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就是上次提刀闯周家的年轻人!我还说呢,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要是我肯定连杀人的心都有!
    周元韬和周元巳不仅害了幼弟,还害惨了李家,李总督府就是被他们安插的人一把火烧了个尽,他们还往李府幸存的家仆身上泼脏水呐!听说啊,那家仆还是裴总督的遗孤!
    天!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具体怎么回事倒是不清楚,但李家也是罪有应得!这次的事情可闹大发了,听说朝廷把当年牵扯到裴总督通敌案的一干人等全找出来查了个彻底,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裴总督压根就没通敌!是李丰与周家合谋,串通了大大小小的人证,给裴总督定了莫须有的罪责!
    那怎么就能定了罪呢?
    当年几十艘私运火器的货船就在港口,裴总督偏偏就于那夜现了身,人证又被买通,所有证据都指向裴总督,十张嘴都辩不清楚!这冤案可是冤大发了!原来裴总督早怀疑东南有通敌用的私港,一直在秘密调查,他是得了货船出港的消息,才亲自往抓捕,谁料被有心人给...唉!
    这么说,裴府满门的命...多亏还剩了个小少爷,要不...要不...唉!
    百姓们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长吁短叹间,所有案件的真相也被还原了个八/九分。
    裴瑞为人刚直,为官清廉,于百姓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于心术不正之人而言,就是巨大的阻碍。
    当年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全其实只是李家与周家合谋布下的精密之局,猎网早已张开,他们只等着裴瑞自己往里钻。
    敌国入侵,情况危急。卫大统领于线御敌无暇后顾,裴瑞身为总督,自要管好东南一切事宜。
    在得知东南有私港偷运火器后,他便一直秘密追查,想要揪出叛国之歹人。却未想,从他得知那道密辛起,就已经一脚迈入了命局。
    匡住裴瑞的猎网带着尖刀利刺,裴府的众多人成为了利欲熏心之刃下的冤魂,而裴郁离是尸山血海中唯一爬出来的人。
    自此,李周两家互拿命脉。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东南总督这个靠山始终还不够高,周家打起了京城官员的主意,那秦太师就是其中之一,这就是周元巳于赌船上拼命巴结秦昭的原因。
    狗咬狗一嘴毛,周家拼命想往上爬,李家成为了周家行进路上的绊脚石,并且这个绊脚石对周家的行为很是不满。
    矛盾不断激化,激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致使周家动了灭人满府的心。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利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碾碎了道德心与同理心的争权夺利,如此而已。
    整个东南陆域因为这等精彩之事而热闹非凡的间隙,抚台大人终于得了范岳楼的应允,许他找两个孩子去录一份口供。
    查案这整整三月,府衙受了天鲲帮的不少协助。
    银翼将军愿意相助府衙,这本是天大的好事,麻烦就麻烦在...
    抚台:宣周家嫡子上堂!
    范岳楼对着堂上的周元韬磨后槽牙:我家孩子身中剧毒,方才解开,无法上堂。
    抚台:那先宣裴府遗孤上堂!
    范岳楼对着堂上的周元巳摩拳擦掌:我家孩子被刺了一刀,虚弱得很,无法上堂。
    抚台:那...派大夫去给两位诊治!
    范岳楼清清嗓子:不用,我家大夫医术高超,用不着旁人。
    抚台:......
    在银翼将军的热情参与下,两个当事人从宣布彻查案件到案件彻底平反,都没怎么露过脸。
    美其名曰:养伤。
    抚台大人失去了希望,在逼仄的一方公堂内紧紧抱住了自己。
    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范:养孩子,我是认真的。
    裴总督对老范有恩,裴裴对天鲲也有恩,所以老范(年方35)也会把裴裴当亲孩子的,不止是由于寇翊的原因。
    快完结了,心里有点难过呜呜,不知道说啥,不说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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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焕然一新
    重阳节前夕,裴郁离终于摆脱了床榻的束缚,充分发挥自立自强的精神,好不容易将双脚实打实地落到了地面上。
    寇翊的毒比他的刀伤要严重得多,可架不住人家身子骨结实,恢复能力强大,不到半个月便行动自如了。
    裴郁离就不同了,打从一沾上床就开始头疼脑热,打喷嚏流鼻涕发烧冒冷汗齐齐上阵,将他整个人拖成了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随便动一动,全身都要散架。
    他在床上阿嚏阿嚏了好几个月,寇翊就在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好几个月。
    知疼着热、关怀备至,总之是把裴郁离当成了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大宝宝。吃饭吃药要一口一口地喂,下床如个厕都要抱,说句直接了当的,就连亵裤都得是他给裴郁离脱。
    我...阿嚏裴郁离窝在寇翊怀里细声细气地挣扎道,我自己...阿嚏我自己能走...阿...阿嚏别再把你给染上了。
    寇翊一只手脱了力,将他往床上放,道:你先站稳了再说。
    裴郁离双腿一软,连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便又被寇翊揽住膝弯抱了回去,听到寇翊在他的头顶说:站不稳吧?
    裴郁离心想谁躺了那么久都站不稳的好吗?倒是让我的腿先适应一下啊!
    午饭前先喝碗红枣桂圆汤,寇翊又说,正午时有两素一荤,分量不多,全都得食完。能做到吗?
    裴郁离恹恹地在他怀中答:嗯...
    午饭后先服胃药,胃药后一盏茶的功夫再服伤寒药,今天想吃什么蜜饯?
