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热水就行,谢谢楚哥。”
    楚息端了水过来,我站起来双手接过,他笑着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因为林雅还没下楼,我和楚息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顺便仔细观察这个男人。看来看去我也只觉得林雅兄妹的相貌都生得养眼,妹妹精致,哥哥俊朗,不禁在内心感叹好看的人都是扎堆生长。
    可惜,陆长柏的基因不差,妈妈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唯独我长相普通能力平庸。
    林雅下来的速度比我想得快,我们去她的书房谈事。她形容自己的脸浮肿得可怕,我横看竖看,也只看出她脸颊白里透红,十分健康。
    薛可茗搞出的那些事说完后,林雅如我所料地显现出异常亢奋的劲头,将做完医美的脸彻底抛之脑后。她在书房里转了个来回尚未平静,反复和我确认是否有把握,看起来恨不得绕着故宫跑三圈抓住所有人说一遍薛可茗马上完蛋了。
    这时楚息上来敲了敲门,抹灭了林雅推开窗户大喊大叫的可能性。他看起来有点局促,对林雅没头没尾地说:“我走了,他来接我了。”
    林雅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起来,我意识到这是他们家的私事,立刻以待会还有约为理由避了出去,将书房留给这对兄妹。
    刚走下楼梯,我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熟门熟路的在客厅沙发坐下,抽出一本书边翻边等。我们俩的视线无意中碰上,面面相觑的同时看起来都非常迷惑。
    他感到迷惑可能是因为我这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而我迷惑的点在于这个人的长相实在美丽,加上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几乎有种非生命体的错觉。
    不过这种容貌超越了性别的界限,反而有些女性化,失去了男性独有的张力,因此不能勾起我的非分之想。
    但我很少见到能和安德烈的艳丽程度相提并论的人,于是在告辞前又抬头多看了两眼。
    如此惊鸿一瞥留下的震撼太大,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猜测他到底和这兄妹两人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在吃晚饭时忍不住就对宋城说:“我今天看到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人。”
    宋城替我盛汤的动作一顿:“你不是说去找林雅聊天,怎么,一起去亚娱看新人了?”
    仔细一想,以那人的容貌说不定真是个明星,可惜我对近几年的娱乐圈称得上孤陋寡闻,不然可以去要个签名。
    余光瞥到垂眼安静吃饭的宋城,不免联系到他的演员梦,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怎么不说话?”他夹菜的动作停了停,“真有那么好看?让你这么牵挂,连饭都不想吃?”
    我刚打算解释,忽然发觉宋城抿着唇,脸上浮现出淡淡失落神色,醒悟的同时又不太敢相信:“你吃醋啦?”
    宋城眉头微挑:“不可以吗?”
    “没……就觉得挺稀奇。”
    能不稀奇吗。我在内心腹诽,之前我和安德烈在房间里温存,他还能在客厅坐着喝茶不动如山。
    宋城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些自嘲。他又给我添了小半碗汤,我连连摆手说差不多,再喝吃不下饭了。
    “再喝一点。”宋城目光炯炯的盯着我,语气确切,仿佛精准数过我咽下的每一粒米饭,“俊彦,你比昨天吃得少。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没有,很好吃。”
    我硬着头皮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抿下去。倒也不是不好喝,而是宋城往里面加了许多滋补的药材,所以回味鲜美之余还有点微苦。
    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中药味,宁可咽一把药片也不想进行“食补”。
    不过这汤食谱称得上秘方,原料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看在宋城那厚厚一大本笔记的份上,我怎么也得赏脸。
    宋城见我喝完,轻轻舒了口气:“我让叶志凡把你明天的行程空出来了,咱们再去秦老先生那里看一下,好不好?”
    我本想苦着脸,又觉得这样做像无理取闹不去看医生的小孩子,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因为流鼻血到昏迷,宋城对我的身体健康重视得有些过度。医院那边给出的检查报告如我所料,小毛病不少,但绝对没有什么重症。我无可无不可,宋城却满脸沉重地说,西医不一定准确,他要带我看中医。
    于是他开始多方联系,现在我喝的汤的食谱正是他亲自问一位名医讨教来的。那位老大夫实在高龄,家里人拦着不让他再为病人劳神。
    宋城费了很大劲打通关系,拿到食谱后又觉得光食补不够,软硬兼施地磨了很久,终于成功说服老先生出山给我看病。
    我对他如此大费周章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见宋城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荒诞地想:他是不是希望我检查出点毛病来?
