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杨德利而言有些梦幻。
    崔建询问了他的具体情况,随后给出了通过的评价。
    出去时,杨德利看到先前被崔建赶出去的那位员外郎冷笑看着自己。
    曰你娘!
    杨德利在乡下长大,对朋友就一个想法:你对得起我,我就对得起你!
    崔建呵斥此人,他自然要……
    在几个官吏的目睹之下,杨德利走到员外郎的身前,“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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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此人的身前,然后昂首走出了吏部。
    而后,有人就去了百骑。
    “贾参军,崔郎中说,妥当。”
    “好。”贾平安微笑点头。
    接着就来了个官员。
    “英国公说,贾平安还担心此事,这是把李家当做是外人了吗?”
    官员一边说,一边在打量着贾平安。
    李勣温润,但最擅长的就是低调。
    所以李勣从不和人攀交情。
    但此刻他却让人带话,斥责贾平安不把李家当做是自己人。
    官员作为李勣的心腹,当时听到这话后,堪称是难以置信。
    这是英国公?
    他仔细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位扫把星为何能让英国公破例。
    贾平安昨日问了崔建,没想到今日李勣就得了消息,直接打开了英国公模式的冷嘲热讽。
    李勣竟然也能这样?
    贾平安觉得很赞。
    “某知晓了,转告英国公,回头我去李家喝酒。”
    贾平安有些痛苦。
    上次在李家时,李敬业一直想灌醉他,但他不肯。贾平安知晓,这是李勣想看看自己的本性。
    人是啥本性,喝醉之后最容易看出来。
    官员拱手告辞。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想着李勣现在那种小得意的心情,不禁笑了笑。
    这次破局堪称是石破天惊,在小圈子轻视李勣和皇帝的时候,悍然一击。
    “表兄此次该升官了。”
    谁都想不到,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目的竟然是这般的简单,只是为了让自家表兄能逆袭一把。
    ……
    “见过杨主事!”
    仓部,当消息传来时,值房里的令史们起身拱手,神色恭谨的道贺。
    杨德利起身,有些茫然,然后拿起刚才抄写的文书,“等等,某看完再说。”
    一直到看完,没发现问题,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值房,外面的官吏们纷纷拱手,“恭喜杨主事。”
    杨德利含笑拱手,喃喃的道:“姑母,你可看到了……”
    ……
    下衙,贾平安牵着马出了皇城,前后左右有许多官吏在上马。
    “咿律律!”
    阿宝急不可耐的催促着贾师傅上来,好和那些妖艳贱货比拼一番。
    “小贾!”
    崔建也出来了。
    擦!
    既然晚了半步!
    催胸出手,贾平安避无可避,被蹂躏了一番。
    “你表兄那事,吏部有人想使绊子。”
    催胸很豪迈,只是说了这事,却没说自己拦截了那些鸟人的功劳。
    “喝酒去?”催胸今日看来兴致颇高。
    哎!
    贾平安点头。
    别人给你面子,你就得还别人面子。你若是牛笔哄哄的不给脸,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哪怕你是美女帅男,哪怕你是什么大佬,别人依旧不搭理你。
    所谓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崔建请客,贾平安没有选择地方的余地,所以在看到五香楼时,不禁想吐血。
    五香楼的老鸨是百骑的线人,而雅香靠着贾师傅的几首诗成功的在长安城名妓的前几位站稳了脚跟。
    但贾平安来这等地方喜欢的是放松,这等有了利益关系的,他觉得累。
    “贾郎!”
    才将到了门口,久别的老鸨瞬移了出来,一声大喊惊天动地。
    这也罢了,崔建也就是皱皱眉。
    可接下来老鸨却一把拽住了贾平安的手臂,含泪道:“贾郎,先前有人作诗,青楼传唱,雅香不肯,还被人笑话。”
    贾平安笑笑,“那就是大才,某也想听听。”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若是再晚几十年,那些大唐诗人能让他抄都没法抄。
    不管是边塞诗还是婉约诗,那些天才都能让他无地自容。还有豪迈的李太白、杜甫……
    崔建本来是在旁观,觉得贾平安少年诗才了得,见到有对手出现,定然会不忿,随后傲然说一些话。
    可贾平安却含笑赞许了那人。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少年时,那时候但凡觉得作出了一首好诗,就恨不能让整个世间都知道。
    小贾果然是谦谦君子。
    老鸨却抱紧贾师傅的手臂,进门就喊道:“雅香!”
