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挽髪于归,就想着离婚?”他冷笑一声。
    冥婚是两个阴人的事,我们之前的白喜事是血盟,那现在是打算完成冥婚吗?
    “我不想要这个咒。”我皱眉道:“凭什么让我记得,我不想记得呢?你要是有别的女人,我也要被绑着么?这不公平。”
    “说了多少次,没有别人。”他不悦的蹙起眉头:“像你这样不省心的妻子,一个就够了。”
    “那你也不能绑着我,这什么咒要怎么祛除啊?”
    我已经够被动了,这个什么咒岂不是要我卑微到尘埃里,想离婚求清净都不行?
    “若哪天我不在了,咒自然就没有了。”他淡淡道。
    “尊神寿与天齐,也会不在了吗?”我抬眼看向他的侧颜。
    “生生灭灭有什么奇怪的,天地日月都有寿数,何况小小神祗,只是在凡人看来这是一个无尽的岁月,其实也就是时间久一点罢了。”
    他的声音清冷凛冽,语气平淡而凉薄,似乎在述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酸涩。
    我这么懦弱,这么偏执,怎么舍得他不在了?
    耳畔传来一阵玲珑弦乐,祥云飞花淡淡萦绕落下,我转头看向无垠的高耸山脉。
    幽冥鬼道,醧忘台,奈何桥,黄泉河畔,六桥十二廊,冥王殿、六天宫,二十四狱。
    原来凡人的臆想并非全是幻境。
    “这里是罗酆山,还有五方鬼帝治理的几座山脉,很远,火照宫在忘川尽头曼珠沙华开得最盛的地方。”他将我放下来。
    我看着周围的环境,其实冥府并非那么恐怖,除了赏善罚恶的地方让人心惊胆战外。
    也有波光粼粼的黄泉,有如火般妖娆的彼岸花,也有暗红色如同晚霞的无边天际,山上郁郁葱葱,亭台楼阁高耸,满地阴气中隐隐透着一股仙灵秀气。
    “恭迎冥帝。”十二位手持香花罗盖的仕女从六重桥那边飘落。
    她们低眉垂眸,不敢仰视。
    赫连澈伸手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儿,似笑非笑的说道:“看,这些都是我的侍女。”
    他似乎是故意这么说,想看我吃醋啊。
    我真的很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我的演技很差。
    我又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体会过感情里的酸甜苦辣,我以为夫妻应该是对等的,相爱相守,相知相信,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不平等啊。
    不能问,不能说,不能哭闹,不然就会被凶,现在还不能离婚。
    他微微欠身到我的耳畔,低声笑道:“一句戏言而已,你看你脸都气红了,你怎么脸皮这么薄,拿出点主母的样子啊。”
    主母应该什么样?看着你左拥右抱吗?哼!
    我狠狠的瞪着他,他笑着说:“快收拾好,你这幅样子怎么走到火照宫。”
    那些侍女立刻将香花罗伞矗立在一旁的望山亭,伞盖张开,轻罗幔帐垂下罩住了亭子。
    这是、要干嘛啊?我有些不安的看向赫连澈。
    他轻轻推了我一把,淡淡的说道:“去吧。”
    青罗伞盖薄纱轻垂。
    那个暖雾缭绕的大木桶看得我尴尬无比,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洗澡啊,长这么大也没去过澡堂子。
    “能请你们回避一下吗?”我小声的问。
    侍女浅笑,轻声说了一句:“一会儿我们来伺候小舞娘娘梳头。”就低眉顺眼的出了亭子。
    真是听话又温柔,赫连澈被这样的女人们伺候得很舒心吧,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凶,恨不得揍我一顿。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逆来顺受了,不过比起这些甘愿将自己匍匐到尘埃的侍女,我还是远远不够。
    管他呢,他要是以后出轨,我收拾不了他,就自己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赫连澈在冥界的法力比在阳间强大很多,他为我“处理”过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浅一些的伤口已经消失,深可见骨的那种还在愈合,但胸口那里的血咒还有明显的伤痕。
    我洗去了血污,看到好多细细的伤口弯弯扭扭的铺满了整个锁骨下缘,延伸到胸口。
    外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小舞娘娘,我是孟婆,冥帝大人让我来找你。”
    呃,可是我在洗澡啊。
    她没等我回答,就掀开薄纱帷幕走进来。
    “在沐浴更衣呀?”她一点也不避讳的走过来:“是要好好收拾一下,不然这幅样子走进去会被笑死的。”
