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蓝兮坐在轮椅上,气势却逼得整个病房都压抑沉闷起来。
    羽灵一点点收拢眉心,与她对视,心里七上八下:“……妈。”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蓝兮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这次你的意见不作数了,来人,带走。”
    羽灵还在思考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蓝兮身后的两个手下就已经上前,一左一右地搀住她:“大小姐,失礼了。”
    “等等……”她甩开了那人的胳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轮椅上的蓝兮,细眉紧拧,十分困惑:“妈,这是要干什么?您为什么在这里?”
    “灵灵。”蓝兮身后长身玉立的方青照走了上来,一张英俊淡漠的脸上一如记忆中没什么表情,嗓音很低很沉,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你妈妈听说你受伤了,很担心你,特意过来接你回家。”
    接她……回家?
    羽灵抿了下唇,忽然扶额笑了:“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家……”
    蓝兮脸色微僵,眸间温度骤降,凉得好像冬日夜色中的风,卷着片片雪花:“你这是在和我闹脾气吗?”
    羽灵低着头,目光所及之处是被白色的绷带层层包裹住的手心:“我不敢。是我做错了事让您失望,您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毕竟带我回去……也有辱门楣。”
    她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好像发自内心的这么想。
    蓝兮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肩膀就被方青照温热的手掌盖住:“蓝兮。”
    他截住她的话:“我和灵灵谈一谈,你先去门外等我。”
    厉云天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一幕,寒眸漾开几丝嘲弄。
    寻常人家都是母亲比较善解人意,相较而言父亲疏远一些,羽灵的父母倒好,母女之间一见面分分钟像是要擦出刀光剑影,还需要父亲来开解。
    蓝兮抬头看了丈夫几秒,收住脸上的不悦,对身后的保镖打了个手势。
    待保镖将她推出病房门外,方青照似有若无地掀起眼帘往厉云天那边一扫,静中含威的一眼,竟让厉云天这个骨头硬朗的军人都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他板着脸道:“方先生,我受兄弟所托,要在这里守着她。”
    方青照温温淡淡地一扬唇:“金轩?”
    “正是。”
    他单手抄袋,姿态闲适,却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尤其是一张口,语气云淡风轻,偏生讽刺入骨:“怎么,他死了?”
    厉云天蹙眉:“方先生……”
    “他自己的女人自己不会守着,叫兄弟来替他?”
    “他受伤了,在包扎伤口,有些麻烦。”
    “那不如我直接一枪崩了他你看怎么样?”方青照客客气气地笑了笑:“省得麻烦了。”
    聊到这里,厉云天才直观感受到了方青照的怒火,不禁一震。
    大概是他太善于收敛和隐藏情绪,道行甚至比金轩还要高上几筹。
    方青照收起和蔼的笑脸,表面的风平浪静下,隐约透出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道:“我女儿虽然不是什么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也远远轮不到外人来给她委屈受。叫他趁早滚过来,我没多少时间和耐心。”
    厉云天的手掌在无人可见处攥紧,不动如山地应下:“是。”
    说完,大步离开。
    羽灵盯着他挺直的背影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落在方青照身上。
    这个她从小……就没怎么认真打量过的男人。
    方青照也就不闪不避地任她看,过了许久,见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换了副口吻,低低笑着开口:“才四五年没见你,瘦了这么多。”
    羽灵迎着他的眼神,面色无改:“七年四个月零十五天。”
    气氛有些尴尬。方青照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勾唇:“爸爸老了,记性不好。”
    羽灵也学着他的样子不走心地笑了笑:“嗯,我知道。”
    方青照盯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问:“你突然跑到魔域来,干什么?”
    “捉奸。”羽灵面容苍白,没有喜怒,没有温度,回答得也很干脆:“我老公过来救别的女人我看不爽,过来捉奸。”
    “……”方青照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深眸不动声色地凝视着羽灵年轻沉静的眉眼,总觉得好像上次见到她还是个满脸泥土的女娃,一眨眼竟然也学会了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作风,倒是,和门外的蓝兮越来越像了。
    他的声线低沉平静,似叹非叹:“灵灵,何必非要这么倔?”
    承认自己是为了妈妈回来的,有这么难吗?
