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醒来啦!”
    鸿雁往里面看了一眼,欢喜的喊道。
    后院顿时就沸腾了。
    “郎君!”
    三花进来痛哭。
    “郎君。”
    秋香和安静进来,同样是嚎哭。
    她们走到床边,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
    卫无双和苏荷笑的更是欢喜。
    “小贾如何了?”
    高阳抱着贾老三出现了,见他坐在床榻上,不禁就矜持的笑了笑。
    前院传来了欢呼声。
    “郎君醒来了。”
    原来我是那么多人的依靠吗?
    我在,他们就安心快活。
    我若是不在,他们的天就塌了。
    可我的天是谁?
    我好像只能自己吃自己?
    “阿耶!”
    兜兜觉着阿耶是自己揪脸揪醒来的,她担心阿耶还会倒下,就奋力一揪。
    “啊!”
    黑了!
    小棉袄黑化了!
    贾平安捂着脸颊,怒道:“为何掐脸?”
    兜兜一怔,理直气壮的道:“阿耶是我掐醒的,阿耶不认账……哇!”
    苏荷过来把她抱下去,埋怨道:“什么掐醒的,你那只是碰巧了。”
    兜兜不依,随即嚎哭。
    贾平安被她吵的脑仁疼,“带出去!”
    “孙先生。”
    孙先生?孙思邈?
    药王爷爷。
    妙应真人。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
    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眸色平静中带着一点好奇,这个好奇针对的是贾平安。
    “醒了?觉着如何?”
    孙思邈进来。
    “还行,就是身体还有些酸疼。”
    贾平安再感受了一下身体,“觉着脑子空空的。”
    孙思邈伸手搭脉,眯眼道:“你昏迷数日,脑子里无思无虑,醒来自然延续了这等空灵之态。许多人求之不得,你却轻而易举,这便是祸兮福之所倚……”
    难道要用昏迷来换取这种空灵的状态?若是一昏不醒呢?那是永久空灵还是魂飞魄散?
    “所以思虑不可多。”孙思邈淡淡的道:“你整日思虑这来思虑那,一会儿担忧此事,一会儿担忧某人,一会儿又如何如何,整日堪称是殚思竭虑,耗费心血。
    时日久了不是焦躁易怒,便是昏昏沉沉,可得了什么?一无所获,却觉着自己算无遗策,兢兢业业……实则只是蝇营狗苟。”
    这老人说话堪称是直截了当啊!
    孙思邈松开手,皱眉看着他。
    难道留下了隐患?
    想我如此年轻的有为青年,难道要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陨落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要凉了。
    孙思邈干咳一声,“果然是底子好,恢复的不错,再服药两日就停了吧,随后……”
    贾平安心中一喜,等听到随后时又绷紧了神经。
    “随后你给老夫说说那册书和雕版之事。”
    大爷!
    孙大爷!
    你这般悬悬吊吊的有意思吗?
    想到孙思邈的病人每每被这样悬悬吊吊的说话方式弄的提心吊胆,贾平安就欲哭无泪。
    “孙大爷,那事简单啊!”
    “孙大爷?”
    这是什么称呼?孙思邈楞了一下。
    “孙爷爷!”
    后世有人就称呼他为药王爷爷。
    孙思邈抚须,含笑道:“称呼倒是无所谓……”
    果然是豁达的不像话的孙爷爷。
    贾平安心中更多了些崇敬之意。
    “耶耶不好,大爷不知为何。”孙思邈把爷爷听成了耶耶,“还是孙先生吧。”
    他回头道:“弄了针来。”
    贾平安诧异的道:“不是好了吗?”
    孙思邈摇头,“还得针灸两日。”
    银针从盒子里拿出来,看着细的不像话,长的不像话……
    贾平安一个哆嗦,“孙先生,不针行不行?”
    “不行。”孙思邈用舌头舔舔银针,就准备下针了。
    “等等!”
    贾平安一个哆嗦,“没消毒!”
    “咦!”
