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小区一片死寂。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单元楼溜出,四处张望,沿着绿化带的小路快步跑到一片树丛里,放下手里的麻袋。
    树上的夜鸟嘎地叫了一声,那人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继续满头大汗地挖土。
    “我去,这土真硬……”
    夏聆挖了半天,才挖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坑,把袋子和里头的死猫一起埋了下去,开始填土。
    袋子突然动了一下。
    她纠结许久,还是刨开麻袋,其中一只黑猫竟然还有微弱的气息。
    “留了活口?”
    *
    洗完澡,凌晨四点刚过。
    夏聆扶着酸痛的腰,在沙发上躺下,脑子里一团乱。
    黑猫在宠物医院做手术的同时,她也去人民医院挂了个急诊,说自己吃云南蘑菇中毒,出现幻觉了,看见人变成了鸟,猫变成了人,陌生人在她家里打架。
    医生给她查了血,一切正常,告诉她炒了十分钟的牛肝菌不可能不熟,如果食物中毒可能是火腿豆腐煲烧的时间太短,蘑菇和某种物质发生了反应。看她现在这样中气十足,思路清晰,明显没问题,如果还不放心,建议去看精神科。
    夏聆还是没有去挂精神科,接了黑猫回家,又看了一遍视频。
    她按程玄的话去翻鸟粮袋,里面果真藏着一个手机,只下载了一个非自带软件,连着摄像头。通过视频,她清楚地看到两只黑猫用爪子扒开了阳台窗户,跳进屋内,落地一滚,就变成了两个光身子的男人,拿刀冲向沙发上的小五。
    紧接着,小五也变成了人,和他们扭打在一起,战斗场面十分激烈。没过多久,两个男人像是听到门外动静,想逃跑,分神之下被小五夺过刀刺伤了肚子,然后被拖进柜子。
    在这之后,她自己就进屋了。
    这段录像无异于一道天雷,把她的唯物主义信仰劈得粉碎。
    当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接受这个疯狂的事实,又意识到一件更恐怖的事——
    程玄就是小五,小五就是程玄。
    他是一个比卡博,一个不知道是啥的阳间生物。
    现在回想一下,破绽太多了。比如小五和他从来不同时出现,他熟悉她家里的物品,他头上剪掉的呆毛,他总是旁敲侧击想听她夸鸟,甚至他的微信头像,就大大方方是他自己的照片——可有哪个正常人会觉得一米八几的男生是鸟变的啊!
    夏聆放弃了挣扎,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从阳台跳下去。
    她想起买鸟之后总是发愁它不会唱歌,还请别人培训,像个傻逼。
    她想起小五飞回家时自己光溜溜地抱着他又亲又骂,像个疯子。
    她想起自己毫无芥蒂地对程玄说小五很笨,很懒,就知道吃,像个旧社会地主婆。
    她想起程玄走后对小五兴高采烈地倾诉内心,小五啾啾啾地笑。
    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
    “要是他知道,我的美丽温柔知性御姐形象就毁了。”
    形象?
    她还有形象吗??
    宠物可真不能养啊。
    可真不能把什么话都跟宠物说啊。
    万一有一天它变成人,跟你说“主人你的事情我全部知道哟别害羞”,就只想当场社死了。
    就算它变成人,没穿衣服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夏聆还没法把它赶下去。
    毕竟都养出感情来了。
    夏聆垂死病中惊坐起,阴沉沉地去卧室,打开台灯,小灰鸡正躺在她的位置上,睡得正香。
    她伸出魔爪,掀开空调被,床单上有一滩血渍,辨不出是猫味儿还是鸟味儿。
    她拉开翅膀一看,伤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愈合,现在只剩一半了,估计今天就能全部消失。料想程玄手指上的伤口也是这样,她还奇怪他用了什么灵光的膏药。
    “你是鸟,应该睡鸟窝。”她决定扮演一个无情的主人。
    刚要抓起它,小鸟的身体就发出一簇白光,体积急剧增大,一眨眼的工夫,躺在她床上的就变成了一个成年男性。
    他还在沉睡,脸上残留着血渍,略长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白。
    夏聆目测了一下,这只大鸟显然塞不进鸟窝里,就算只塞个大鸟也……
    啊,她在说什么垃圾话!