    第二天上午,宋城开车带我去了那位老先生家。秦老先生住的地方是个胡同中段里一个不大四合院,收拾得干净整洁。车停在胡同口进不来,好在我们已经来过一次,对这里算是熟门熟路。
    老先生发须皆白,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眯眯地询问了我几句。我一一回答,余光瞥到坐在旁边的宋城。
    他今天特意戴了一副眼镜,神态专注认真,更显得气质如松。老先生给我诊脉时他就坐姿端正笔挺地等待,手里拿着笔和本子,看起来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记下。
    上次秦老先生没有给我开药,这次诊脉结束,他写了份药方交给自己的关门弟子,让他熬一周的量再分装好,方便我们带走。我看着那张药方,喉结滚动了下,联想到被未来一周的生活,不禁在心里感到一丝悲哀。
    秦老先生又细细嘱咐了饮食上要注意的事项,回答了宋城提出的不少问题,称赞他想得周密。看着他俩用一些在我眼里玄而又玄的话语交谈,表面上我面色淡定神游天外,其实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宋城了解得如此详细,到底在背地里花了多少精力研究这些?
    离药熬好还有一段时间,秦老先生每天都要去和老友下棋,我们不好打扰人家日常作息,便坐在院子里耐心等待。
    宋城低头翻阅自己的记录,阳光下树影摇曳,正落上他英俊硬朗的侧脸。
    有小孩穿着一身圆滚吉祥的红色冬衣从门口走过,我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快过年了。”
    “是啊。”宋城抬起头,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展颜对我一笑,“今年我不回去,陪你在京城过年。”
    我摇头:“别这样,你父母会失望的。”
    他是小儿子,又是母亲唯一的孩子;畔道离经追逐梦想的时候不回去过年还好说,现在这样,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
    “我舅舅调回京城了,我可以在他家过年。”宋城笑了下,阳光下他的眼睛是浓如蜜糖的琥珀色,“今年你妈妈和弟弟都在国内,你应该也要去许家露面。等应付完他们,再回来过我们俩的,好不好?”
    一番话说得无可挑剔。
    我不想去陆长柏那里,更不愿留在许家被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包围,妈妈也一定不允许安德烈离开她的视线。这种所有人都在阖家团圆的时刻,除了宋城,恐怕也没有别人会想来陪我。
    杨沉。
    我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他的名字,仿佛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在想什么?”宋城合起笔记,“对了俊彦,和我说说你在s市的事吧?”
    我猛地回神,涟漪逐渐散去,水面恢复光洁。听见他的问话,我低声道:“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没有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宋城微微一笑,“去年这个时候我有点事回了金城,不知道你在那边是怎么过年的,想听你亲口说。”
    “去年的一月?”我仔细想了想,“我和平常一样,不怎么出门。不过倒是陪孙宁和颜夏采购了一次年货,带吴颜芮小朋友去陶艺班捏了小招财猫挂件。”
    说起这个,我有些遗憾:“本来捏得非常好看,结果烧制出来后我的成品有一条很大的裂缝,就没带回去了。现在想想挺可惜,我觉得自己上的颜色特别可爱。”
    宋城点了点头,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开口:“哦……你说那个啊。”
    我明知他有意如此,还是忍不住上钩:“怎么?在你那里吗?刚才谁说自己不神通广大的?”
    “看来你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我。”宋城故意板起张脸,却藏不住满眼笑意,“都在你眼前晃了好几次,一点都没发现。”
    未免被他的温柔攻势制伏,我刻意提醒过自己不要太关注宋城。此时认真的回想一番,不禁有些懊恼。
    他扑哧笑出声,将车钥匙摊在手里给我看:“不逗你了,在这。”
    果然上面坠着一个招财猫,猫尾巴那里有一条裂缝,正是我当时做出的那只。这本是要送给吴颜芮挂在书包上的,所以我特意做得憨态可掬,尺寸也有些大,挂在车钥匙上显得十分滑稽。
    我莞尔道:“有没有人说你幼稚?”
