德玄在户部和人叫苦,“户部存了许多布匹,原先是做钱币用,可谁曾想那银山竟然这般得力,一旦银币多了,谁还会用布匹?到时候存多少就亏多少。老夫身为户部尚书,掌管着国财,却越管越少!”
    他真的很痛苦。
    “尚书,赵国公那边来人了。”
    窦德玄点头。
    来的是王老二。
    “郎君说,户部该开仓了。”
    窦德玄眼前一亮,“布匹?出多少?价钱多少?”
    王老二说道:“西域在长安的商人联手进货,少说上万疋。”
    窦德玄哆嗦了一下,“价钱呢?不能太低了。最多一成。”
    王老二说道:“郎君降价半成。”
    他看看那些呆滞的官员,说道:“郎君说了,不必担心。”
    窦德玄百感交集,“赵国公是如何说动了那些商人?”
    王老二纳闷,“不是说动,那些商人哭求着要货呢!”
    窦德玄,“……”
    王老二解释道:“吐火罗被大食断了西去的商路,郎君就为他们想到了一个主意,用大食缺乏的货物去重新打开商道……他们感激零涕……”
    这样也行?
    一个官员木讷的道:“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这确实是无中生有……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一笔大买卖,却因为贾平安的一番分析做成了。
    窦德玄说道:“从一开始赵国公就抓住了那些商人的弱点,这一步步的就把他们带到了沟里……”
    这手段!
    这份不动声色!
    窦德玄抬头,“户部尚书舍他其谁?”
    ……
    窦德玄难掩激动,“老夫去看看。”
    一群官员急忙劝阻。
    “尚书,你去了那些商人怕是会得意。”
    “是啊!户部尚书一去,他们会觉着大唐缺不得他们。”
    窦德玄不满的道:“老夫便衣!”
    王老二无语。
    随后窦德玄带着一群同样换了便服的官员去了东市。
    “赵国公在哪?”
    一群官员觉得应当在某个酒楼里。
    “就在前面。”
    一家不打眼的酒肆里,此刻挤满了人。
    窦德玄带着人来了,王老二说道:“是那些商人。”
    “赵国公,何时能拿货?”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等急着赶路呢!”
    窦德玄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赵国公,这是我等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贾平安在里面不满的道:“行贿到了贾某这里,胆大包天!”
    窦德玄颔首,“小贾果然是清廉如水。”
    “收了,回头捐养济院去。”
    窦德玄干笑道:“小贾知晓变通,果然是名将。”
    贾平安起身,“买卖不成仁义在,最后问一次,可有人后悔的?”
    这格局,讲究!
    一群商人摇头。
    贾平安说道:“今日我与诸位分享一句话。”
    这位可是大唐超级富豪,这是要教导我等从商之道吗?
    商人们默然倾听。
    贾平安说道:“时日就是金钱!”
    众人心中呵呵,脸上多了些不以为然。
    “开仓!”
    户部在东西市的仓库同时打开,无数布匹被搬运出来装车,随即车队缓缓离开市场。
    商人们喜笑颜开,纷纷拱手,“多谢赵国公。”
    “客气了。”
    贾平安颔首,窦德玄赞道:“风度翩翩。”
    出了那么多布匹,价钱那么好,此刻窦德玄恨不能亲贾师傅一口,夸赞的没边了。
    商人们喜滋滋的告辞。
    庞大的车队在城中驶过。
    一群人骑马在另一个方向往市场去。
    “降价两成,所有的布匹都卖了。”
    “两成会不会多了些?”
    “不多,必要时三成也行。”
    王舜主持此事,他刚和一些家族在长安的话事人聚会,除去较少数家族之外,大部分家族都愿意共进退。
    “把消息传遍长安各处,造势。”王舜说道:“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晓降价之事,随后他们会涌进市场抢购……记住,越快越好。”
    “是!”
    十余随从骑马往各处去了。
    “布匹降价两成!”
    他们一边骑行一边高喊。
    “快去东西市看看,布匹降价两成!”
    那些百姓意动了。
    随从们一路超越了西域商队。
    “后来我才知晓那位尊敬的赵国公乃是大唐做生意的好手,家财无数,可没想到他竟然降价半成,哈哈哈哈!”
    “他不是说了是看在吐火罗同属大唐的份上。”
    “谁同属大唐了?”
    “咱们是吐火罗,不是大唐。”
    “他一厢情愿罢了。”
    “弄了个都督府就以为吐火罗是大唐的了?做梦!”
    “就是个说法罢了。”
    众人都笑了。
    “布匹降价两成,快去东西市看看了!”
    “从今日起,布匹大降价了。”
    “降价两成!”
    随从喊的嗓子冒烟,无意间回头,就看到了一群呆滞的商人。
    “两成?”
    “两成!”
    上当了!
    所有人都炸了!
    “这是欺骗!”
    “不,他问过我们可有反悔的。”
    “这是……这是……”
    “两成和半成差了一成半,咱们要亏死了。”
    一个商人含泪道:“这一趟回去怕是挣不了钱了。”
    “白跑一趟,那贾平安好狠的手段!”
