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音在心里说。
    这爷爷真要命。
    -
    两位老人在湖边静坐,蒋宗林摆了摆手,站在后面的几人结队离开。
    湖边剩下一片幽静,偶有鱼儿掀起微波蔓延至水面。
    蒋宗林先开口:“我让人合了合他们俩的八字,日干正合,同心一体,很合适。”
    今天相邀名为钓鱼,实际上要谈什么,两位心中都有数。
    宁光启闻言道:“蒋措性子稳,又是跟在您身边长大的,思音年龄小了些,不够稳重,我担心他们两个话不投机,道不相谋,相处不来。”
    “蒋措打小跟着我,跟个小老头似的,思音活泼朝气,倒是正合适他。”蒋宗林非常努力地推销自家儿子,“除了有点无趣,他别的地方都很好,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他说得轻快像是玩笑,宁光启倒不好直接驳了面子,笑笑不语。
    蒋宗林又道:“我们蒋措身子是弱了点,幼年生过病,体质不好,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别看他看着风一吹就倒,其实很健壮的。等他们两个结了婚,我给蒋措在公司安排个差事,男人嘛,成了家还是要有工作的。你想替你们家丫头谋个好归宿,我都明白,我这个儿子,没看上去那么弱,能护着你家丫头。将来你我要是走了,蒋家只要还没倒,永远都是她的靠山。”
    宁光启目光闪了闪。
    老爷子不过刚回来,心中却都明了。快百岁的老人,那真是个人精,没什么都能瞒过他的眼睛。
    有他的承诺,宁光启的顾虑便打消许多。
    “我们家思音什么都不懂,承蒙您抬爱了。”
    “嗳,我们蒋措这么大连个女娃的手都没牵过,幸亏思音看得上他。”
    -
    宁思音拿着冰淇淋回到湖边时,两个老头儿不知在说什么,各自脸上都带着笑。
    她坐下来吃冰淇淋,余光发现老爷子在嫖她。她看过去,老头儿又在装模作样专心钓鱼。
    过了会儿,宁思音听到他说:“这个鱼竿用着不顺手。儿啊,你去把我那副竿拿过来。”
    蒋措散漫道:“让小风去就行了。”
    “你去。我怕小风笨手笨脚,别把我的鱼竿给搞坏咯。”
    蒋措瞥他一眼,眼神依然懒洋洋的,却又带着洞穿一切的犀利。
    他果真起身去给老爷子跑腿,不过走时,顺手将宁思音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一袋冰淇淋拎走了。
    宁思音瞅瞅他的背影,回头时发现老爷子的胡子抖了两下。
    就说。
    刚才就发现这老头儿在觊觎她的冰淇淋。
    宁思音想了想,把自己选的另外一盒哈根达斯拿了出来。
    老爷子眼睛就弯了一半:“还是丫头贴心呐。”笑着便要伸手接。
    宁思音却忽地收回手,当着他的面开封,勺子插进去,将里头的冰淇淋舀到自己那只盒子。一勺、两勺、三勺……最后剩下一小坨,给他递过去。
    蒋宗林的胡子又抖了抖,嫌少,不满意地说:“这还没我指甲盖大。”
    “吃两口解解馋就可以了。”宁思音挖了一大口冰淇淋放到嘴里,“这么大岁数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跟我爷爷一样不省心。”
    连带着被连坐的宁光启咳了咳。
    蒋宗林让她教训乐了,把那可怜巴巴的两口冰淇淋拿起来,一边吃一边长吁短叹:“你看看,这上了年纪啊,一点自由都没有,吃个冰淇淋还要遭骂。蒋措那个臭小子就不给我吃冰淇淋,你这个小丫头跟他一样霸道。”
    老人越上年纪越像小孩,就馋这些“不健康”的食物。蒋措管他管得严,不让他碰,要不刚才也不用刻意把他支走。
    把那两小口冰淇淋吃完,老爷子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这时蒋措回来,眼睛掠过已经空掉的冰淇淋盒子。
    宁思音正襟危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蒋宗林也一脸无辜,装无事发生。
    蒋措拿着个冒冷气的盒子,悠悠道:“本来给你带了冻榴莲。既然这样,就别吃了。”
    蒋宗林一听,头立刻支了起来看向他手里。蒋措说到做到,还真把刚刚拿来的冻榴莲朝站在后面的小风递去。
    宁思音正跟着看热闹,捏住鼻子看着那盒带着气味的榴莲传递。
    这么臭的玩意为什么他们都那么爱吃?
    接着就听蒋宗林为了阻止榴莲被带走,毫不犹豫毫无底线、眼睛眨都不眨地出卖她:“小丫头让我吃的。”
    宁思音:?
    请问您是那位叱咤风云名震苏城的蒋宗林吗?
