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由小渐大,笑得弯了腰,笑到冷寂的天地寒风间只有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在回荡。
    “好,好你个金轩。”她咬着牙,落了泪,一把夺过他的枪:“你就是打定了主意知道我舍不得伤你是吗?”
    带着阴寒刻骨的眼光落在金睿身上,她把唇齿都咬出了血:“金睿,你赢了,是你赢了!”
    话音落,散在空气中。
    羽灵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闭上了眼。
    金轩面色大变,慌忙上前抱住她轻飘飘的身子,手不知触到了那里,他的俊颜顿时惨白如纸。
    摊开手掌,是一滩血,从羽灵的小腹下方不停地涌出来。
    金轩哑声嘶吼道:“羽灵!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急救室里兵荒马乱。
    急救室外的走廊中,同样站着脸色晦暗的金轩。
    他的手掌撑着墙壁,小臂上的青筋一直跃到了手背上,给人带来的清晰直觉除了独属于男人的阳刚和强势外,便是那股摄人心魄的阴鸷。
    金轩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被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扯断了,又一位医生戴着口罩急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再也忍不住地猛地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里面怎么样了!”
    医生被怒吼的金轩吓得哆嗦,心脏差点跳出来:“金、金公子,我们正在抢救呢,里面情况有点复杂,目前还不知道病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出血……”
    “什么叫不知道!你考行医执照的时候也说自己不知道?!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金轩写在脸上的戾气压得整个楼道里所有人都不敢喘息,他此时此刻一改平时的冷静持重,像个除了发怒以外无能为力的愣头小子——确实,他确实只能用这种流于其表的怒火来掩盖心里绵长的心慌:“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成墨一进来就听见这番话,疏朗的眉目被震得皱紧了些,走到厉云天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
    厉云天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沉沉盯着急救室的灯,言简意赅道:“金睿带人来找茬,挖了方羽灵死去的那个朋友的墓,还让人开枪打伤了她另一个朋友,她受了点刺激。”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了,成墨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捡着最猎奇的那一部分问了下去,冷笑:“金睿是吃错药了?挖人家坟的事都干得出来?”
    厉云天亦是扶额:“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那女人心血来潮的时候,什么事干不出来?”
    “方羽灵又是怎么回事。”成墨眸光有些深,淡淡把视线转向急救室的大门:“受刺激晕倒至于进一趟急救室?”
    要不是这医院是金家控股的,指不定外面记者又要怎么置喙金轩劳民伤财了。
    “她情况不太好。”说起这事,厉云天也有些迟疑,眼里掠过浓重的思虑之色。
    如果简简单单是受刺激晕倒,刚才金轩抱她的时候那满手血又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急救室里有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疾步走了出来,在金轩那仿佛能杀人的目光里,语气还算镇定:“金公子,流血原因查出来了。”
    金轩面色如霜:“说重点!”
    “病人她……”医生摘了口罩,顿了顿:“有身孕了。”
    一句话,如狂风骤雪,整个躁动不安的走廊霎时间被寒意冰封。
    连厉云天和成墨都惊得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而寒冰碎雪之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震颤,渐渐的,雪山开始崩裂,一如金轩紧绷的脸:“你说,什么?”
    难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目光,沉铸,焦灼,黑得能滴出墨来。
    金轩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医生吓得冷汗直流:“方小姐……怀孕了。”
    怀孕!
    金轩蓦然松开了手里的衣襟,高大颀长的身形往后退了一步。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种奇异的感觉蹿遍四肢百骸,不停地在他身体冲撞着,最后碰开剧烈的火花。
    短暂的喜悦还没开始,便被医生接下来的话浇了一盆冷水:“看得出来病人怀孕之前没有精心备孕,底子很差,身体的各项指标也都达不到健康水准,再加上刚才受了很大刺激,胎象非常不稳,恐怕……”
    恐怕?