    大堂里有许多人,本是各自搂着女妓欢笑,此刻却纷纷回身看着门口。
    二楼,雅香探头往下看,当看到被老鸨挽着进来的贾平安时,不禁欢呼一声,然后提着裙子快步下来。
    “贾郎!”
    雅香看着格外的兴奋,挽着贾平安的另一边手臂,“贾郎,先前上官仪才将走,留下了一首诗,都在叫好呢!”
    上官仪?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微笑,和气的微笑。
    哪怕知道历史上的上官仪是什么性子,贾平安依旧不可抑制的觉得此人就该是这个可亲的模样。
    雅香吟诵着那首诗。
    很出色的一首诗,而且风格独特。
    在此刻堪称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历史上上官仪的诗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引发了无数人的效仿,被称之为‘上官体’。
    目前担任秘书少监的上官仪有才,在被众星捧月一阵子后,据闻有些洋洋自得。
    贾平安知晓此人的跟脚,就不想啰嗦。
    寻了个地方坐下,崔建寻了两个女妓,左拥右抱,一口酒来一口菜,洒脱无比。
    贾平安被雅香在耳边嘀咕着这阵子对自己的想念,觉得有些好笑。
    这妹纸是一心想傍上他,为此在五香楼来了个卖艺不卖身。
    可贾师傅真心很忙,若非这里是百骑的招待所,外加是百骑的消息来源之一,他压根就不会来。
    崔建和他推杯换盏,没多久,贾平安就有些晕乎了。
    为啥要喝酒呢?
    崔建搂着两个女妓,见他晕晕乎乎的,不禁笑道:“小贾,男儿就是要能喝酒,就是要能玩女人。什么都不能,活着作甚?”
    你妹!
    贾平安觉得前方的视线有些摇晃,“某喝多了。”
    前方,几个男子正在大声说话。
    “上官少监一首春日,让某不禁陶然欲醉,可惜上官少监却不肯久留,否则某定然要与他探讨一番。”
    说话的这人叫做蔡颖,乃是长安城的名儒。为何叫做名儒?因为大儒他够不上,但出门总得有个吹嘘的东西吧,于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就称呼他为名儒。
    几个同嫖的男子都大声赞许。
    但有人喝多了,问道;“蔡先生,那贾平安也作了好几首诗呢!”
    来到五香楼的嫖客和女妓,避不开的就是贾师傅。
    看看,连洒扫的妇人都对贾师傅报以崇敬的目光。
    蔡颖看了被雅香缠住的贾平安一眼,觉得今夜自己才思敏捷,太舒坦了。
    人在某种时候会觉得自己无限牛笔。
    现在的人大多在青楼,喝的飘飘然后,搂着身边的女妓,只觉得人生至此,再无所求,谁都是渣渣。
    而后世人大多是在夜场或是某些不可描述之处,喝的醺醺然,搂着妹纸,听着妹纸嘴里的奉承话,只觉得自己能瞬间爆了宇宙。
    所以才有那句话: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
    贾平安看着木然,压根没有什么诗才了得的模样。
    蔡颖喝的多了些,只觉得意气风发之下,世间一切都是渣渣,就一拍案几,说道:“什么诗才了得,在某的眼中,不过是扫把星罢了。若是有胆……”
    他犹豫了一下,毕竟贾师傅是百骑参军,而且刚执行了皇帝的抄家任务。
    身边的同伴喝的脸红,喊道;“怕他个鸟,作诗碾压了他!”
    是啊!
    人生活着这般无趣,该洒脱就洒脱。
    蔡颖起身,举杯道:“谁敢与某一论长短?”
    贾平安……
    真的要比吗?
    雅香嘀咕道:“贾郎,有人想为某赎身呢!”
