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的风俗啊,要在家里停三天,请法师和乡老来送行……如果是寿终正寝正常死亡还没什么,可这种横死的人放家里三天,啧……”他一脸嫌弃和厌恶。
    “对我们赶尸人一脉来说,血戾之气是最可怕的,要是放在旧年间,赶尸路上遇到刚刚打过仗的地方,要么绕远路,要么只能就地肢解了尸体运走……血戾之气很容易引起尸变的……”
    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不过……
    “现在是太平年间,天天意外去世的人很多,也没见有多少问题啊。”我安慰道。
    他摇了摇头,悄声说道:“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我们这地界上,尸体还少吗?您忘了推船的水鬼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
    “但我也没法明说啊!这里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少数长老知道,也只能暗中尽量避免出意外,总得让人家停尸凭吊做法啊,据说已经去请法师了,法师应该连夜就能赶到,我们先关门闭户的避一避。”
    唉,没法出门,我们只能在一楼大厅坐着,中年大叔叫厨子炒几个菜,弄个火锅一起吃。
    原来隔壁家家主有个儿子,品行不端正,这次地震半个国家都有震感,对每个人心灵都有震撼,但这小子居然压根儿没有珍惜生命的感悟,开车带着情/人去郊外找刺激。
    而且还是往那种僻静处开,结果在一个山间小道上被滑坡的泥土挡住了路,他下车查看的时候,悬崖上落下来一个石子儿。
    “直直就砸在脑袋上,真特么的邪门,听说脑浆都冒出来了,那情*人吓坏了报警,但是那地方信号特别不好,太偏僻了……”
    “所以说有些事情真是自己作出来的,现在那男的媳妇把这情*人告上法庭,说她怂恿男人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偷*情,结果发生意外。”
    “……按照现在的社会趋势,那情*人坐牢应该不会,但是少不了赔钱,男人的媳妇还说当爹妈的溺爱孩子不管教,明知他在外面养三儿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望三儿给他家生个儿子,自己生了个闺女不受待见什么的……总之现在鸡飞狗跳,一家子吵翻天。”
    我的天,这么闹腾的么?
    “嘿,小美女,你别不信,这市井小民,贩夫走卒,就是这么闹腾……有时候啊,就是人争一口气,气性上来了,就撒泼撒赖,互相扣锅,总之,自己是没错的,有错的都是别人。”中年大叔掏出一根烟。
    他正要点燃,突然坏笑了一下,目光盯着我打量:“哎哟哎哟,差点忘了不能在你面前抽烟。”
    “啊?为啥?”我愣了愣。
    “季晨逢人就说你喜事将近,还让我注意不要在你面前抽烟,哈哈哈哈。”
    囧,季晨太心急了吧!
    明晓星轻笑一声,单手支颐,看着我笑而不语。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吵得我捂住了耳朵,中年大叔低声骂了一句,对我嚷道:“总之这几天你们小心些儿,我们这里毕竟‘与众不同’,等超度了,送了火葬场就安稳了……我去看看,别特么的引起火烛了!”
    他着急忙慌的从后院侧门跑了出去,我捂着耳朵趴在桌上等着爆竹声过去。
    明晓星单手撑着下巴,伸过一只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又滑到一侧捂住了我的手。
    他的头发原本漆黑如墨,眉如远山,目若朗星,五官深邃俊美,身材高大,腰背修长,如果放在古代,就是惊艳时代的美男子啊。
    而且他还喜欢用一点野蛮和凶暴来掩盖自己的内心,大概是当王孤独太久了,他需要掩盖柔软的部分。
    冥小舞说他看起来凶,其实挺善良的,我觉得不止。
    他不止善良,他还很温柔。
    现在头发变白,在夜深人静我们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他曾低声说过这也许是惩罚,是警告。
    巫再有法力也不能违逆“道”,所谓“道”,是万事万物生灭的法则,大到宇宙,小到尘埃。
    明晓星本人对黑发白发没什么感触,但我觉得白发的他看起来仙气许多,也沧桑了许多。
    他的眉目也因此变得淡然,好像对未来的一些事情看得淡了。
    外面的鞭炮炸得特别响,这是买了多长一串啊,太扰民了。
    等鞭炮炸完,厨师从后院端着我们的火锅出来,一边揭盖子一边骂:“一点常识都没有,后院也放鞭炮,还特么是长炮!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鬼敲门啊!后院挨着咱们的厨房啊!炒菜就不炒了、您二位将就吃火锅吧,我已经关了所有的炉子。”
    “请问,长炮是什么意思?”我虚心的请教。
    厨师叹口气说道:“美女,我们这地区的习俗有点不同,一般来说,长炮是喜炮,短炮是丧炮,一般老人家寿终正寝,驾鹤归天什么的,算是白喜事,用长鞭炮;但如果是横死的,就用短炮,还得请法师或者和尚来超度……估计是法师没请来,这家人觉得死得蹊跷,心里不安,就放长鞭炮驱邪。”