    “你故意的吧。”她眯着眼睛坐在床边,身子俯得越来越低,近距离观察他的脸。
    程玄没有醒来的迹象,变化是自然发生的。确定这点后,她更加无所顾忌地端详他,原来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一点……
    灯光下,他精雕细琢的五官并不显得过于柔和,因为有一个很高的鼻梁,眼窝也比亚洲人深一点。嘴唇的形状十分美丽,几乎可以称为性感,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对称的小梨涡……就是这样天真无邪的笑容,加上纯净的眼神,让她误以为他真是个二十岁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孩,而不是现在这样凭睡颜勾引姐姐的男人。
    然后她就想起,他诚恳地对她说了多少谎话,什么室友、租房、去朝鲜演出,全是假的。
    他身边那群人,高教授,乐队成员,是不是都知道他的身份?只有她蒙在鼓里。
    杜冰还帮他骗她,说明星工作室的车把他接走了!
    “小坏鸟,坏到家了。”她嘟囔,“等你醒来再严刑逼供。”
    夏聆调出手机里的支付信息,上次给他打赏了五十块钱,收款人就是“比卡博慈善基金会中国分会”,她挂了梯子,把这个关键词输入谷歌浏览器,翻了十几页,只查到一个“peekaboofund”的网站。这个网站只有一个主页,背景照片是海滩和椰子树,简介写着一大段英文:
    【locatedinthesouthpacificocean,plantagislandhasarichhistorythatcanbetracedbacktotheearly19thcentury.undertherampantcolonialismculture,englishexplorerstraveledthroughthewidedrakepassageinhopesofnewdiscoveries.astheirshipssailedintotheboundlesspacificocean,theydiscoveredmanyunknownspeciesonsmallislands,andplantagwasoneofthem.decadesaftertheoutwardvoyage,thevictorianera,lordchurchillaskedtheenglishgovernmentforthepossessionofplantag.eversincethen,thisislandisusedasaresearchsiteforitsacademicpotentials.asglobalizationsweepsacrosstheworld,ourawarenessofprotectingtheenvironmentandbiologicaldiversityisraised.consequently,wepublishedthiswebsitenotonlytoprovideawaytoshowyourappreciationthroughdonations,butwealsohopethiscanbeaplatformtoconnectallbird-lovers.lastly,inthenameoftherivergoddessmelusina,wesincerelywishallpeekabooscontinuetolivehappilyeverafter.】
    她一看这么多单词就头晕,直接复制到谷歌翻译:
    【金雀花岛位于南太平洋,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19世纪初。在猖獗的殖民主义文化下,英国探险家穿越广阔的德雷克海峡,希望有新的发现。当他们的船驶入无边无际的太平洋时,他们在小岛上发现了许多未知的物种,金雀花岛就是其中之一。出航几十年后,维多利亚时代,丘吉尔勋爵要求英国政府拥有金雀花。从那时起,这个岛屿就被用作其学术潜力的研究地点。随着全球化席卷全球,我们保护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意识也在提高。因此,我们发布这个网站,不仅是为了提供一个通过捐赠表达您的感激之情的方式,我们也希望它可以成为一个连接所有鸟类爱好者的平台。最后,以河神梅露西娜的名义,衷心祝愿所有躲猫猫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是什么魔鬼机翻?
    网址底部是注册信息,夏聆走程序,发现到最后要填信用卡号,意思是直接让注册者捐钱,就作罢了。
    网站做得这么烂,还向人要钱,要不是程玄这只濒危鸟类在她床上,她一定以为是骗子网站。
    她略一思索,又在百度里搜“玄凤”,是18世纪欧洲人在大洋洲发现的鹦鹉品种。
    呵,还“云南被汉化的少数民族”?
    这张脸越看越像外国鸟。
    *
    程玄是被热醒的。他的体温本来就高,还盖着一层羽毛,被人抱着就更热了,不舒服地动了两下。
    “宝宝乖,睡觉哦。”迷糊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程玄闭了一会儿眼,还是忍不住用翅膀挠了她一下。
    “嗯……”
    过了两分钟,夏聆醒了,和手里的鸟大眼瞪小眼。
    她怎么又搂着鸟睡了?
    不对,他怎么又变成鸟了?!