    “老天为何不收了他!”
    一个商人突然举手,“安静!”
    “还能如何安静?回去寻他!”
    “对,寻他!”
    那个商人骂道:“白纸黑字在东市写的契约,寻他有何用?再说了他在皇城中,出入有随从,咱们难道还能强行闯过去?”
    是啊!
    有人蹲在地上嚎哭。
    “你等却忘记了他先前说的话。”
    商人一脸睿智,有人问道:“什么话?都是坑骗咱们的鬼话!”
    商人叹道,“他说有一句话与我等分享……”
    另一个商人脱口而出,“时日就是金钱!”
    众人一怔。
    商人点头,“他这话是在告诉咱们,若是在布匹降价的消息传到西域之前赶到,那么咱们还能挣钱。”
    “果然,时日就是金钱!”
    “快快快!”
    ……
    一群西域商人急匆匆的走了,王舜等人到了东市。
    他们把据点设立在了一家酒楼里。
    进了房间后,王舜有些疲惫,“茶水浓一些。”
    随从出去,崔晨站在窗户边看着下面,“何时开始?”
    卢顺载说道:“宜早不宜迟。”
    王舜点头,“咱们这边要快,打朝中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在外面敲门。
    “茶水来了。”王舜笑道:“老夫如今每日都要喝好几杯茶水,喝了就精神抖擞,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随从面色发白的站在外面。
    “就在先前,贾平安突然出手,百余西域商人被他说动联手采买了大批布匹。”
    卢顺载一拍案几,“这是有预谋的!”
    连崔晨都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狠毒的贾平安。”
    王舜问道:“卖了多少?”
    卢顺载笑道:“能卖多少?也就是上千疋罢了。”
    随从说道,“上万疋。”
    卢顺载的笑意僵硬在脸上。
    崔晨嘶声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胁迫还是什么?”
    随从说道:“不知,不过那些商人对贾平安感激零涕,还行贿于他。”
    有随从送了茶水进来,王舜看着茶杯上的袅袅水汽,突然心中大悔。
    “若是我们能早一些动手,这笔大生意就是咱们的了。”
    崔晨黑着脸,“可那些家族需要一一说通。”
    王舜问道:“贾平安受贿……确凿?”
    卢顺载眼前一亮,“这是个机会。”
    随从说道:“他当即令人把那些钱财送去了养济院!”
    王舜的身体微微一震。
    无懈可击!
    “去打听!”
    他铁青着脸。
    “怕是不好打听。”卢顺载觉着此事很难。
    但消息却意外的好打听。
    没多久随从就来了。
    “那些西域商人在怒斥贾平安,他们的商道被大食人给断了,贾平安就说用布匹去打通商道,还主动降价半成……”
    王舜眯着眼,“如此那些商人还对他感激零涕……好手段!”
    卢顺载怒道:“奸猾小子!”
    王舜看着他,“这是手段!”
    “咱们开头就挨了他当头一棒,还怎么弄?”崔晨说道:“不过那是域外商人,倒是不相干。”
    王舜问道:“贾平安出的布匹是哪的?”
    “是户部的。”
    三人沉默良久。
    “竟然不是贾家的?”卢顺载觉得不可思议。
    碰到这等能逃跑的机会,贾平安不该是先抛售自家的布匹,最后才想到户部吗?
    随从微微垂首,“贾家的布匹并未出道德坊。”
    崔晨默然。
    卢顺载讥诮的道:“他这是忘记了吧?”
    ……
    “赵国公把户部的布匹降价半成买给了西域商人上万疋。”
    沈丘送来了最新消息。
    皇帝突然问道:“贾家的布匹呢?”
    沈丘摇头,“并未动。”
    武后说道:“这是公事。”
    沈丘说道:“奴婢问过赵国公。”
    皇帝生出了兴趣,“他是如何说的?”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若是贾家也跟着抛售布匹,那就是一个信号,随后长安的权贵有钱人将会把布匹砸出来……他说,虽然心中更多的想着自己的小家,但在许多时候别无选择。”
    贾家的布匹不少,此次没有跟随抛售,随后的布匹降价将会让贾家蒙受不小的损失。
    “别无选择。”
    皇帝点头。
    皇后问道:“开始了吗?”
    沈丘点头,“开始了。”
    ……
    “降价两成了啊!”
    东西市六成布商在吆喝大降价。
    剩下的四成在沉默。
    “全数抛出去!”
    王舜在酒楼里就像是个指点江山的君王。
    “那些百姓不会懂得银币会带来什么,所以他们会疯狂采买,咱们的抛售完了之后……”
    卢顺载笑道:“随后他们会发现布匹价格一路下跌,再想售卖却晚了!”
    崔晨叹道:“只怪他们贪婪。”
    ……
    “赵国公,那边开始了,降价两成!”
    窦德玄连户部都不去了,把自己的临时办公点改在了这家酒肆里。
    酒肆被贾平安包了下来,他坐在上首看书。
    书是最新的小说。
    闻声抬头,贾平安说道:“两成……”
    “好狠!”