    孙思邈很是好奇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也听闻外面有消毒一说,只是未曾遇到知晓此事的同道,贾郡公知晓?”
    贾平安笑道:“这便是我弄出来的一个小东西,那个秋香,去弄了酒精来。”
    秋香福身,转身出去。
    这妹纸的臀愈发的圆润了……难道东罗马血统的妹纸都这样?
    不能被表兄看到了,否则多半会极力撺掇他收了秋香。
    他的目光从秋香的臀上移开,安静不禁有些羡慕,然后反手摸摸……
    难道郎君喜欢臀大的?
    可惜我的没有秋香的大。
    酒精送来,秋香刚才大概是感受到了郎君的视线,含羞带怯的瞥了他一眼。
    哥没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贾平安大腿那里的伤口还没愈合,别说是秋香,就算是两个婆娘都没法嘿嘿嘿了。
    “此乃何物?”
    孙思邈嗅到了刺鼻的味道,面色凝重。
    “这……”贾平安想了想,“孙先生想来也饮过酒,那酒水寡淡,这个便是在那等寡淡的酒水中提取的酒精。”
    “如何提取?”孙思邈问道。
    这个是商业机密啊!
    但老孙救了自己……贾平安说道:“就是蒸馏,咱们做饭烧水时,那些水汽蒸腾,便是蒸馏。”
    孙思邈皱眉,“那为何蒸馏出来的不是水?”
    果然犀利啊!
    贾平安含笑道:“只因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加热后,酒精先到达沸点,蒸发出来的就是酒精……当然不可能全是酒精,也夹杂着些许水。”
    水加温就会蒸发,多少的问题罢了。所以蒸馏很难得到纯净的酒精。不过对于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
    “何为沸点?”
    “沸点便是……孙先生可以理解为物体气化的温度,就是蒸汽。”
    “何为温度?”
    “呃!温度便是……拿水来做例子,冰天雪地时的水很冷,随后开春,天气渐渐暖和,水就会渐渐温暖……到了夏日水越发的温暖。
    而若是加温,就是生火煮水,那水就会越来越暖,直至烫手不可触碰……这个过程是往上的,咱们用一个数,一二三四五……用这个数来表达水温的变化……”
    “妙啊!”
    孙思邈赞道:“果然是极妙的想法。气化……水会气化,那别的东西可会气化?老夫想来应当是能的。这蒸出了酒精……那酒精为何能消毒?”
    这个……说来话长啊!
    “酒精里有些东西会比较刺激。”贾平安知晓那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孙先生想想酒水,可是有些刺激?”
    刺激的东西都不能多玩,多喝……
    孙思邈点头,眼中多了欢喜之色,突然起身站定,良久,他欢喜的道:“是了,人为何喝多了酒水会癫狂?会烂醉如泥?皆因酒水刺激了神智……”
    前院,杜贺正在听徐小鱼吹嘘。
    “……那孙先生果然是神仙中人,二夫人一番话说动了他,随后出来,我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就觉着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来一阵风就能飞升了。
    孙先生对我颇为看重,于是便又多看了一看,啧啧!我当即就飘了起来,幸而边上有棵大树给拦了一下……”
    “果真?”
    杜贺心动了。
    徐小鱼诅咒发誓……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王老二去开门,徐小鱼依旧在吹嘘。
    “孙先生下山时,一只虎路过,我都已经拔刀了,可孙先生只是看了那只虎一眼,那虎竟然就趴在那里,乖的和阿福一般。”
    “见过皇后。”
    王老二行礼,“见过公主。”
    来的是武媚和新城。
    “……孙先生过去拍拍那虎,笑眯眯的说……老夫还缺个坐骑,回头你便来,那虎竟然点点头……”
    武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新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牛吹的太过清新脱俗了些。
    “平安如何了?”
    武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杜贺见是她来了,兴奋的小心肝打颤,一边陪着往后去,一边恭谨的道:“皇后,郎君昨日便醒来了,睡了一觉后,早上还和小娘子闹腾了一阵子,精神抖擞啊!”
