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围是一片工地和工业园区,工厂兴建了不少员工宿舍,也有一片布满了小卖铺、小饭馆、出租屋的生活圈。
    那个引路人跳下车,往工地那边跑去,鬼魂四散茫然的飘动,最后被某个方位吸引,自发往那边茫然的走去。
    我哥和赵红兵追了出去,我看到有便衣特警跳下车,打着战术手势分队包抄。
    “鬼魂我来解决。”赫连澈看了看我,蹙眉道:“锁好车。”
    又要我待在车里啊……
    好吧,我现在也跑不动。
    赫连澈刚下车,我们身后就飞快飙来好几辆黑色方头的高档轿车,金轩自己驾驶着一辆车,他沉沉的眸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扫过来,看得我心里一阵紧张。
    肃杀之气。他打算动真格的。
    金家的家族荣耀不容任何污点,他父亲的政坛前途不允许有任何潜在的危险,他金轩的身边决不能出现超出掌控的人和事!
    他的眸光危险而沉寂。
    赫连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遒劲的手指掐诀唤来了城隍爷。
    城隍爷是一城一池的地方官,叫他来,说明这里的情况很严重。
    阴风四起,那种冰冷的死寂之气让我冒起鸡皮疙瘩。
    金轩推开车门下车,他整理了一下西装,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小舞身边的男人……就是你?”他走到赫连澈身后,语气没什么波澜。
    赫连澈现在是实体,金轩看得见。但是他看不见周围数百阴兵沉默的匍匐在地等候命令。
    金家的保镖们几乎都是杀气很重的特种兵转业来担任国家任务的。这些军人身上的正气和杀气,能某种程度上震慑阴晦。
    他们或许感受到身旁空气中的阴冷,但一个个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或许在这些人的信念中,就算敌人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也会战斗到只剩最后一颗子弹。
    因为在军人的信念中,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自己的。
    可我不能让他们白白伤亡,这里面还有白灵心心念念追求的那位男神。
    他们都有家人和爱人,他们的对手应该是人,不应该涉足这样的事情。
    我按捺不住,打开了车门跳下去。
    “金少爷,借一步说话。”我压住心中的火气,偷眼看了赫连澈一眼。
    赫连澈没有阻拦我,只是淡淡的说:“说完回车上。”
    “嗯……”我点点头。
    他往前面的黑暗走去,周围的阴兵立刻跟着他搜查这里的所有民居。
    金轩走到我身边,皱眉问道:“小舞,有什么话说?”
    我深呼吸一口气:“……你不应该带这些人来,你忘了你的书房?还有海天楼?他们再强也会受伤的。”
    “畏首畏尾怎么做事?受伤又怎样,死亡又怎样?这里是有政府,有法律的社会,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护社会稳定,有什么错吗?”金轩皱眉。
    “没错,但可以减少伤亡!”我忍不住吼道:“你明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子弹能解决——”
    “小舞!这里是人做主的地方!”他的语气严厉如冰霜:“不管什么神仙佛祖,妖魔鬼怪,在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天台医院管理者利用病人做实验,传播邪法,伤害病人身体,这说法够官方吗?官方能不管吗?!不管?怎么向社会大众解释?你被那个男人洗脑了吗!”
    洗脑?才没有!
    “……小舞。”他吐了一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世上存在未知和神秘,我也知道天地造化无穷,但是——”
    他的语气铿锵,不容置喙。
    “这里。”他指了指脚下:“这是我们的国家,是有政府法制的社会,不是什么冥府阴间,人保护自己的地盘,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久了,连思维都变了?”
    “我……”
    我说不过他。他不是一般的权贵二代,他不是一般的低调富豪。
    赫连澈说过,他是人中龙凤,有太庙社稷之气——他和他的家族影响着国运。
    这样的人,天庭地府都要礼让几分,就算他背负业障,谁又敢清算?他们家族一个正确的决定,就能挽救万民于水火,这些功德又怎么算?
    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他,以他的血脉、眼界、阅历、权势,怎么可能被我说服?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金少爷天生贵胄,血脉尊崇,百无禁忌!哪像我们小老百姓害怕背负业障!随你吧。”
    我好像还没这么发过脾气。
    金轩原来是个这么可怕的男人?
    他的意志几乎不会为外界动摇,难怪金绡苦笑着说“我的话有用吗?你说可能还有点用。”
    有点用?根本毫无用处。他经过深谋远虑后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也不容许别人置喙。
    我转身想要上车锁门,让自己平复心情。
    刚转过身,我突然看到半毁的中巴车上慢慢的爬下来一个白色影子。
    冥若水?!她的生魂怎么了?