    为了一块榴莲出卖给你分享冰淇淋的我?
    但并未能阻止蒋措,还是将榴莲递给了小风。
    蒋措说:“漂亮小姑娘最会骗人,你一百岁了还上当。”
    “九十六。”老爷子坚持纠正,“我还能被骗四年呢。”
    宁思音:“……”
    宁思音回头看向宁光启,有点怀疑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宁光启大约也没料到堂堂蒋老爷子私下是这么个赖皮样儿,竟然诬陷自己的孙女,脸色一时十分复杂。
    -
    回去的路上,宁思音打了个呵欠,靠到座椅上正想睡会,左侧宁光启出声道:“上次伯尧送你的镯子,明天让人还回去吧。”
    宁思音转过头。
    她和蒋昭野的婚约都破裂好些天了,直到今天,老头儿才提起这茬。
    “爷爷,你不反对我选蒋措了?”宁思音问。
    “你既喜欢,我反对什么。”宁光启说,“蒋措也好。老爷子如今还在,尚能太平,将来谁能继承还有得争,你跟着蒋措,远离这些是非也好。”
    虽然她的考量与爷爷不一样,但殊途同归,现在达成一致了。
    “我跟你太……”宁光启突然卡壳,似乎没找到合适的称谓,停了停最后道:“我跟老爷子商量过了,原本下个月初的订婚仪式就不取消了,照办,你和蒋措的事,到时就正式就定下了。”
    宁思音差点忘了那个订婚仪式。
    当初爷爷跟蒋伯尧协商,将公布订婚的日子定在了蒋昭野的生日。为此蒋家拟大办宴会,这段时间都在筹备着,宾客的邀请也都发得差不多了。
    不过没想到她和蒋昭野折腾几个月,搞得轰轰烈烈,没撑到正式订婚就吹了。和蒋措倒是坐着直通车直奔订婚宴了。
    准备的仪式一点没浪费,便宜蒋措这个半道上车的了。
    下车进屋,宁光启又叮嘱她:“趁这段时间,你跟蒋措多见见面,培养一下感情。老爷子最近都会在苏城,你可以多去走动走动。”
    宁思音乖乖应下。
    老爷子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是个皮老头儿。
    比起来,反倒是蒋措更像九十六的那个。一只千年老乌龟。
    -
    接收到“培养感情”指令的应该不止她。
    隔天一早,宁思音还没睡醒,就听到楼下佣人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她被吵醒,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七点。
    佣人们不知在聊什么开心事,不时欢笑,宁思音穿着睡衣打开门,趴在栏杆往下头看。
    桌子被十来个花瓶占满,每个瓶子都盛有一大束刚刚采摘下来、还带着清晨雾气的蔷薇花,开得浓烈而饱满。
    几个佣人围在桌子旁边,正热闹欢快地欣赏。
    “这些都是小三爷亲手修剪的?”有人问。
    “那当然。”何姨可骄傲了,“不止是亲手修剪,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种的呢。”
    “哇,小三爷对我们小姐真上心啊。一大早采摘鲜花,亲手修剪好了送过来……”
    “比那个六少爷强多了。”
    三爷爷送的?
    宁思音瞧了瞧那些花,确实是他花园里种的那些。花瓶盛得满满当当,这是一次性给她采摘了半个花园吗?
    大手笔啊。
    “就是身体不好,我听说他体质可差了,冬天风一吹就发高烧,一烧就四十来度,比婴儿还娇弱呢。”
    “哎哟,那可怎么行,身体这么差,将来还得小姐伺候他。”
    “家里有那么多佣人伺候,用不了小姐动手。”
    “那也不行,咱们小姐还年轻,找这么个病秧子,谁知道哪天就蹬腿了。”
    “也是,他这身子这么虚,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孩子……”
    宁思音不是故意笑出声的。
    正讨论到兴头的几人听见声,抬头看见她,立刻闭嘴四散开去。
    “小姐怎么醒这么早?”何姨在围裙上擦擦手,“饭还没做好呢。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点心?”
    “不饿。”宁思音说,“我回去再睡会。”
    她转身要走,何姨又帮大家说话:“她们就是嘴碎,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宁思音打着呵欠摆手,她才不会往心里去。
    说的又不是她,还都是大实话。
    琢磨着该给三爷爷……哦,现在应该叫做准未婚夫,回什么礼。
    -
    陆家的孙子满月宴,发来请柬。宁家和陆家关系不错,不过这样的小宴不值得劳动宁光启,宁思音作为代表前去恭贺。
    露个面,送上贺礼与祝福,吃个宴席,宁思音的任务就算完成。
    她耐不住性子,宴席到一半便提前溜了。出门发现下起了小雨。
    连续两周三十多度的高温迎来一丝清凉,可宁思音的小羊皮鞋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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