    “那就去吧。”
    贾平安就像是个渣男般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雅香挣的钱早就够给自己赎身了,可她却一直留在五香楼,为啥贾平安不想琢磨,但这等话对于他而言已经免疫了。
    雅香觉得这少年就是个残忍的屠夫,面对自己的各种引诱丝毫不动心,一动就是屠刀。
    “听闻扫把星也在此,可敢与某一战?”
    那边的蔡颖酒意发作,在女妓的陪伴下已经不可抑制了。
    所以喝多了,最好早点回家睡觉,而不是和别人哔哔。
    雅香拉拉贾平安的胳膊,仰头,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贾郎,那人在挑衅你!”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等情况时,亲媳妇不会怂恿你去出头,而怂恿你去哔哔的……自己考虑。
    妹纸,你路走窄了。
    贾平安伸手,深情的看着雅香的粗壮。
    贾郎终于对我痴迷了吗?
    雅香心中激动,就昂首挺胸。
    贾平安伸手,雅香激动的不行了。
    那只手在她的胸前停顿,然后掠过,在她的肩头停住。
    “这才是三月,怎地就有蚊子了?”
    贾平安收回手,目光淡然。
    崔建听到了蔡颖的叫嚣,皱眉道:“那人是谁?怎地这般聒噪?”
    催胸是吏部郎中,管官帽子的,可在这里却无人问津。
    但他身边的女妓却很有职业道德,“郎君,那人叫做蔡颖,学问了得呢!先前上官少监在时,蔡颖和他说了许久的话,还得了夸赞!”
    崔建一听就知晓了蔡颖对贾平安发难的起因。
    上官仪来了五香楼,蔡颖一见‘倾心’,于是全力吹捧。刚在诗坛和官场鹊起的上官仪就难免觉得此人知趣,于是给了些好脸色。
    谁知道蔡颖觉得上官仪是个可以吹捧的靠山,于是等他走后,依旧在吹嘘,直至五香楼第一大才贾师傅来临,这才觉得找到了个靶子。
    崔建觉得蠢蠢欲动,想出去碾压了蔡颖,可有上官仪的那首诗珠玉在前,他仔细想了许久,觉着并无把握超过。
    不,应当是并无把握能并肩。
    所以就不献丑了。
    小贾呢?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眸色木然,就知晓是喝多了。
    喝多了作个屁的诗。
    崔建说道:“喝酒!”
    这是表态:今夜咱们不在状态,只是喝酒。
    这有些类似于高挂免战牌的味道。
    但已经足够了。
    天已经黑了,五香楼里处处都是烛火,有人想隐秘,就弄了屏风来挡着,随后里面一阵娇笑。
    贾平安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脑袋有些晕乎,但觉得这样也行。
    可蔡颖却高潮兴奋了。
    “某先前说过什么?上官少监的诗委婉动人,无人能敌,如何?”
    蔡颖得意洋洋的道。
    上官仪的诗才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弄出了一个上官体。
    可蔡颖的话却过了。
    “上官少监诗才了得,谁能匹敌?”
    那几个文人估摸着是有事想求上官仪,所以跟着吹捧。
    “小贾!”崔建担心贾平安发飙,就准备劝劝。
    可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果然是小贾!
    崔建颔首,然后有些惋惜距离远了些,没法握住小贾贤弟的手。
    贾平安在想着表兄做了仓部主事的后果。
    仓部不安宁是肯定的,关键是户部如何。
    若是杨德利盯上了户部,贾平安也只能祈祷户部别出错,否则按照杨德利的性子,但凡看到不合规矩的耗费,就能让户部头痛。
    “贾郎!”雅香突然低声道:“他说话好难听。”
    曹颖此刻酒意上涌,得意洋洋的道:“上官少监的才华连先帝都赞不绝口,那些在青楼里得了薄幸名的少年算的了什么?欺世盗名罢了。”
    这话贾平安只是含笑听了。
    可曹颖见他不生气,那股子气势上来,就喝道:“贾平安,可敢与某一论长短吗?”
    呵呵!
    贾平安眯眼。
    “不敢……雅香,来,这等欺世盗名之辈,如何能得意?且来,某疼你。”
    曰尼玛!