    窦德玄咬牙切齿的道:“那些百姓定然以为能占便宜,于是纷纷采买,可等布匹降价后,他们就亏了。”
    这便是接盘侠。
    窦德玄目光炯炯,“赵国公,动手吧,封了那些店铺。”
    老窦发飙了。
    贾平安问道:“用什么理由?”
    呃!
    随行的官员都摇头,想不到理由。
    别人有自由售卖货物的自由,户部管不着。
    窦德玄的眼睛眯成了三角眼,凶光闪过,“莫须有!”
    贾平安摇头,“淡定些,窦公,淡定些!”
    “老夫没法淡定!”窦德玄咆哮道:“那些畜生是在转嫁自己的损失给百姓,他们富得流油,却依旧贪婪!”
    贾平安平静的道:“淡定。”
    他吩咐道:“让那四成店铺帮忙,户部的布匹全数送去,降价……”
    窦德玄看着他,老眼中全是惊讶。
    “三成!”
    “三成!你疯了!”
    窦德玄怒道:“降价三成户部将会出现一个大窟窿!回头老夫一头吊死在户部,变为厉鬼也会去贾家寻你!”
    贾平安微笑道:“贾家的布匹已经送来了,三成不卖。”
    众人默然。
    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家吃亏。
    贾平安说道:“等到了五成之后再卖。”
    窦德玄:“……”
    一个官员惊讶的道:“五成?”
    贾平安点头,“六成也行。”
    疯了!
    所有人都知晓降价到六成的含义……
    “户部囤积的布匹将会贬值六成,那是一个庞大的数目,今年怕是要难过了。”
    大唐的货币有几种,铜钱,布匹,香料……
    在后人看来这更像是原始时代的以物易物,但在这个时代却很正常。
    “这是一场战争!”
    贾平安觉得户部的官员们对商业缺乏认知,“我们需要把价格打下来。”
    “你是说……户部要主动把布匹的价格降低五六成?”
    窦德玄想一把掐死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对。”
    窦德玄说道:“此事不可!”
    贾平安微笑道:“此事是我做主。”
    窦德玄起身,“户部出了大窟窿,你来填?荒谬!”
    窦德玄进宫去了。
    “告诉他们,降价三成。”
    贾平安重新拿起书。
    书里写了一个故事,进京赶考的故事。
    为何小说就喜欢写这些呢?
    明清也是如此,什么赶考的穷学生被贵人看中,随后娶了美娇娘,嫁妆多的让他从此不必再努力了……
    凭什么呀?
    贵人疯了寻你做女婿……还必须是貌美如花的妹纸,娘家有钱的一批,可条件那么好为啥不寻个门当户对的?
    这个实际上就是古代版的YY小说。但小说在大唐却流行不起来,贾平安觉得应当是教育没铺开的缘故。到了明朝时,朱元璋大力推行教育,读书人多了,小说这等事物受众也就多了。
    “降价三成?”
    那些商人懵了。
    “户部的布匹,你等只是代售。”
    户部的官吏板着脸,看着一车车布匹被送进去,不禁心如刀绞。
    “疯了!那边刚说降价两成,这边就三成。”
    “疯了!”
    “吆喝起来,把牌子挂出来!”
    ……
    “看看卖了多少了?”
    王舜在喝酒。
    “长安是天下最有钱的地方,我们的布匹在长安就那么多……”
    一个幕僚觉得不妥当,“几下就卖完了。”
    王舜淡淡的道:“那些布商都是我等家族的,囤积了巨量的布匹,足够长安那些一心想着占便宜的人买了。”
    什么商人低贱,可这些家族做生意挣的盆满钵满,暗地里爽的直抽抽。
    “贾平安就在东市的一家酒肆中。”
    卢顺载冷笑道:“他奉命主持发卖户部布匹之事。此次我们降价两成,他能如何?”
    王舜说道:“户部的布匹多不胜数,若是降价两成,窦德玄能把自己吊死在贾家的大门外。”
    呯!
    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随从气喘吁吁的道:“贾平安那边……布匹降价三成!”
    ……
    “他疯了!”王舜不敢置信的道:“窦德玄竟然放任他如此?”
    “窦尚书去了宫中。”
    “窦德玄拦不住他,”卢顺载沉声道:“此事不妙,三成下来咱们的却卖不动了。”
    崔建说道:“跟着?”
    王舜怒不可遏,“他这是损人不利己,在挥霍大唐的钱财!”
    二人看着他。
    王舜咬牙,“降!三成半!”
    卢顺载大口的呼吸着,他知晓每多降一成会给家族带来多少损失。
    ……
    “三成半?小家子气了些,四成!”
    贾平安看着小说,日子很是惬意。
    ……
    “四成?”
    王舜失态了,“皇帝能坐视他胡闹?”
    ……
    窦德玄正在和皇帝诉苦。
    “陛下,降了三成,户部巨量的布匹随即就亏损三成,国财也跟着亏损了三成,今年怕是要借钱度日了。”
    皇帝皱眉,“三成……”
    “陛下!”
    沈丘来了。
    “陛下,那边跟着三成半,赵国公令降价四成。”
    窦德玄哆嗦了一下,“这日子没法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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