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把握上了她的手腕。
    羽灵盛怒之下,已经做好准备抬手就给他一巴掌,可是下一秒她就知道,是钟离峤的声音:“羽灵小姐,洛洛,这里危险,快跟我走!”
    钟离洛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二哥?!”
    羽灵摸着他鲜血淋漓的衣衫,如同喉咙被人死死扼住,她抬眸,颤抖着菱唇,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钟离峤顿了下,气若游丝道:“你想问的,是金轩在哪吧。”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高,却好像撕开一层什么东西,让人尴尬又难受。
    羽灵看着他,皱了下眉,没吭声。
    “他没事。”钟离峤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道:“那边都是他的人,他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们两个,快跟我走。”
    羽灵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么被他带着往前走了两步,钟离洛却甩开他振振有词道:“我要在这里等金轩。”
    钟离峤沉了脸色:“你疯了?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你不是说那边都是他的人吗?他的人还能对我怎么样?”钟离洛与他针锋相对,字字咬得真切:“我在这里等他,不见到他我不离开!”
    她的话同时震住了周围所有人,包括羽灵在内,也将视线落在女孩坚定且固执的脸上,微微出神。
    这一副同生同死的嘴脸,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熟悉到,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笑。忍不住就弯唇笑出了声:“金公子好福气。”
    钟离洛不友善的眼神立刻刀子一样剜了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他好福气。”羽灵漠然行过她身边,停都不带停一下:“什么时候都有人愿意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钟离洛怔了怔,从羽灵淡漠平静的口吻里好似听出了什么故事,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空洞的如同这山间的冷风。
    奈何她早就看羽灵不顺眼,马上反唇相讥道:“你这种心肠硬得和石头一样的人懂什么?”
    金轩对她的关怀几乎到了一种讨好的地步,就算钟离洛与他相识不久,也很容易能看出来,那并不是他一贯的样子。
    那是别人没有的殊荣,那是只给羽灵的宠爱。
    那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送到她面前却被她一脚踩在地上的真心。她凭什么?
    钟离峤深深地看了一眼钟离洛:“你真的不走?”
    “我不走!”
    “好,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他吧。”钟离峤拉着羽灵的手便沿着来时的路往林子外面走。
    羽灵也不躲不闪,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跟着他。
    行至半途,钟离峤才问:“你不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羽灵望着昏暗的树林,回答:“你一回来我就问过了。”
    “我以为你是想问我金轩的下落。”
    “那只是你以为。”羽灵表情平淡,不假思索道:“他的下落和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他的人伤了你。”
    钟离峤把她带上来时的车,司机见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吓了一跳:“二少爷……”
    他一抬手:“没事,沿着这条路一直开下去。”
    司机一愣:“可那边是——”
    钟离峤给了他一个眼神,司机很快噤了声,坐回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钟离洛和陈谦在林中等了很久也不见金轩回来,陈谦犹豫了许久,道:“钟离小姐,不然您先下山,我去找找金公子。”
    “我和你一起去。”钟离洛根本不听劝,又似乎就是在等他主动开口去找金轩,大步跨上高地的石头:“他既然和我一组,就是我的人,不管怎么说,我要对我的人负责。”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陈谦却没心思和她谈笑,把枪别在腰间,疾步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却见两个人高马大的人搀扶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正往这边来。
    陈谦眼尖地认出那是谁,吓得脸色都变了:“金公子!”
    身旁搀着他的正是他们带进来的人,陈谦愣半天才哆嗦着问出口:“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二人也眉头紧蹙:“陈秘书,我们在林子里被偷袭了,金公子为了救钟离家那小子又受了伤……”
    “偷袭?是谁的人?”
    陈谦这边话音未落,面容苍白的羽灵便打开眼帘,目光扫过在场一周。他像只疲倦极了的野兽,即便收起了浑身的攻击性,却依然让人下意识感到惧怕:“她呢。”
    金轩的嗓音干涸得像口枯井,陈谦听了都觉得心酸,他当然知道他在找谁,可是……
    “金公子,方小姐被钟离二少爷带下山了。钟离小姐执意留下来等您,我们这就带您回去处理伤——”
    “你说什么!”金轩被血污沾染的眉峰中透出不寻常的阴鸷冷凝,猛地伸手挥开旁边扶住他的人,跌跌撞撞地上前一步,揪起了陈谦的领子:“我不是说过让你看好她!咳……”
    他的情绪稍有激动,嗓子里就憋出了一口血痰,手指骨节寸寸发白:“谁让你放她离开的!”