    说完,他又皱眉道:“现在谁还在院子里放炮仗,也不怕引起火烛?这家的家主不是个明白人,不然儿子不会那么作。”
    厨师走开后,我一边盛饭,一边调侃明晓星:“我觉得你也太惯着你的子民了,我就没听你对他们凶过,你以后要是当爹了,可不能这么‘软弱’。”
    这只是我们之间调笑的话,缓和缓和气氛而已,但是明晓星这家伙经常突然一本正经。
    他微微蹙眉,然后带着一丝笑意认真的说道:“溺子如杀子,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你若是担心,不如你来教育孩子……不过,你得先为人母才行。”
    ……这家伙切开来看,肚子里都是黑的。
    这么腹黑的绕着弯子引我入套啊。
    我拨拉着碗里的饭,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们要是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迟早的事。”
    因为隔壁的丧事,到了晚上还吵吵闹闹。
    周围关门闭户,路上冷冷清清,尤其显得这一户人家的聒噪。
    哭声、闹声,还有不知道哪里拉来一个和尚在念经敲木鱼。
    可能因为离得近,空气中确实有点儿尸气。
    普通人或许感受不到,但对我来说,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们睡的四柱床是有纱帘的,这时节天寒地冻,没有蚊子,我也懒得全都放下,睡觉的时候对着屏风那一侧的纱帘是挽起来的。
    明晓星睡在外面,他一直都是睡在外侧,将我拢在胸前,随我拱来拱去,不管是面对着他,还是背对着他,他都揽着我的腰,让我睡得很安稳。
    但今晚我眼皮直跳,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想上洗手间。
    这套房子屋里没有卫浴,卫浴在对面,我打开门两步就能跨过去。
    天色已晚,万籁俱寂,隔壁的哭闹声停了,只剩下不紧不慢的木鱼声。
    在去洗手间的时候,我从走廊上的雕花窗户胡乱瞟了一眼院子。
    我们这边是一片黑,隔壁还是灯火通明。
    而且还在院子里悬挂了白幡,就是招魂幡,各地款式略有不同。
    我打着呵欠看了看,心想横死在外的人其实也挺可怜,品行不端也没有实际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希望他能早日超脱吧。
    我刚准备转身去拧开洗手间的门,突然晃眼看到白幡上黑了一片!
    我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忙揉了揉眼睛再看——
    不是黑了一片,是个人影啊。
    可是这人影……说不出的怪异!
    弯腰驼背,头尽量挺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身体好长啊!
    从那身体弯曲的弧度来看十分修长,但是腿却看不到。
    这是干嘛?跳大神?
    我隔着窗往下看,愣了几秒钟,才发现隔壁不紧不慢的木鱼声,停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让我头皮发麻,扭头就跑回了房间。
    “晓星,晓星……隔壁好像有古怪啊……”我扑到床边,推了推明晓星。
    他其实是醒着的,我下床他知道,只不过这家伙比较“守旧”,不会跟着我去洗手间,但他肯定是侧耳听着一举一动。
    “嗯,有东西进院子了。”他坐起来,伸手拿厚厚的外衣给我披上。
    “对对,我看到一个奇怪的影子映在招魂幡上面,那动作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跑到他家院子里?”我忙穿好羽绒服和鞋子。
    明晓星摇摇头:“我不是说隔壁,我是说有东西进‘我们’这里的院子了。”
    啥?!
    我愣了愣,噌的一声跳起来,躲到明晓星身后。
    隔壁灯火通明,照得我们这边也半明半暗。
    我从明晓星的身边探出头,透过玻璃窗往下看去,一个黑影正从墙上跳下,落地的姿势十分敏捷。
    贼?我脑子里浮现这个字。
    可下一秒,这黑影站在一楼院子的后门处,居然抬起手来轻轻的“叩、叩……”敲门。
    贼还会敲门?
    二楼是中年大叔和厨师住的地方,他们难道没有听到下面的敲门声么?
    那黑影身形诡异,看起来就像个贼,可是哪有贼翻墙而入,却敲门入户的?
    “这好像是……”明晓星微微蹙眉,似乎发现一些端倪。
    “是什么?”我悄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道:“不好说,先下去看看,我也很少见到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我听他这么说,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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