    羽灵也不知是没听懂他的话,还是听懂了不想理会,没吭声。
    “跟你妈妈回去吧。”
    方青照的话刚说一半,病房的大门就被人倏地拉开,男人寒着一张脸,目光是劈山断石的坚定沉凝,以一种近乎宣告的口吻道:“她不会跟任何人离开。”
    方青照抬眼看过去。是披着病号服的金轩。
    看得出他来得很急,脚下的拖鞋都没踩稳,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小护士。
    两人视线对上的刹那,空气里好像有根弦蓦地缩紧,用力被抻断——那是种两强相遇的气场,无声无形,却极具杀伤力。
    羽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的金轩便迈开长腿大步走到了她身旁。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挡住了不少灯光,在她身前投下一大片阴影,也让对面的方青照眼里落下了深深浅浅的斑驳:“你就是金轩?”
    金轩顿了两秒才答:“是我。”
    他的语气其实不算有多挑衅,无非就是与寻常的冷静沉稳。但是对于方青照这样久居上位的人来说,晚辈不表现出敬重和示弱,那就已经是种挑衅了,他的眼风于是也冷冽逼仄了许多:“你知道我是谁?”
    金轩唇边漾开一丝笑,从善如流地问:“您是?”
    床上,羽灵“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
    方青照沉着眼眉,冷声道:“我是她父亲。”
    金轩伸手把羽灵搂进怀里,亲昵又宠溺地揉揉她的长发,低声温和道:“是吗?羽灵,你父亲来了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方青照觉得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一个后生晚辈置过气了,面前这个金轩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他有种怒意往头顶烧的感觉,好在他压得住火,讽笑:“连灵灵的双亲都没见过,你以为你和她这种关系算什么?”
    “我以为?”金轩微微直起腰身,不卑不亢地对上对方的审视和质问,从容道:“我以为我会在五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见您一面,没想到,您贵人事忙,连女儿的婚礼都无瑕出席——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是晚辈眼拙了。”
    说完,他也不顾对面男人的反应,低头问怀中的羽灵:“等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羽灵点头,淡淡道:“有点。”
    “灵灵。”方青照声音厉了几分:“我和你说的话你是当做耳旁风吗?”
    金轩长眉一拧,见不得旁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对自己的女人吆五喝六,尤其是听了这话,她的表情明显变得难看。
    不管那人是她父亲还是谁,他都无法视而不见,正冷着脸要开口,衣袖就被羽灵轻轻拽住。
    她淡声道:“我家的事,不需要你替我出头。”
    金轩眸色暗了暗,握着她没受伤的手,把玩着她细软的手指,似笑非笑:“你这手借刀杀人使得漂亮,我不在乎被你怎么利用,但是过河拆桥这种事,总不好做得太快,嗯?”
    如若不需要他替她出头,她大可以一开始就打断他和方青照的对弈,不必等着借他的口来讽刺方青照蓝兮作为父母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不管不问。
    金轩很清楚,她之所以没一开始就把他赶出去,无非,就是需要个庇护。
    能和父母抗衡的强大的庇护。
    他知道她对“父母”两个字有着很深的芥蒂,所以哪怕是被她这样利用,他也无所谓。
    不过她事成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却让他有些不悦。
    还什么“我家的事”。那男人何曾真正把她当女儿、给过她一个家?
    羽灵被人说中心思,脸色稍白,垂下眼帘,金轩却没想和她计较,依旧温声不改宠溺地问她:“想喝粥还是喝汤?”
    方青照脸上蒙了层阴霾,看着女儿和“女婿”——
    一个是心机明显冷漠寡淡,一个是装傻充愣温柔体贴。
    明明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他的傻女儿追着金家那个无心无情的二少爷跑,怎么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恰好相反?
    忽然想起出门前蓝兮说的那句,她很快就不是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蠢蛋了。
    方青照似乎有些懂了什么,眸光深了几分:“灵灵,当年的事是我们做得不妥,但你妈妈她也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才不得不——”
    “所以。”羽灵静静开口,语调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起伏:“她现在把我接回去,又需要我为她的大局做什么事?”
    方青照皱眉。
    老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聪明的女孩果然……太让人头疼。
    蓝兮要接她回去,的确不是没有理由的——
    楚清歌被金轩活着带出了地牢,也就意味着,云泽城银行里,那份证据,只有羽灵能取出来了。
    蓝兮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唯一的证据流落在外。
    方青照何其懂她,却也无法阻止妻子的所作所为,只能帮腔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妈妈做事有她的理由。但这件事对你也没有坏处,嗯?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们多陪陪你,现在——”
    “现在不想了。”羽灵云淡风轻地打断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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