    宋城刮了下我对鼻梁,眼神温柔:“他们不敢。”
    我刚要说点什么,秦老先生的弟子正好将药熬好,装在盒子里交给我们。
    宋城站起来接过,那人是个气质稳重的中年男人,对他态度颇为客气:“还是滚热的,回去晚饭前喝一袋,一天两次,这是七天的量。七天后宋先生再带人来给老师看一次,饮食上也要好好调养。”
    “麻烦你了。”宋城道谢时神色真诚,“老先生医者仁心,实在是帮了我们大忙,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寒暄客套了几句,宋城说要亲自向秦老先生告辞,中年男人指了指老先生的房间:“再等个十分钟老师就回来了。今天也是赶巧,老师的一个晚辈说了这个点要来,不然往常他老人家要下棋到中午。”
    对方说着,忽然诶呀一声,视线投向院门处:“小杨,你不是说十点到嘛,这还早着,老师还在和闳老下棋。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我愣了愣,条件反射地跟着转头。还未看清来者是谁,手腕就被宋城紧紧握住。他用力太大,我痛得浑身一颤,仰起脸看他时发现他已面若冰霜。
    某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我。果不其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点咬牙切齿:
    “我倒觉得……我来得刚刚好。”
    第206章
    杨沉眉眼间带着郁色,寒冬腊月里穿只一身暗色大衣,愈发显得身高腿长,整个人犹如一把锋利匕首。
    令我稍感安慰的是比起数年前,这俩人要沉稳许多,即使背地里剑拔弩张暗潮汹涌,明面上总不至于撕破脸。果然,杨沉迈步过来,伸手和宋城握了下,俩个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宋先生,幸会。”这句招呼简直比此刻寒风还要冰冷,他转头向我,用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怎么瘦了?身体哪里不舒服?都找到秦老这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的语气有种旁若无人的亲昵,我低下头,用余光瞥宋城的脸。
    宋城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往他身前揽了揽。他带着微笑,用一种极有礼貌的语调回道:“杨先生的事业蒸蒸日上,有的是地方要忙,哪有闲心管这些事?何况俊彦最不喜欢麻烦外人,杨先生也是知道的。”
    我没想到温和如宋城也会说出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暗道不好,杨沉脾气暴躁,在这种事上更是一点就着,肯定会发火。
    孰料这段时间他的涵养竟直线上升,无视了宋城的明嘲暗讽,只是微微歪头,一双漂亮明亮的眼睛望过来:“许俊彦,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一下,我好放心。”
    他问了两遍,我又不是真的哑巴,出于礼节也该回答一句。
    然而我实在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因此顿了顿,思考了下该如何解释:纯粹是宋城想得太多,觉得我要病死了,才将我拉过来看医生的!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手臂突然被宋城握住,他另一只手提起装着中药的盒子,转身就往院门的方向走。
    我踉跄着跟在他身后,宋城对站在一边装不存在的中年男人撂下一句“改天过来当面对秦老道谢”,随即不容我反应,硬生生一路拽上了车。
    直到他发动汽车,我还满脑子莫名其妙。
    在我的印象里,无论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宋城一直待人礼貌有加,起码我想象不到他会在谈话中途直接甩脸离开——这种不给面子的行为只有杨沉做得出来。
    见他面沉如水,我迟疑道:“你今天怎么了?”
    宋城一声不吭,却把车开得飞快,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露,显然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我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杨沉真的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他扭头对我短促地微笑了下,“我自己的问题。”
    “那你怎么了?”我说,“谁知道杨沉会出现在那里,我们该早点走的。”
    “俊彦,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想周到。再说,今天不碰上杨沉,迟早也会见面的。”宋城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对自己生气。”
    我诧异地看他,他再开口时难得暴露出几分急躁,语速很快:“我没有那么宽容,我觉得不舒服,不想让他和你接触。我讨厌他看你的那副模样,还有说话的态度,好像只有他关心你。可是他为你做了什么?除了动动嘴皮子,他还会做什么?”
    前方有一个长时间的红灯,宋城停下车,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说:“背地里讲别人的不是,我明白这样不合适,恐怕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又要变差。”
    我心想,你这才哪儿跟哪儿,杨沉都恨不得在我面前把你的家谱翻出来骂个遍了。
    宋城的手指从我耳畔抚过,他轻声问:“俊彦,你身体这么虚弱,我打心底里希望你不要再和外人见面,公司也别去了,每天呆在家里,我养你,不好么?”
    没等我回答,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也不想犯同样的错误。可是我对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不确定你什么时候会遇到其他人,不是杨沉,也会是长相好看招你喜欢的其他货色。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种生活……实在是痛苦,每分每秒都折磨。”
    我默默听着,宋城闭了闭眼:“俊彦,你说我们还有可能好好过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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