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睿听着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可却莫名觉得,这话里,表达的是另一重意思——
    如果不是你害死了她的孩子,我和她也不至于到不可挽回、无法收场的地步。
    这才是他恨她的真正理由。想明白这一点,金睿的心凉了。
    他怪的不是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怪的是她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她害死了羽灵的孩子,而是羽灵还肯不肯留下,肯不肯给他机会。
    如若肯,那么一切都好说,就算他真的知道是她在车上动了手脚,也无妨。
    可如若不肯……
    就算,羽灵出车祸的事与她无关,就算念念还活着,就算她做什么都是为他好,他也要杀了她泄愤。
    他眼里已经全是那个女人了。杀了她,去讨好她。
    明知道就算这样做了,方羽灵也未必会原谅他。
    金轩,你疯了吗?
    在悲伤绝望中,视线慢慢移到不远处那道清冷讥诮的目光上,金睿仿佛懂了什么,背后一寒:“你是故意的?”
    羽灵脚下一动,朝这边走来,凌霄重新戴上眼镜,很谨慎地护在她身边:“老祖宗,别再往前了,当心有诈。”
    羽灵抬手拨开了他的阻拦,走得更近,金轩察觉到她来了,手里微微松了力道。
    没回头,只是皱眉叮嘱:“凌霄,带她去远处,别让她看到这些。”
    这些暴力血腥的场景,别再让她看到了。
    凌霄不把金轩的吩咐放在眼里,却也着实担心羽灵的情况,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直到看到她脸上那云淡风轻、莫可名状的笑意。
    “金睿,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让我来猜猜。”她死寂如枯井的眼底里落满了虬枝,锥心刺骨,犀利伤人:“是不是觉得很难受?你说得对,我就是故意的。你刚才可能听到了,我已经入了族谱,方家蓝家是什么样的家族不用我来告诉你。整个魔域都是我爸妈的地盘,虽然这些权这些势没让我觉得有多重要,但是如今的我,想捏死你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她笑笑:“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金轩亲自动手杀你更残忍的事情?就算我找千百个人轮流玩你几十年,也抵不上这一刻吧。”
    羽灵眼里酿着春风美酒般的笑意,眉眼弯弯的,菲薄的唇吐出两个字眼:“诛心。”
    在金睿惊恐的面色中,她继续道:“这种感觉,你让我尝过太多次。我总该也让你试试。”
    金睿看向对面的金轩,毫无所动,好像没听到羽灵那些恶毒又锋利的话。
    又好像听见了,却没能让他对她的宠爱有一星半点的动摇。
    “她是在利用你啊,轩!”金睿觉得他太可悲了,紧紧攥住他的袖口,金轩掐着她脖子的手掌明明没再继续收缩,她却愈发喘不上气:“她就是想要利用你让我难受,你看看她多恶毒!你看看她的真面目啊!”
    金轩依旧无动于衷。
    金睿快要抓狂了:“方羽灵,你怎么这么狠!你……”
    “住口!”金轩终于冷声喝止,目光如刀,将她穿心而过:“你还没资格说她!”
    羽灵又回头轻轻瞥了眼黑暗中那其实并不能看清的废墟。
    手搭在早已空无一物的小腹上,心头的荒芜被恨意重新填满,让她更坚定了自己想做的,她莞尔一笑:“金轩,你到底动不动手啊?”
    金轩身影一僵。
    “这样掐,要掐到什么时候?”羽灵淡淡地抱怨,抱怨里有一丝与这残酷场景格格不入的妩媚:“不如换把枪来得简单点,一秒钟的事,也省得你这么犹豫不决了,我还要和你一起在这冻着。”
    金轩眉头一蹙,放了手。
    第一反应不是去拿枪,而是脱下了外套,为她披在身上,面色紧绷道:“冷了?”
    羽灵没想到他的重点是这个,一怔。
    金睿也没想到——这分明就是羽灵随口说来的玩笑话,金轩竟好像病态地宠爱着她,连她一句娇嗔都要当成圣旨?!