    贾平安盯住了此人。
    蔡颖得意大笑,“上官少监才将走,可要某把他请回来吗?”
    这货看这样子是上官仪的崇拜者,但……
    上官仪以文采著称,后来算是皇帝一派的干将。
    蔡颖这是觉着抱住大腿了。
    贾平安哂然一笑。
    “某有些累了。”
    他一开口就引来了嘲笑。
    蔡颖觉得他这是怯了,就笑道:“技不如人,贾参军可退避三舍。”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
    “某作过各等诗,就是没作过婉约的,今日既然有狗狂吠,那某就试作一首……”
    蔡颖被比喻成了狗,他大怒,“某拭目以待。”
    若是贾平安的诗不好,他能把这个事儿传遍整个长安。
    “小贾。”崔建担心贾平安喝多了,仔细一看,真的喝多了,眼睛都有些发直。
    “罢了罢了,你喝多了,明日再说。”
    有人起哄,有人觉得这话没错。
    蔡颖只是冷笑,不管贾平安作诗与否,他都觉得自己胜了。
    贾平安笑道:“是喝多了,不过即便是喝多了,某依旧能让你等知晓,作诗……你等不行!”
    他斜睨着蔡颖等人,微微一想,“某有了。”
    曰!
    你真当自己的才华是瀑布?
    蔡颖冷笑,“某也有了。”
    这是针锋相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种不屑之色,整个大堂里的人都感受到了。
    他打个酒嗝,引得蔡颖那边有人发笑。
    这喝多了还作诗,不是寻死是什么?
    贾平安压住酒意,淡淡的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众人看看左右,屏风后有女妓讶然,“是谁作诗?”
    “闭嘴!”老鸨双手紧握在胸前,两眼放光,就等着贾郎吟诵出一首名篇,随即五香楼又能火一阵子。
    蔡颖扶着身边人,强笑道:“也就是普通罢了。”
    可大伙儿都非常清楚,这两句勾勒环境的诗句堪称出色。
    雅香看着贾平安的背影,以往觉得瘦削,可今日一看,才发现少年的肩背已然渐渐宽厚。
    少年小她好几岁,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这个道理青楼的女人都懂。
    她必须要趁着如今容颜如花的岁月挣钱,以及出名。
    而这个少年就是她的贵人。
    先前她用别人准备给自己赎身来试探他,可贾平安却表现的很平淡。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贾平安觉得不行了,头晕晕乎乎的。
    “崔兄,某先回去了。”
    此刻已经夜禁,崔建是回不去了,贾平安凭着百骑的身份却无碍。
    崔建呆呆坐在那里,等贾平安走了才反应过来。
    “前两句诗出色,却不出彩,可后两句一出,前两句顿时光芒四射,原来是为了映衬那孤寂的气息,妙啊!”
    一个男子眉飞色舞的给身边的女妓解释着这首诗的妙处。
    “那下面呢?”
    “下面?”男子叹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说的是嫦娥飞天的传说,嫦娥偷吃了灵药,飞升月宫。可你飞升了有何用?广寒宫寂寥一人,就算是长生不老又有何用?”
    女妓不禁痴了,“可他这是作给谁的?”
    男子摇摇头。
    那边,蔡颖呆若木鸡。
    “他说做诗,说是婉约,可这不是婉约!”
    一个男子兴奋的道:“这是幽怨,不是婉约,他还是输了。”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
    “你等看某作甚?”
    有人叹道:“什么婉约幽怨,此诗一出,先前上官少监的那首诗顿时黯然无光。”
    那人本是没多少才华的,闻言就说道:“蔡颖先前不是有了吗?那为何不吟诵出来了。对了,那贾平安为何不等蔡颖作诗就走了?难道他觉着不敌?”
    这等蠢货,连崔建都不屑于和他辩驳。
    雅香看着此人,觉得天下的傻子何其多,就淡淡的道:“因为贾郎不屑。”
    此人看着蔡颖,“老蔡,不会吧?”
    蔡颖的脸颊颤动了几下。
    男子愕然,“他竟然觉着不论你作出什么诗,都无法和这一首相提并论?”
    众人默然。
    这是蔑视,也是羞辱。
    碾压般的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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