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就烦,我努力强迫自己睡一会儿,冥冥渺渺间,恍惚感觉自己身下的床变软了。
    软得仿佛睡在一团云絮中,就像巫王山城里明晓星给我准备的那张床。
    里面是玉,外面是锦绣丝缎,软软绵绵,陷下去就不想再起来。
    “……小瑶儿。”
    这声音轻的像微风,我蹭了蹭枕头,扯被窝盖住自己。
    竹床上就一层薄被,躺下的时候我也顾不上被子潮不潮,直接倒下面朝里闭上眼睛装睡。
    冥小舞是个好心的人,司璜虽然说自己没事,还很倔强的自己扭头走了,但冥小舞不放心的追了出去,还吩咐士兵给我守好门。
    相比冥小舞的柔软和坚韧,我觉得自己是个无情的人。
    我很重视生命,但我不怎么关心与我无关的人。
    父兄说,大医精诚。
    若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我好想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我不像老爹那样行医救人,也不像荀师兄那样钻研医学,当做毕生职业。
    可能我性格里的冷漠一面埋藏太深,世间四百四病,生老病死,除了业障以外,还是自然的法则。
    但是,对明晓星不一样,他虽然已经是“老爷爷”的年纪,但我希望他不会老、不会病、不会痛、不会死。
    所以那一眼看到他青丝如雪,我震惊之余,还切实感受到了“分离”这种可怕的征兆。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我的脑子里情景纷乱,我感觉到似乎有人进了房。
    应该是冥小舞吧?冥小舞回来休息很正常,想必安顿好了司璜。
    后背微微一凉,竹床轻轻的沉了一下,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突然直逼我的后颈。
    后颈中央,突然落下一个吻。
    气息拂过肌肤,瞬间唤起了身体的记忆。
    我猛地睁开眼,这一瞬间突然被一股大力从后面紧紧的抱住。
    “啊……”
    抱住,这哪里是抱?简直要把我的骨头都勒碎了。
    明晓星的气息清冷得让我震惊,他的身体没有以往的热度,失去那种温柔的暖意,用冰冷唤起了我所有的感官。
    “……不睡觉,胡思乱想些什么?”低沉醇厚的嗓音从耳后传来。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跳,想要转过身来,却被他的双臂紧紧禁锢,他的亲吻拂过耳后脖颈,让我疲于保持清醒,身体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明晓星!”
    我脾气上来,声音也控制不住。
    “让我……让我看看你!”我用力挣扎着,他要是真的头发变白了,我就、我就……
    明晓星身上不止是清冷,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手背直到小臂有一道伤痕,只是用了布条粗粗的绑住做了止血处理。
    我闻到这味道的时候,什么火气都消弭了。
    用手指轻轻的拂过伤处,我可以感受到伤口翻开的皮肉。
    这种触感让我鼻子发酸。
    他的言语依然柔软,对我说话时,他的声音会软上许多。
    “……唤醒法门生灵,强开阴阳之井太耗费法力……师父告诉我,或许上天不允许留在世间的不是巫族,不是法门之内的奇法秘术,而是……我。”
    明晓星的语气很淡然。
    我挣脱不了他的双臂,只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异者存于世间,会打破世间定律,即是所谓的天道,所以应当去往该去之处,法门破损已经是警告,因缘际会环环相扣,终究有无可奈何的那天。”
    我皱了皱眉:“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现在来说什么因缘际会?你们在法门之中繁衍生息多少年了,除了自己的一套生死轮回之外,哪有打破什么世间定律——你们本来就没有住在‘世间’。”
    明晓星轻笑了一声:“有啊,之前我为了找你,移星换斗,这件事看似无伤大雅,其实已经触及了上界的法则……”
    “那又怎么样?就算提前了生灵生灭的时间,也没有因此伤天害理吧?不至于天罚地罪要你来承担吧?”我挣扎了两下,没力气了。
    “明晓星,你再不放开我,我要发火了!”
    他略略松了松胳膊,我立刻抓住机会转过身来——
    原来我不是眼花。
    他的头发真的变白了。
    以前墨如丝缎,披散在枕上与我纠缠难分。
    现在却如冰如雪,衬得容颜都附上了冰霜的气息。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我的表情太讶异,惹得他笑了起来。
    “这是警告。”他轻笑道:“我并非不老不死,虽然活得时间比常人久远,但总归有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天,师父让我过黄泉路,就是想让我归入冥府管辖,省得上界担心巫族又像以前一样……”
    我听到了关键词,“以前一样”?以前是什么样啊?
    “小瑶儿,你这是什么姿势?”他微微蹙眉笑着说。
    什么姿势?