    武媚心中一松。
    原来小贾好了?
    从听到贾平安病重不起的消息后,新城便双管齐下,一方面令人去求医问药,一方面在家中抄写了经文为贾师傅祈福。
    果然抄写经文还是管用的……新城心情大好,看着神采飞扬。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年轻女子要神采飞扬才好,死气沉沉的有何益?”
    “孙先生何在?”这位孙先生救了阿弟,武媚觉得该重重的感谢一番。
    杜贺说道:“孙先生在给郎君诊治。”
    “去看看。”
    进了后院,三花来迎。
    “见过皇后。”
    她家原先是高丽权贵,本以为这便是富贵荣华,可到了大唐后,才知晓自己是井底之蛙。
    对高丽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泉盖苏文,那个权臣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只是看一眼就心慌。
    她以为这便是上位者最厉害的一种形态,可刚才武媚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心中打颤。
    原来这才是威严吗?
    到了病房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武媚止步,摆摆手,示意别通禀。
    她想听听贾平安病情的真实情况。
    “孙先生,刺激的东西虽说有用,譬如说酒精能杀毒,可却有个弊端,伤身体。”
    “酒水进了眼中会刺伤眼,如此……进了身体如何?”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有些兴奋,“是了,酒水既然能伤眼,身体里娇嫩的那些东西,肠胃等等,定然也会被酒水给伤了,天长日久,这些伤损便积累起来,最终察觉时,已然是大病。妙啊!小贾,你这番学问是从何而来?”
    “新学!”
    “新学?”
    孙思邈本是好学的人,“可有先生?老夫也想学一学,无需担心老夫,学业之道达者为先,老夫自然执弟子礼。”
    里面沉默了一下。
    “新学乃是多年前百家学说的集合,如今到了这一代,传承者便是我。”
    “如此,老夫……”
    “万万不可,孙先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行礼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新城心中骇然……这位孙先生的名头很大,号称是大唐神医,可他却淡泊名利,就算是皇帝相召也置之不顾,可今日他竟然要和小贾学新学。
    新城也知晓新学,也知晓为了新学贾平安和那些大儒们明争暗斗,但从未仔细去了解过。
    阿弟的学问果然出色,连这位对长安,对帝王敬而远之的孙先生都为之倾倒……
    武媚看了新城一眼,见她丰润的红唇微启,面带惊讶之色,心中不禁大快。
    这位新城公主是李治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亲情所在。她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最矜持傲气。
    这样的女子也得为阿弟的学识震惊。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这等男儿可是罕有?”
    她觉得理所当然,想着新城应当会默然。
    可新城却点头道:“小贾的本事都藏着掖着,更显从容。”
    二人缓步入内。
    贾平安靠在床上,眸色从容,“孙先生过誉了。”
    “老夫的医术近几年停滞不前,今日听了你一番话,只觉着眼前一亮……”孙思邈显得极为快活,“老夫原先便是一条道,可如今却觉着前方出现了另一条道,若是不去探索一番,老夫如何能心安?”
    孙思邈本就是个科学家的性子,平日里研究医术,这是理论研究;他不时去周边给那些山民和百姓诊治,这便是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造就了他的伟大。
    “见过皇后!见过公主!”
    秋香等人福身。
    只是一眼,秋香就觉得东罗马的那些贵妇人都远远不及这位皇后。这位的威仪恍如天成,而东罗马的贵妇却显得格外的做作。
    “阿姐,新城。”
    贾平安没想到她们竟然走到了一路。
    孙思邈回身,原本欢喜的神色渐渐变为平静,行礼……
    武媚虚扶一下,微笑道:“孙先生无需多礼。孙先生这等神仙中人让人羡煞,我与陛下在长安翘首以盼许久,先生竟然来了,陛下听闻不胜欢喜,我今日也是来看看先生……”
    这话当然假,只是客套,但却很是难得。
    面子给你了……
    贾平安想使个眼色,可孙思邈却背对着他。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孙思邈平静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颇多事务……”
    你这是不给面子?