    成墨和厉云天听见这俩字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懵。金轩就更是眼前一阵发白。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从这个最矜贵的男人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分量都沉得骇人,他说得很冷静,冷静之下的深渊里酝酿着什么,谁也不知道:“我要她们母子平安。”
    “金公子,可是……”
    “我不想听别的废话。”金轩厉声打断:“滚进去,我的女人和儿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保证让你们比我更不痛快。”
    医生欲言又止。
    这种场景,成墨实在很想抽根烟,可是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老二,你别冲动,在医院还是医生最大,你怎么也该听医生把话说完。”
    金轩没说话,薄唇抿着,倨傲的下巴绷得很紧。
    厉云天见状,不声不响地递给医生一个压迫力十足的眼神:“接着说。”
    医生苦笑:“金公子,以孕妇现在的精神状况来看,多一个孩子对她消耗太大了。就算我们这次把孩子保住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陷入危险,拖得越久,胎儿越大,越难办呀。”
    金轩巍峨如山的身影晃了晃,成墨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老二。”
    金轩觉得自己脑海里的神经一根一根在崩断,明明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发疼,他却在血肉模糊中思路异常清晰,冷峻低哑地开口:“把人治好,怎么养她的身体不用你来替我操心,你只要让里面的人母子平安,好端端地从急救室里出来,听见了没有?!”
    医生冒着汗点了点头,又进去了。
    厉云天拧着眉心,问:“这孩子你真的想要?”
    成墨也叹息:“来得不是时候。”
    金轩背上皮开肉绽的痛意袭来得太猝不及防,他低喘了下,攥紧了手掌,毫不犹豫地镇定地陈述:“它是我的孩子,是不是时候,我都要它。”
    不知是不是二人的错觉,总觉得他说到“我的孩子”四个字时,语调比寻常深邃沉暗了太多,声音几乎是从什么缝隙里挤出来的。
    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谁都不能把它从他们之间带走。
    不能。
    人偏执起来大多无药可救,成墨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不想劝他了:“养一个孩子对女人身体消耗大,失去一个孩子同样也是消耗,既然都是消耗,你不妨就好好让她养着,只要不再出什么意外,这一胎也不见得就保不住。”
    厉云天冷笑:“说得简单。”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是人力所不可控的。
    远了不说,往近了想想,谁知道金睿那厢又要怎么作妖?
    “呵,你们以为女人生个孩子像睡觉一样,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乐娆温凉嘲弄的嗓音从楼道尽头传来,随着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那道窈窕妩媚的身影愈发近了。
    成墨刚才来得急,把车钥匙交给乐娆,让她去停车。
    她刚停好车便上了楼,虽然也是急急忙忙的,但是这女人身上天生就带了一股镌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从容,哪怕急得额头上有薄薄一层汗丝,也让人觉得万分赏心悦目。
    她走近,成墨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听到她用寻常的口吻凉凉道:“十月怀胎,对男人来说可能是按一下快进就多了个孩子,但是这十个月的日日夜夜对女人都是从身到心的折磨。”
    她说完,又意有所指地望向最深沉无言的男人:“就怕这身体好养,精神不好养。”
    金轩没理会她明里暗里的调侃,却将她最后一句听进了耳中——刚才医生也说过,孕妇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就算他把她呵护得细致认真无微不至,直到生产的那一天又如何?就算他现在一枪毙了金睿以绝后顾之忧又如何?
    真正的心病,其实在羽灵自己心里。
    除了她,谁也不能真的顾好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这种认知让金轩眼前阵阵发白的景象里多了一层浓稠的暗色,黑白交织,耳膜更是嗡嗡作响。
    可是他却死死按着墙壁,像一座雕像,直到医生最后一次出来,说完“病人的情况已经恢复正常了”这句话,他才像突然被人抽走了全部精力,倒了下去。
    厉云天和成墨同时吓了一跳,接住他倾倒的身体,同样摸到了一手的濡湿。
    赶紧把他带到病房里,褪去黑色的西装外套,胆子最小的乐娆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金轩纤尘不染的白衬衫已经和他的后背贴在了一起,透出了殷红血色。
    隐约可见里面纵横交错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泛着浓稠的血液。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差到了极点,忙喝来医生:“快给他止血!”
    他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吭过?!
    厉云天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在陵园里金轩有些迟钝的动作,和偶尔跳动的眉梢。
    只是那时局势紧张,他也没太花心思注意。
    却原来他是带着伤匆匆赶来的?!还他妈差点开枪把自己给崩了?!
    厉云天一点都不怀疑,若非羽灵突然晕倒在了陵园里,金轩真敢冲着自己开枪。
    结果羽灵进了医院以后,他还是屁都没放一个,就这么任着背上的伤口溃烂发炎,活生生地挺到了她脱离危险!
    妈的这是连命都不要了吗?!厉云天越想,眉间的霜色就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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