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恶狠狠地威胁完,将丝绢扔在其中一人脸上,迈着步子离开了。
    金念觉得很郁闷。非常郁闷。
    在家里关了一个多月,爸爸总是忙得不见踪影。
    好不容易今天司机大叔说爸爸要接她出来吃饭,结果她到了酒店才知道是和谁一起。
    登时翻了个白眼她就想回家了。
    心里暗自腹诽,这还不如去和姑奶奶金睿吃饭。
    果然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看到订好的座位上,一男一女已经相对而坐了。
    女人瞧见她,立马挽了个温和得体的笑容:“念念。”
    金念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绕了个远道跑到爸爸那边坐下。
    楚清歌有些尴尬。
    金轩看了女孩一眼,没说话,招来服务生,点了餐。
    这一顿饭吃得不怎么舒坦,楚清歌几次试图和小女孩搭话,都被她懒洋洋地敷衍过去。
    到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小女孩直接将叉子拍在了桌子上:“你爸妈没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吗?你烦不烦?”
    楚清歌被她骂得一怔,眼前忽而闪过什么画面。
    别墅里,老人浑身僵硬,捂着心口躺在地上。
    她哭着奔上去,抱住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满腔羞愤一下子被这画面冲淡,换成了浓到骨子里的悲凉,和一种近乎尖锐的痛恨。
    她的神色尽数被金轩看在眼里,他眸色微敛,沉声念着她的名字:“金念!”
    小女孩被喝止,呆呆地望着他:“爸爸……”
    “清歌阿姨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这是什么态度?”金轩亦是放下餐具,深眸里寒意斑驳:“还是你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有教养?你姑奶奶和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
    他的语调乍听上去无波无澜,可尾音微微提起的愠怒让金念如同被当头棒喝。
    楚清歌望着对面维护自己的男人,心里一暖,慌忙道:“轩,你别和孩子较劲,我没事的。”
    “不用你帮我说话。”金念怔了下,回过神,咬牙:“对,我是没家教,我就是没家教!”
    她边说,边红了眼眶,却拔高声音让自己听起来不落下乘:“谁让我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而我爸爸又天天忙得见不着人!我就是没有爹妈管教,全天下我最没家教!”
    话音一落,不仅金轩面色僵住,连楚清歌都呆了。
    她赶紧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小女孩身边,抽了张纸巾为她擦着眼角负气不肯流下的眼泪:“念念,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你姑奶奶那么疼你,对你那么好。你爸爸忙,也是为了赚钱给你更好的生活。反正我和你爸爸很快就要结婚了,以后我就会是你的……”
    “不用管她。”
    金轩冷漠的嗓音突然传来,如古刹的钟声,稳重恢弘,又惊起寒林雀鸟:“她愿意哭愿意闹,随她去。你们对她多好她也不会知道珍惜。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不懂感恩,以后还得了?”
    楚清歌抿了下唇,看到金轩清俊的眉宇间隐约浮动的躁意,也不好再劝。
    金念这孩子,性格比起同龄人,确实是有些太凌厉了。
    若说疼爱,她也是不缺的。
    金睿是当真拿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着,而金轩,虽不常在家,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千金小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
    别说是父亲整日扑在公司里的楚清歌了,就连方羽灵那个有名无实的方大小姐,从小也没怎么和家人团聚过。
    可她们,谁也没落个金念这么……不可一世的性格。
    不过,楚清歌思绪骤然一滞,说到这不可一世的傲慢性格,她倒是有些眼熟……
    “让司机送她回去。”金轩已然开口,没有转圜的余地。
    金念到底还是小,眼底的惊惶与受伤掩饰不住,就被保镖不由分说带了出去。
    待她离开,金轩才屈指揉着眉心,沉声对在杵在一旁的司机开口:“送去她姑奶奶那里。”
    楚清歌在女孩的位置上坐下,离他近了些,柔声道:“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
    金轩似乎凝眸在思考什么事情,因此连她的靠近都没注意到。
    半晌,他阖了下眼:“是我把她养得太骄纵了。”
    楚清歌仍是笑:“我也一直奇怪呢,金家是整个海城乃至全国出了名的家风优良,家教森严。再往上数一辈,那都是军区大院里规整出来的国之栋梁。我以为你也会培养出一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怎么好像……”
    和想象中截然不同呢。虽说他严厉,但也只是最近的事。
    前几年,金念很小的时候,他和他姑姑一样宠着那孩子。
    楚清歌离他们的生活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金轩,其实比他姑姑更要溺爱金念。
    身为父亲,在很多他该摆出威严的时刻,他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竟像是……在纵容女儿变成这一副刁钻蛮横的性格。
    楚清歌不止一次这样觉得,但又想不通,他故意养一个刁钻蛮横的小公主,是为什么呢?