    她记得自己最后查资料太困了,一闭眼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程玄从她手中跳出,啾了几声,飞去了浴室。夏聆坐起身,看到身上盖着被子,床单上有一滩新血迹。
    她匆匆跑去浴室,隔着门喊:“你的伤怎么又流血了?给我看看。”
    “我没事。”清爽的男声在浴室里回答。
    “又骗人,怎么会没事,床上那一块当我瞎啊!”夏聆在门外跺脚,“你下次再敢骗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猫!”
    门开了,程玄裹着浴巾,头发上还沾着泡沫,“姐姐,你原谅我吧,我马上就给你做早餐,再把家里收拾一遍。”
    她急脾气上来,一脚踹开门,程玄直往后退,脸颊通红,两手死死抓着腰间的浴巾,缩在墙角:“你不要看!”
    夏聆就知道他在撒谎,不知道伤口都成什么样了,强硬地挥开他的手,一把扯开浴巾——
    完好无损的躯体出现在眼前,毫无遮挡。
    “……”
    程玄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示意她看卫生巾盒子。
    “……”
    月经第二天,量太多,夜用版侧漏了。
    垃圾护舒宝。
    夏聆在心里对自己无声大吼,你急什么啊!他这样子像失血过多吗?要是出现鸟类应激反应昏过去,就是你吓的!
    为了避免尴尬,她清清嗓子,冷静道:“对不起,我道歉,你继续洗吧。”
    拉上浴帘,还是觉得很尴尬,她再次在他面前丢脸了,于是想方设法缓解气氛,隔着门讪笑:
    “小小鸟看上去也没受伤呢,哈哈哈。”
    “……”
    十分钟后,淋浴声停了,程玄从浴室出来,看到她心如死灰地坐在客厅。
    “我洗完了……”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程玄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聆说:“你可不可以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我每个月这时候都比较暴躁。事实上,在你没有来我家之前,我一直是一个很正常,很安静,很文明的人,自从养了你,我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会努力控制的。”
    程玄忙摆手:“姐姐,别这么说,你什么样我都见过,我觉得你特别可爱,昨天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再说,我是你的比卡博,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反正你不会伤害我。是我一时放不开,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夏聆的嘴角抽了一下。
    都到这地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她叹了口气,“难为你这么善解人意。等我洗完脸,我们来谈谈正事,你先穿这个将就一下……只有宾馆带回来的浴袍。”
    她在浴室待了足有半个小时,不想出来见人。
    快自闭了。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一本正经地来到餐桌前,早餐已经做好了。程玄煮了咖啡,烤了叁片蒜香黄油吐司,又煎了番茄蘑菇和菠菜,还有一个荷包蛋,摆盘很有英伦风格。
    “你到底哪国鸟?”
    程玄纠正:“我不是鸟,是比卡博。我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英国籍。他们是在云南结婚的,所以我就是中国籍了。我有两个姓,社会姓氏是程,族姓是churchill。”
    夏聆嚼着面包片,发现他不吃鸡蛋,培根也只吃了一片,“你吃得比小鸟还少。”
    “我还可以再吃少一点,只要你不赶我走。”他期盼地望着她,“而且我也不怕蟑螂,我很会捉虫子,还会唱歌。如果你需要我交房租,我可以转账过来,我的银行卡都可以交给你。”
    夏聆受到了惊吓:“别别别,我可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只要你诚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生物,为什么来我家,咱们还是可以和谐共处的。”
    程玄眼里流淌出明亮的笑意,“你昨天说了,要两个人一起住,说过的话不能反悔对不对?”
    “……好像是说了。”夏聆一头黑线,她是在混乱中跟小五说的,她还说要把他拿下。
    “行吧,反正你都在我家住了这么久。不过你得负责解决鸟粮,我给你买了最贵的,花了好多钱。”
    “嗯嗯。”
    夏聆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看他这副乖巧样,就什么法子都没了。
    接下来,程玄作为比卡博慈善基金会中国分会的唯一经营者,给她恶补了一段无比玄幻的人文社科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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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我看看是哪个老实人乖乖看英文(???)
    网站我瞎编的,英文由作者的真·地道·北美大区语言顾问@喜某某(托福118)撰写,我先写中文,她意译成英文,再拿谷歌机翻成中文。只是为了增强代入感,没有水字数,我这章快5千了。
    护舒宝液体也会侧漏,我量多的时候塞light的棉条+卫生巾也搞到床单上了(regular号不舒服)ˉ\_(ツ)_/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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