    我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发尾愣愣的听着他说话,此时听他语带笑意的问我姿势,我才反应过来有点暧昧。
    呸,两口子之间怎么能叫暧昧!光明正大的骑在你身上又怎么了?
    “你别打岔!接着说重点!我是体重不够,我要是够重直接给你腰都坐折了!让你再丢下我自己跑!”我对着他大声嚷嚷。
    我紧紧攥着他的发,却没舍得用力拉扯。
    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之前身体的暖意,好像都被这头冰霜一般的白发覆盖了。
    明晓星伸手扣着我的后颈,他好像知道我的感受,扯开了衣襟,将我拢在他的胸前。
    脸颊贴上胸膛的皮肤,感受到隐隐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这样的安抚让我鼻子酸得想哭,这家伙什么都知道,却不说出来,他知道我想他,知道我茫然不安甚至焦虑。
    所以带着一身风尘和伤口,出现在我身后紧紧的抱着我。
    “巫族的传闻,灵山十巫某个时间段内,陆陆续续消失于天地间,传闻是他们寿终而死,然而巫族特有的轮回秘法,又让上界怀疑他们没有死……”
    “但是千千年过去了,丝毫没有灵山十巫的踪迹或传闻,也许是真的消亡了,他们之间除了巫医之外,还有曾经主宰一方的男巫,法力强大撼动天地的神女,因此上界的规则管理者十分头疼——在人世间,行事可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需要遵守。”
    “所以在矛盾激化之前,灵山十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就陆陆续续的消失了。”
    “不要说正史野史,就连神话传说中,都不再有他们的身影……试问今日的世人,有几个听说过这些神话的只言片语?好像都很有默契的遗忘了。”
    所以之前没有人能让雌蛊寄宿,上界对巫族很放心。
    现在出现了一个能寄宿雌蛊,能化育未知的人,而且明晓星还为了我移星换斗,让上界的规则管理者开始担心了?
    明晓星在冥帝大人的默许和授意之下强开阴阳井口,在自己神职的范围内,用这种方法暂时保全了巫族子民。
    他这次为了保全子民是青丝变白发,下次说不定就是变白骨了!
    “那就不要管什么子民不子民了,你一个人怎么管这么多?想法子让他们适应现在世间的生活就好了……只要能温饱就行了吧?其他的你也顾不上啊?这些子民离开了你的领导简直就是一班废物,都是你宠坏的!”
    “我没有。”明晓星微微蹙眉。
    “你还委屈了是吧?说你宠——”
    “我只宠过你。”他皱着那双好看的眉,一本正经的说。
    呃、呃?
    “可惜,还做得不够……”
    “……让你奔波劳碌,伤心劳神,是我之过。”
    我……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承认错误,还让我怎么发脾气啊?
    “……那你以后不要做危险的事了。”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教训。
    谁知他十分“耿直”的摇了摇头:“我不做,谁来做?身为王,只能直面,不能逃避。”
    气死我了,这家伙到底是情商高还是情商低啊?
    我撑着他的胸口爬起来,他抬起手摸我的脸。
    手臂上的绷带染着血,他只是虚虚的屈起手指拂过脸颊,好像怕血沾到我。
    “……我给你换换吧……我去找药。”看他的伤,我一阵心酸。
    “不用,这些伤口会自己好的。”他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
    那怎么办嘛,我只好窝在他怀里,把布条拆了,仔细再包扎一次。
    伤口很大,皮肉翻转,深可见骨,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却很淡然的说道:“这不算什么,会自己痊愈的……以前受了枪伤,取出子弹后,很快就自己长合了。”
    “枪伤……呃,司璜好像也受了枪伤……”
    明晓星皱起了眉头:“什么?哪儿来的枪?”
    这……我该怎么说?
    说也许是你的“岳母大人”不知道有什么野心,想要巫族的秘宝,不光是巫王山城的陵墓,就连司族的陵墓也被她盯上了?
    这么说会不会让明晓星生我的气啊?虽然我也很冤,谁知道雪女士到底要什么东西,会在这种时候趁火打劫跑来法门之内呢?
    明晓星起身,对我说道:“我去看看司璜。”
    噫,这家伙,对司璜的伤很在意嘛。
    我还没来得及调侃他,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冥小舞站在门口捂着脸叫道:“呀,明晓星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我看到冥小舞那个样子,好气又好笑。
    她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中偷看了一眼,又合上手指,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蠢萌蠢萌的。
    您是小师娘,就算您真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们也不敢凶您不是?
    “……小师娘,您要是能忍住笑再说这话,我可能还会相信。”我无奈的从床上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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