    她可是生魂啊!如果生魂被毁,她立刻就死了!
    我们把她拉到这件事里,没理由现在弃之不顾,我立刻快步朝那边走过去。
    金轩吃了一惊,喊道:“小舞,你去哪里?!”
    “救人!”我穿着背带孕妇裙行动不便,只能快步小跑。
    “你救什么人!车祸的地方会有危险!也许油箱漏了!”他以为我要去救司机,忙跑上来拉着我胳膊。
    我挣了几下没挣脱,无奈的请求道:“我家亲人有危险,求你金少爷听我一句话好吗!”
    “救人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金轩吼道。
    简直要被他气炸了肺,这家伙到底有多固执啊!
    “……金少爷,当时在海天楼,我若对你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现在还能拉着我吗?”
    “小舞——”
    金轩叹了口气,突然笑道:“小舞……我还真没法对你强硬……我欠了你两次人情,没法还。”
    “金少爷,有些东西你看不见……稍后再说好吗?我先去救人,麻烦你的保镖把司机救出来吧……要破拆驾驶室的车门,这个我做不到。”我叹了口气,与他吵架一点用也没有。
    金轩对身后的保镖点了点头,我朝冥若水走过去。
    她整个生魂处在茫然的状态,就这么爬着往前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我好几次见到黑白无常用长执签在鬼魂的头上一拍一点,那鬼魂就茫然无措,后来白无常在将我丢下还阳井时,也用那长执签在我头上点了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禁咒,能让鬼魂忘了某些事情的禁咒。
    对付凶暴的鬼魂,让他们忘了“生死”,他们就会变成无知无识的茫然状态,容易拘勒。
    可是冥若水是生魂啊!她如果被吸引去炼化,或者被赫连澈他们波及到,会不会死去?
    她是生魂,对于这种被迷了的生魂,我该怎么做?
    定魂术?
    定魂和叫魂一样属于民间“收惊”的方法。
    但是定魂术要求施术者的道行高,才能定住灵力较高的特殊魂魄,比如冥若水这个生魂。
    我抬手掐了一个枷鬼诀,固定了冥若水的生魂行动。
    金轩看我做出奇怪的手势,微微有些愣神。
    我蹲在冥若水的身旁,大指掐住中指指尖,虚握莲花,掌心放在她太阳穴的部分。
    “冥若水,冥若水!”我开始喊她。
    收惊法术需要语言,比如小儿受惊,夜晚啼哭不止,需要母亲抱着一遍遍轻唤他的乳名等等。
    叫魂更是需要一遍遍呼唤人名,我一直喊着冥若水的名字,自己都数不清喊了几遍。
    难道是我道行太浅?无法破除那个引路人对她下的禁咒?
    肚子里的两个小祖宗长大了,我的小腹已经不容许我长时间的蹲着,我着急又胸闷,额角沁出汗珠。
    “冥若水!!”我声音有些变调了。
    我真的这么无力吗?
    赫连澈的杀伐决断我只能像仰望天上孤月一般,远远看着他的无量神通。
    金轩的肃杀冷酷我也劝不了。
    他不是不懂,我知道,他不是不明白。
    事情都有两面,就像赫连澈需要沈家协助处理阳间的事一样,没有人能只手遮天,也没有神能只手遮天。
    天台医院的事情,如何对社会大众解释?
    说有个魂葬场专门炼化魂魄?工作人员做出的违法侵害都是被鬼上身了?
    谁信?!
    法律能赦免精神病,但是不能赦免鬼上身这种说法!
    官方不是不懂,金轩不是不懂。
    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和禁忌,统治阶级比谁都明白!
    这些站在人类社会顶端的智者,他们数千年来仰窥天机,俯瞰山河,掌握的秘密比谁都多!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槐树村的灭亡,是否真的是官方使用了特殊手段?
    东方家主持法阵几十年,那里是官方划出的禁地,这么多法师进进出出,官方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默许而已!但是对外绝对不能公布!
    东方家为何坐拥一片灵山秀水,背靠着景区道观,这难道不是国家给的福利?
    赫连澈刚才在电话中对金轩说了句:“就事论事,其余废话少说。”
    金轩稍加考虑就回答:“好。”
    他们不懂吗?
    他们都很清楚,只是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行事手段。
    在某些时候可以有交集,但大多数时候要泾渭分明!
    我口中喊着冥若水的名字,眼泪和额角的冷汗一起溢出,我的能力,也只能堪堪救助一个生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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