    孟姝看起来年轻美丽,她应该还有另外两个姐妹吧,某些典籍里面传说孟婆化出三位美人,在醧忘台给鬼魂分发汤,饮下汤,前尘旧账一笔勾销,爱恨情仇都烟消云散,再经过了阴司的赏善罚恶,就去轮回井往生。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尴尬的在水下捂着前胸。
    古人都这么理所当然的享受别人的伺候吗?这样都被看光了啊。
    “冥帝大人怕你担心家里的事,让我来给你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抬手在我木桶的水面上轻轻拂过。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圆光术。之前东方家使用的圆光术,需要去到死人的房间里,使用铜镜、法阵,再用两个小童子验看,才能看到想要的信息。
    据说法力高深的人,可以在手掌、水面、镜面、墙壁、甚至虚空中,画一个圆圈来追踪信息。
    孟姝是孟婆神的化身之一,道法比人类高很多,她给我的显像十分清楚。
    我看到赫连澈的大手掐住了东方雅魂魄的脖子,一旁的鸢跪地匍匐,最后赫连澈甩开了她,消失在那个黑色棺材的空间里。
    之后半山坡上的木宅子笼罩银光,有十几个萤火虫一般的光芒飞向了宅子里面。
    天摇地动,槐树村里那些上百年的土坯瓦房瞬间垮塌,对面的山体滑坡,滚石黄沙滑落大半,掩盖了这座村庄。
    无尘那个假和尚居然能一声佛号超度了村里的亡魂,他端着那个要饭的钵盂,居然隐隐有点大师的风范。
    赫连澈走出木宅子的时候,我哥冲上去想要揍他,不是吧,我哥居然真敢对他大吼大叫。
    鸢一直跟在赫连澈身后,他转身对鸢吩咐了些什么,鸢跪地领命,之后赫连澈的身形就消失了,应该是回来黄泉河畔等我。
    “小舞娘娘你真了不得,我们冥帝大人自从总领冥司后,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迎回娘娘呢,啧啧,还给了您一个往生不灭的血咒,这简直就是……”孟姝啧啧赞叹,双眼盯着我胸前那些难看的伤痕。
    “就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简直就是要您一直陪着他嘛,您之前是凡人,一生对冥帝来说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有了这个血咒,不管您如何轮回往生,您都还是您,不会物是人非。”孟姝撅起嘴道:“好羡慕啊。”
    我低头看着胸口那如同溪水汇流的伤,真难看,什么咒要画成这样啊,而且也不告诉我,也不征求我的意见。
    两位侍女捧着香膏妆奁进来,我很想赶她们出去,可是那种衣服我真的不会穿。
    与赫连澈云的一样,一重衣雪白,二重衣红如烈火,三重衣龙凤大氅,衣摆上绣着无数的曼珠沙华。这是黄泉河畔唯一的花,红艳如血,花花叶叶永不相见,象征着无尽的爱恋,哀伤而虔诚。
    侍女帮我穿好衣服,又开始折腾我的头发,盘上了一半云髻,用发簪步摇妆点,胸前戴上璎珞,腰上悬挂环珮。
    “诶,小舞娘娘,您没有耳洞。”
    我摇了摇头,我不懂梳妆打扮,所以从没想过打耳洞。
    “那这对耳环您收好吧,这是是冥帝大人所赐,可不能弄丢了。”她将一对耳环放在小锦囊里交给了我。
    扎耳洞应该很痛吧,我将小锦囊塞到腰带里,以后再说吧。
    冥王天子殿前有六重桥,我身侧十二位侍女手持香花伞盖,陪着我慢慢的往前走,前面有小鬼将红纱铺在地上。
    我看着高耸入云的罗酆山,上不见顶,方圆无边无垠,这么大的地方,火照宫到底在哪?
    走过六重桥我就累得不行了,这些建筑物非常恢弘,比景区里面的大无数倍,站在冥王天子殿前,会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那种恢弘而庄重的气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周围全是鬼差阴吏,虽然一个个朝我欠身行礼,但这种感觉很恐怖,阴间的人与活人有很大区别,就算是萌萌哒小鬼差,也是一脸灰败阴沉的样子啊。
    一个惨白的人影突然从巨大门扇里穿出来,停留在我面前三尺的地方。
    “小舞娘娘,吁……”
    “啊……”我吓得脑袋一麻,惊叫一声往后退。
    白无常愣了一下,随即弯起那血红的薄唇笑道:“怎么吓成这样?这里是冥府啊,在这里见到我很奇怪?”
    “不只是有点紧张,这里好多鬼。”我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而且这些鬼差一个个盯着我看,看得我如芒刺在背,赫连澈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无常轻笑一声道:“这样啊,那我陪您走一段路吧。”
    周围阴气很重,鬼气森森,就算山上有无边胜景,也抵不过这种肃杀的气息浸染,行走在石阶上会不自觉的肃然。
    白无常这个另类却一直笑嘻嘻的,他的笑容含义丰富:或嘲弄讽刺,或别有深意,或开心狡黠,总之,让我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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