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羽灵忍无可忍,低吼出声。
    她听到了心里又一块巨石坍塌碎裂的声音。
    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做筹码来阻止她回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可思议吗?很难理解吗?”金睿一眼就看穿了她隐忍紧绷的反应中存在的症结,一刀劈过去,正中靶心,疼得羽灵动弹不得。
    她用更直白也更伤人的方式把话重复了一遍:“江凌他恨轩,从小就恨。他恨他得不到的东西轩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所以他曾经和我打过一个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轩失去他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永远的失去,刻骨铭心。他赢了,因为你在帮他。轩输了,因为轩爱你。”
    羽灵腿肚子一软,脚下踉跄着往后撤了一步,险些坐在地上。
    幸好她及时扶住了桌沿:“我不信。”
    她努力镇定下来,频频摇头:“你少胡说八道,我不信!我和江凌认识那么多年……”
    “你和江凌认识那么多年,你也不知道他背着你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你以为不曾害你的人其实早就把你当枪使了,你以为对不起你的人从始至终没有故意伤害过你一次!他现在为了你断了胳膊断了腿,一辈子可能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了,却还叫我们帮他一起瞒着,因为不愿让你有什么心理负担,也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你!方羽灵,作孽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惩罚我儿子!”
    金睿越说眼泪掉得越凶,悔不当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儿子!”
    羽灵被她说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金睿这番话里带出了太多含义,她一瞬间不知道自己首先该去追究哪一个。
    江凌,他是故意的?
    他和金睿打了个赌,赌约就是要让金轩失去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思及此,她心里却忽然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金轩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原来是……她。
    江凌身为金轩的对手,这么多年铆足了劲地针对他,自然,比别人了解金轩。
    其实金轩这个男人,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复杂,那么深不可测。
    他的世界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方羽灵。
    可是他把他的全世界压在她身上赌,她,却配合了别人,一门心思地让他输。
    羽灵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细密的疼痛以不可阻挡之势遍生于心上,让她想哭,又想笑。
    江凌啊,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真狠。狠到拿自己的性命为刃,也要在她和金轩之间劈开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
    若是泉下有知,你看着我死守着对你的承诺这样伤害金轩,会不会冷笑,会不会满足?
    可你,不是爱我的吗。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
    “方羽灵,我是过来人。”金睿摸了摸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还是带着颤抖的痕迹:“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一样,我比你看得多,看得清楚。女人能把爱情当做全世界,他们却不是。大多数男人都是清醒又理智的,江凌知道他得不到你的心,所以就用这种办法让轩也永远的失去你。你以为他的爱情有多伟大?你以为谁对你的爱都深到足够放手成全吗?!”
    放手成全,何其坦荡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有些人因爱生恨,因恨偏执。
    可偏偏还有些人,不但放手成全,还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护着她。
    “你怎么会觉得一个故意害死你孩子的人,比另一个再恨你都舍不得伤害你的男人更值得珍惜?”金睿问。
    这个问题太尖锐,羽灵几乎能听见自己的神经被它一点点划断的声音。
    “六年前,你怀着念念的时候,我对医院里胎儿的记录做了手脚,把你怀孕的时间推迟了一个月,然后派人放了信出去,说念念是你和江凌乱搞怀上的野种。轩只知道那晚在酒店里和你发生关系的人是他,却不能肯定后来的一个月里,你和江凌是否背着他私下有染。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在酒店你被下了药的那晚怀上的,他以为你背叛了他,他很生气。”
    金睿以一种平和到不可思议的口吻讲述着整件事,也让羽灵刹那间懂了她先前的疑惑。
    为什么金轩明知道酒店那晚是他本人,还会怀疑她的清白。
    因为金睿对胎儿的记录做了手脚。
    而她,那时候也不能确定孩子的来历——在她来看,她确实是和江凌“睡过”的。
    所以那时候,她对来自金轩的质问始终心虚得无法开口辩解。殊不知她不确定的态度更让金轩心寒。
    他问她有没有和江凌发生过关系,她也只能低着头沉默。
    他气得很久没有回家,羽灵伤心欲绝,甚至好几次想过是不是要打掉腹中的胎儿,对他而言才算是有所交代。
    可那到底是她的孩子,到底是一条性命,她如何舍得?