    武媚的眼中不禁多了些冷意。
    孙思邈干咳一声,“不过小贾学问高深,老夫与他一见如故,自然要在长安滞留……”
    武媚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邵鹏。”
    “皇后。”
    邵鹏上前。
    武媚微笑道:“陛下与我都知晓先生品行高洁,那等繁华的宅院怕是不愿住,正好……常山公主前年去了,她位于光德坊的邑司就空了出来,此刻已经收拾妥当了,孙先生只管去住。”
    常山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二十多岁,还未曾出嫁就病逝了。
    邑司就是管理公主事务的一个机构,常山公主去了,这个小机构自然也就散了。
    从得知孙思邈到了长安不过是一日,那里竟然就完成了洒扫和更换家具摆设的事儿,效率高的一塌糊涂。
    孙大爷,你可千万别拒绝。
    皇室的医疗条件需要不断增强,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李治,医官们的能力有限,在许多时候并不能为皇室提供帮助。
    孙思邈在医术上的名声大的吓人,有这么一位大能在长安城中蹲着,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媚都会安心许多。
    若说不放玄奘去嵩阳是出于些许忌惮,那么挽留孙思邈则是为了皇室贵人们的小命。
    “也好。”孙思邈对住所没什么讲究。他在终南山上也不过是结庐而居,后来弟子多了起来,这才建了些屋子。
    如此皆大欢喜。
    武媚心情一好,随即想到了这是阿弟的功劳,难免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慈爱之意。
    阿弟果然眉清目秀。
    皇后问了病情,得知无大碍后,就摆驾回宫。
    新城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见无人关注自己,就学贾平安竖个大拇指,一挑眉。
    兄弟,你真有才!
    那是自然……贾平安双手抱臂,一脸云淡风轻。
    邵鹏说道:“孙先生若是方便,现在可随咱去光德坊安置了。”
    “也好。”
    孙思邈一行师徒数人,住在贾家倒是没问题,可不方便啊!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觉着逃过一劫。
    孙思邈走了。
    银针不用扎了。
    贾平安心情大好。
    “秋香去把两个孩子带来。”
    每日和孩子闹腾一番是贾平安独有的乐趣。
    “老夫竟然忘记了……”
    孙思邈嘟囔着进来。
    “躺好。”
    银针在手,孙思邈的眸中多了寒光。
    贾平安发誓自己看到了寒光。
    “孙先生……”
    贾平安面如土色。
    两个孩子在外面看看到了自家老爹骇然失色的模样……
    ……
    武媚回到了宫中。
    “陛下,孙思邈医术了得,平安大好了。”
    李治看了神采飞扬的武媚一眼,“他可愿留在长安?”
    武媚点头,“孙思邈说平安新学中有不少让他茅塞顿开的学识,要留下来和他探讨。”
    帝王不管过程,只问结果,李治点头,随即拿起奏疏看。
    武媚回了自己的地方,问道:“太子今日可去上课了?”
    “皇后。”赵二娘苦笑,“太子今日嚷着要出宫去看贾郡公,不肯去上课。”
    武媚黑着脸,“去看看。”
    她带着人一路过去。
    李弘正在踢球,踢的浑身大汗。
    “皇后来了。”
    内侍们赶紧站好,李弘擦擦汗迎过去。
    “为何不去读书?”
    武媚有些生气。
    李弘说道:“阿娘,舅舅病了我不能去看……为何我不能出宫?”
    少年渐渐成长,他在渴望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武媚在宫中待了多年,在感业寺坐冷板凳数年,自然知晓那种只能仰望一方天空的无奈。
    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顶,轻声道:“因为你是太子呀!”
    “太子为何不能随便出宫?”
    半大少年不解。
    武媚轻笑道:“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身不由己。”
    李弘皱眉,“阿娘,那我是为谁而活?”
    “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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