    旁边两个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金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金轩单手撑着一旁的树干,冷汗不停冒出来,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昏花。
    “去找她。”薄唇却吐出这样三个虚弱却凌厉的字眼。
    “金公子,我们还是先带您回山庄——”
    “去找她!”低吼出声,他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那二人再不犹豫,同时道了声“是”。
    金轩刚闭着眼喘了口气,听到陈谦不解地询问声:“金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重新睁开眼睛,眼里的阴沉晦暗前所未有:“刚才那些,都是钟离家的人。”
    陈谦倒吸了一口凉气:“您是说刚才在树林里的……”
    “是。”金轩中弹的地方已然痛到麻木了:“我早就觉得这个钟离峤有蹊跷,所以才带人上来怕羽灵出事。没想到我带上来的人被他的人发现了,直接击毙了两个。”
    “所以他刚才是故意装出受伤的样子——”陈谦怎么想也想不通:“您是怎么知道那些人都是钟离家的?”
    金轩紧紧攥着手指,举步维艰。他一擦嘴角的血:“家徽。”
    他今早在钟离峤的枪尾见过那种特殊的花纹。
    “可他图什么?”
    “不知道。”金轩头疼得无法思考,却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思考。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个钟离峤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的目标是羽灵。
    金轩强撑着起身往回走,陈谦大惊:“您要去做什么?”
    “回刚才的地方,找刚才那些人。”
    “找他们——”
    “救羽灵。”
    陈谦不懂,“他们不是钟离家的人?”
    “一共有两拨人。”金轩实在走不动,靠着树干喘息:“钟离家的人已经逃了,还有另一拨人,是早晨偷袭我的人。”
    “早晨……”陈谦回忆起来,早晨他们分头行动的时候,曾有一拨人来袭击过金公子和钟离小姐,当时金公子不让他还手,就硬生生挨了人家两弹,因为他说——那是蓝家的人。
    陈谦正是因此才对羽灵颇有微词的。金轩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摇头道:“不是她授意的。”
    她大概什么都不知道。
    陈谦对他到了这个关节还在不由分说地维护方小姐的行为简直不能理解:“金公子,您怎么就敢肯定方小姐做不出来这种事?”
    还是,他想这样自我安慰?
    金轩低低笑出声,连笑声都哑得好像受了伤:“她若是想杀我,大概会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容易落人口实。”陈谦还是很愤慨,想方设法要说服这个固执的男人:“而且方小姐听不得枪声,这种事找别人来做当然更容易。”
    他说完这番话,恍然惊觉自己说的这些无异于是在金轩心上捅刀子,忙闭了嘴,讷讷地觑着他平静无澜的侧脸:“金公子……”
    金轩费力地摆了摆手:“你说的也对。”
    俊朗的脸廓却不知何时蒙了层黯淡的影。
    陈谦瞬间喉头一哽,紧接着却听到让他更为难过的话:“但我相信不是她,因为我知道,在她心里,我还没那么重要。”
    ——因为我知道,在她心里,我还没那么重要。
    他的去留,生死,对她而言一点价值都没有。所以她根本不会处心积虑地杀他。
    对她来说,大概想起他这个人,都是种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事情吧。
    这一刹那陈谦突然荒谬地觉得,还不如就是方小姐派人来的呢。
    爱也好,恨也罢,那总归都是被放在心里值得一提的感情。
    真正的伤心,其实是不被记挂。
    他咬着牙直起身,视线幽幽看向那丛林深处:“来不及调我的人上来了,我只能去和蓝家谈和。”
    陈谦难过得快要哭出来:“金公子,您不能过去,他们是要杀您的人。”
    “现在蓝兮和方青照大约还不知道羽灵被钟离峤带走的事,更不可能马上派人去营救。”金轩又咳出一口血,哑声道:“晚一分钟就多一分凶险,我没时间了。不管他们是不是要杀我的人,他们,也是唯一能在最短时间内去救她的人。”
    “金公子!”陈谦拦着他:“万一您过去什么话都还没说,他们就直接开枪了怎么办!”
    “我管不了那么多。”金公子揉着眉心:“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陈谦被他问得怔住。心底逐渐泛出更多的酸和涩。
    他抹了下眼角,几乎张不开口去告诉他,方小姐方才连问都不问他的死活,就这么跟着钟离峤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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