    金轩的手搭在她肩头的一刹那,她哆嗦了下,从心底泛出浓浓的抗拒感,想也不想就挥手打掉了他。
    目光一掠,看到他脱了外套后的衬衫,已经被血染得没法看了。
    羽灵只是看了一眼,就漠漠移开视线:“别碰我。”
    他一上来就强行抱了她那么多次,那时她梳理不清满心的悲怆,不想与他计较。
    可是现在,这种浓烈的厌恶和抗拒,在他每每靠近时就成倍地翻涌,恨不能将她灭顶。
    金轩心底一刺,放了手,看到她连他的衣服一起扔在地上,倒是凌霄脱下了外套给她:“先穿上,别着凉。”
    羽灵没说话,任他去了,褐瞳平视着金轩风雨如晦的脸色:“你不打算动手了是吧,那我自己来。”
    说着,她便伸手去拿周围保镖腰间带的枪。
    金轩忽然不知怎么,想起了在地牢里,她喃喃过的那句——
    我没办法再开一次枪了。
    黑眸下意识去找她握着枪的左手,果然,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他心脏揪紧,惊痛和心疼像是病毒,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势不可挡地蔓延开来。
    在金轩想清楚他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了枪:“羽灵,别碰枪。”
    在她亲手击毙了慕辰之后,连听到枪声都会整夜整夜的噩梦不休。
    现在为了杀金睿,不惜用这种最快、也最伤自己的方式。
    可见,她是有多恨。
    金轩喉结一动,深深的眸光绞着她的脸,低声道:“先到我车里去,把耳朵堵上。”
    “不必。”羽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笑:“前段日子,我经历过的事一桩比一桩糟心,你现在才来担心我会不会害怕,是不是有些晚?”
    懊悔如鸩毒倒进了心田,金轩痛得抿了下唇,沉声问:“你要亲眼看着?”
    “你说呢。”她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听了句废话。
    “我不仅要看着,”羽灵平静地回望着他:“如果这里有摄像机,我还想录下来天天欣赏。”
    欣赏一下金公子的绝情绝义,欣赏一下金睿临死前的绝望心寒。
    也不枉,她一个人在地狱的边缘苦苦挣扎。五年前,为了保住那个秘密,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被封棺于黑暗之源下面,不见天日五年。
    可金睿这个恶毒的老妖婆,给她的回报是什么呢?不但一次次把她逼上死路,还害死了她的孩子,和她身边每一个人。除了凌霄还好好的站在她身边,其他的,都不见了。
    金轩握枪的手微微收紧,黑眸一瞬不眨地瞧着她,视线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羽灵抬头可见的地方盖下来,语调有些无奈和沙哑:“羽灵,我知道你对我不放心,你大可以留凌霄在这里看着,不必非要……”
    羽灵面无表情打断他:“你拖延时间的手段可以高明一点吗?”
    金轩怔了怔,面色晦暗:“你觉得我是在拖延时间?”
    羽灵没再说话了。
    金轩实在不想在她眼皮底下发出可能会刺激到她的声响。
    于是侧了下头,对保镖伸出手,沉声吩咐:“消音器。”
    金睿看到金轩眼皮也不抬一下,有条不紊地组装着枪管的模样,一种深深的颤栗从心底泛上来,可她还是隐约觉得金轩并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僵硬地出声叫他:“轩……”
    金轩沉默。下一秒,黑洞洞地枪口指上了她的眉心。
    金睿的心脏猛地缩紧,不可置信道:“你要杀了我?!你要为了她肚子里一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杀了我?!金轩,你在想什么!你爸爸和爷爷不会放过你的,你知不知道!”
    金轩的表情很冷漠,薄唇翕动:“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现在,羽灵才是他真正要讨好和挽回的女人,其他的事情——
    金轩没空去想。
    只要能让羽灵高兴,能让她有万分之一的心软,能让她不那么坚决地离开他,他就愿意去做。
    金睿像是彻底被人抽去了灵魂,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枪口随着她跌坐的动作下调,仍旧指在她头上,然后下滑,对着她的双膝,就是两枪。
    腿骨瞬间洞穿,血和骨髓汩汩的流出来。
    金睿疼得五官扭曲,要不是这么多人,几乎要满地打滚,她疼得抽搐不已,浑身都是冷汗。
    金轩的脸色决绝而沉鹜,线条的起承转合之间,透着旁人未曾见过的肃杀之气,一双眼,深得可怕。
    羽灵就在他身旁不远处打量着这一幕,视线落在他低垂在裤线一侧的左手上,褐瞳里死寂如深潭的眼波忽然微不可觉地晃动了下。
    金轩再次一寸寸扣动扳机,对准了她的手腕。
    忽然,金睿失了智般地笑开,边流眼泪边笑:“你可真狠……”
    “我才对江凌说过‘心狠手辣是我们金家骨子里带出来的’,你就让我彻底见识了一回。”她深呼吸,缓缓吐出字眼:“金轩,我们全家加起来都不敌一个人心狠……”
    “闭嘴。”金轩冰冷的字音从她头顶落下,隐忍着,汹涌着:“别再说了。”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金睿抬眸直视着他与自己格外相似的、却比自己年轻许多、也凛然许多的凤眸,语气里缠绕着浅浅的眷恋和温柔:“轩,你知道我是谁吗?”
    金轩眉心一蹙。
    羽灵低头轻笑,手指搭在凌霄扶着她的手背上,转过了身。
    这一幕,终于,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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