    楚清歌的疑惑让金轩沉铸的眉心倏尔被触动了下,他平静地一笔带过:“姑姑宝贝她,我也不愿苛责。”
    “也是。”楚清歌点头,算是接纳了这个说法,“姑姑对念念的好,怕是谁都比不上。”
    金轩没搭话。
    楚清歌沉默片刻,又试探道:“轩,我一直想问你,念念是不是姑姑的孩……”
    “不要胡说。”金轩冷声截断她:“这话传到念念耳朵里,她又要胡思乱想了。”
    楚清歌闭口不言了。其实她和外面的人有着一样的猜测。
    毕竟这孩子的身世,简直就是个谜。
    每次问金睿的时候,金睿也不肯多说。
    她甚至有段时间总在想,金念有没有可能是方羽灵的女儿。
    但金睿听了她这个猜测以后,冷冷嗤笑:“念念怎么会是那个扫把星的女儿?还是你觉得,我会替方羽灵养女儿?”
    的确,不会。
    金睿对方羽灵的厌恶,没谁比楚清歌更清楚了。
    气氛忽然降温。
    相对无言时,金轩的手机响了。
    楚清歌在屏幕上看到“陈谦”二字,莫名悬起的心才稍稍落定些。
    “什么事。”金轩波澜不兴的话音响起。
    陈谦在那边道:“金公子,医院传来的消息,方小姐进了急救室,正在抢救。”
    楚清歌就在他身边,听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就抬眼望向金轩的脸。
    只见那冷峻的侧颜像是被冰封住,一双眸子幽深无底:“知道了。”
    楚清歌见他挂了电话起身,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装作没听到电话里的内容,明知故问道:“你……你去哪里?”
    金轩敛眉瞧着被抓住的衣袖。
    下午,也有一双惨白无力的手,曾这样抓着他。
    他披上外套,淡淡道:“吃完了,我去结账,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楚清歌不松手,急切地盯着他,触到他冷清的凤眸,又软了语气:“轩,你这段时间太忙了,好不容易才有时间陪我吃个饭,不要这么快回去,好不好?”
    他阒黑的眼底升起一片迷雾,很厚重,令人看不穿。
    可是嗓音却低沉得性感好听:“那你想去哪?”
    楚清歌想了想,咬唇,小声道:“出去走走。”
    金轩低笑:“你这张脸,放在哪都有人认识。还是你想带着一群狗仔一起出去走走?”
    楚清歌黯然道:“好吧,那……回家。”
    说完,拿起包包,待他结完账,上了他的车。
    车子一路开回她住的高级公寓,熄火后,金轩点燃了一支烟。
    楚清歌拉开车门下车,他亦是下了车。
    “那我先回去了。”她道。
    金轩俊长的眉毛一扬,烟雾从他的薄唇中溢出来:“不请我上去坐坐?”
    楚清歌一愣:“你不是……”
    要去医院看方羽灵吗?
    “我怎么?”
    喜悦忽然冲垮了她的心门,楚清歌挎上他的臂膀,扬起笑容:“没有,上面乱的很呢,打扫的阿姨这两天休假,你可别嫌弃我。”
    “嗯。”他应了,锁上车,随她一起上了楼。
    屋子里确实有些乱,但思及她早出晚归的生活,这已经是相当可以接受的范围了。
    楚清歌换了居家的衣服,收拾好沙发,让他坐下,又为他沏了杯茶。
    金轩鼻翼轻耸:“金骏眉。”
    “是啊。”她笑:“听你家佣人说,每年你都从武夷山买不少金骏眉回来,我猜你喜欢喝,所以家里也就时常备一点。”
    金轩靠在沙发上,没说话。
    他突如其来的造访让楚清歌有点喜不自胜,为他打开电视,又兴冲冲道:“刚才没吃好吧?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金轩一双凤眸攫着她的脸:“你会做饭?”
    “哪个女孩不会做饭?”楚清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小就和妈妈学,将来想做给喜欢的人吃。”
    要说金轩其人,他身上的气质很大程度埋没了他的容貌,大多数人只感受到那矜贵疏离的气场,便不敢再抬头去看他的脸了。
    可是他那张脸,修眉凤目,英俊非凡,性感利落的鼻梁下薄唇如削,连下巴的弧度都倨傲得仿佛是被艺术家精心设计好的。
    更遑论是那双吸引人的眼眸,简直如同将一对价值连城的黑曜石就这么嵌在了挺拔的眉骨下面。
    这张脸,说是颠倒众生都不为过,比她这些年混迹娱乐圈见过的小鲜肉们漂亮不知多少倍。
    楚清歌从小就喜欢他,这种初恋的心情一直保持到现在。
    被他这样盯着看时,还是会脸红心跳。
    见他不拒绝,她便红着脸走向金轩。
    以后……他们结了婚,也会是她来做饭吧?
    如此想着,心里不禁雀跃,话也多说了几句:“我妈给我爸做了一辈子饭,家里有佣人她也不喜欢她们插手。”
    金轩安静听着,过了会儿,她将煮好的面端出来放在茶几上。
    他没急着动筷子,而是望着那碗色泽鲜亮的面条,表情很深沉,喜怒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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