    她只记得那段时间算得上是她这么多年以来,一只手就能数清的最为灰暗的岁月之一。
    每天睁眼时他已经不在了,闭眼时他还没有回来。
    她瘦得皮包骨头,家里的佣人开她玩笑说,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没有肚子里的羊水重。
    是了,家里的佣人也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啊,一看到她失宠了,谁都要过来踩她一脚才高兴。
    她连喝杯水都要自己扶着腰费劲地走到楼下厨房。
    从不会做饭的她,也在那短短一个月里学会了好几道菜。
    不是为了做给他,而是为了做给自己,她多少个晚上伤心欲绝,明明没有食欲,还要一边忍着眼泪一边为了宝宝死命往嘴里塞着并不好吃的饭菜。
    如若金睿不提,羽灵都快忘了那段日子。
    因为太痛苦太孤独,也因为自责,所以不愿回想。
    “我猜你那时候一定觉得轩对你太狠了。”金睿嘴角扯开一个弧度细微的笑,眼中却冷冷淡淡的没什么笑意。
    羽灵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否认。哪个女人的心是钢铸铁打的?
    怀着孕本来就脆弱敏感,就算她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金轩的,就算她真的以为自己背叛过他,还是偶尔会在午夜梦回、含泪惊醒的时候抱着空荡荡的床铺上冰冷的被子想,为什么金轩不回来看看她,他爱的不是她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过去那么久的错误这样惩罚她?为什么不听她解释?
    她也是被下了药才“做错事”的,他却没有给过她解释的机会。
    不恨吗,不怨吗?怎么可能。
    “你只知道轩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家里,你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金睿抬头望着天花板,目光没有焦距,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方羽灵,就在你‘出轨’的消息被爆出去第二天,你的江凌就动手让楚氏破产了。”
    羽灵眸光一震。脑海里很多零散的细节慢慢穿成一条完整的线。
    许多隐晦的猜测也渐渐从心底浮现出来,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伤人。
    “意外吗?在你推行魔法和网络相融的最重要时刻,江凌却和我联手,想要阻止这种改革,只为了,掩藏他的累累罪行,而我,自然是想除掉你。他抛出了那个秘密,然后用各种手段,将你从出轨风波中,再次推上更大的风口浪尖,他以为这样轩就能对你彻底死心了,他以为轩在得知你‘出轨’还犯下三界至尊领袖都不能姑息的弥天大罪后,就会对你坐视不理了。可惜……”
    可惜……羽灵知道金睿“可惜”二字后面没说出口的半句话——
    那都是江凌和金睿一厢情愿的以为。
    “轩生你的气,恨你的背叛,可是在你卷进了那场大案的时候,他一边恨你,一边对全天下放言犯案的绝对不是你,用各种条件,去和那些至尊谈判,请求通融彻查。”金睿想起那时金轩冷漠决然的神情就觉得心疼,钻心的疼:“他对金氏的律师团队下了死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为你证明清白。那时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金睿顿了顿:“他在会议室里说……”
    她慢条斯理的,把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出来:“我太太怀着孩子,这件事在解决之前,不准惊动她。还有,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少听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们只需要负责让她平平安安清清白白的。谁觉得自己做不到,现在就可以滚出会议室。”
    哪怕隔着遥远的岁月,羽灵也能想象到金轩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
    他的身影如雕刻在石膏板上的立体画像,潮汐退去,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切都棱角分明,张弛有度。
    那么的栩栩如生,那么的惟妙惟肖。就好像,她亲眼见过,亲耳听过一样。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久久未曾感受过的触动,她猛地捂住了嘴,眼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湿润了。
    金轩,那个自负又不可一世的男人。
    不是恨她恨到一面都不愿见吗?又为什么在外人面前如此维护。
    是为她的事情奔波忙碌,上下打点,还是,怕再回家看她一眼,就忍不住又要心软地原谅?
    也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维护,才让海城流言四起,说金二公子对方大小姐的宠爱简直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
    就算她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他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
    可传言毕竟是传言,羽灵身为当事人处在这个漩涡的中央,比别人都更真切地体会过,不是那么简单的。
    金轩心里的矛盾,那个结,他始终没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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