    裴郁离这回当真是要死不活了:...什么都不想吃...
    那就还吃枣,补血。
    不...阿嚏不不不!裴郁离道,不是还得喝红枣桂圆汤吗?不想吃枣,换别的。
    那便食蜜饯海棠,味甜,冲苦。
    裴郁离思量片刻,又恹恹地嗯了一声。
    他被寇翊抱到窗边,透过窗户,能远远看见湛蓝色的大海。
    十月份的天气还很热,风中也都带着温度,可寇翊伸手将窗户掩上了一半,道:吹不得风,看看便罢了。
    裴郁离抬眸瞪他一眼,萌生了造反的心。
    瞪我也没用。寇翊像个冷酷无情的硬木头,兀自说完话便抱着他回到床边,将他往床上一放,今日份的放风就算是完成了。
    接着,寇翊走到一边净了净手,拿了白色的小瓷瓶和一卷纱带重新回来,一手将靠近窗户那边的床帐给拉了下来。
    他解开裴郁离的外衣,好歹还知道哄上两句:小窦特地交代了,你的饮食起居都得上心,不能受冻不能挨饿不能劳累,一点风都吹不得。你乖乖将病养好,养好后做什么都行。
    裴郁离的眸中闪出了点点的光,问道:等我彻底好了,我便能自行决定每日吃什么?
    那还是不行的。
    裴郁离眸中的那点光瞬间褪去了,可怜巴巴道:好啊你,你还往人家小窦大夫身上推卸责任,分明就是你欺负我。
    不是我,寇翊面不改色、义正言辞道,这确实都是小窦吩咐的。
    裴郁离动了动嘴唇,无语凝噎。
    寇翊将裴郁离腰间缠绕的纱带一层层解开,看见那近两寸长的刀伤总算是结了痂,他轻轻地在伤口周边摸了摸,才开始涂抹伤药。
    炎热的日子尚未过去,纱带裹了好几层未免难受,裴郁离腰间的皮肤隐隐都有些泛着红。
    寇翊看伤势见好,便将那涂着药的方形纱块覆在伤口上,只在腰间系了薄薄的一层纱带用以固定。
    裴郁离想逗逗他,便道:忍得住吗?
    寇翊抬眼看他,丝毫没被挑逗到,反倒是诚然道:忍不住。
    语罢,他俯身下去,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纱,给了裴郁离一段酥麻到全身的亲吻。
    喜忧参半的三个月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裴郁离终于自己走下了床榻,站在窗边呼吸着天地之间的新鲜气息。
    吱嘎一声,身后的门被推开。
    裴郁离一个激灵,刚在想着是哭哭啼啼卖惨比较好还是干脆大头朝下装晕比较好,整个身体就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寇翊在他的背后搂着他,良久,才说:明日重阳,周元韬和周元巳问斩。
    周元韬的身上系着裴府和李府的两桩大案,万死难辞其咎。周元巳虽未参与裴府冤案,但也算是知情不报,结合后来的杀害幼弟未遂、火烧李府、买通证人、又企图杀死裴郁离等等事件,死罪难逃。
    裴郁离沉默片刻,道:死有余辜。
    是,寇翊道,大狱来话,说是周元巳想最后见我一面,你说我该去吗?
    去吧。裴郁离说。
    撕心裂肺总比抱憾终身要好上许多,理亏的人都不逃避,受害人只当是为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逃避的。
    寇翊心中也早有决定,闻言只道:好。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在裴郁离的耳垂上落下一吻,道:早该告诉你的却一直没说,朝廷将裴府的封条揭了,你可以回家了。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可裴郁离还是控制不住双唇的颤抖,问道:还有呢?
    你的奴籍落在了李府,被烧成了灰烬。寇翊抱紧了他,道,那些都不算数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正儿八经的民籍。
    奴隶是大魏最低等的人,连出入城池登记在册的资格都没有。裴郁离做了十一年的奴隶,乍一下摆脱了奴籍,却还有些无所适从。
    他两只手也在颤抖,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说话,寇翊便从后面捂着他的手,继续道:当年案件的主办官员已经摘了乌纱帽,相关人等皆遭惩处。朝廷对不住你父,对不住你裴家满门,如今想要弥补,你接受吗?
    冤假错案一朝平反,可忠臣枯骨仍旧埋于青山。
    奸臣恶贼最终伏诛,天道正义姗姗来迟,裴府满门的血泪真的能被抹净吗?
    不能的。
    可大错已铸,活着的人该如何抉择?他们早该卸去满身的罪孽,他们终将从黑暗中走出,不惮于迎着最烈的日。罪恶才会被炙热融化,他们该在金光中获得新生。
    裴郁离思忖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和寇翊的心跳都缠来绕去地拥抱了很多个来回。
    而后,他说:若是补偿,我便要。若是恩赐,我不要。
    *
    府衙大狱对于寇翊来说并不是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他经历过最惶然无措的绝望,也享受过最刻入骨髓的欢愉。
    今日来此,他只是为了儿时好歹算是相信过的十年亲情。
    周元巳,寇翊人生前一半记忆中最亲近的人,后一半记忆中最恐惧的鬼。
    他曾是他的兄长。
    一道铁制的栅栏隔开了外表极其相似的两个人,虽说是周元巳主动要求与寇翊见面,但第一句话是寇翊先问的。
    他无不矫情地问:你可曾将母亲视作母亲,将我视作亲弟?
    周元巳坐在杂乱的干草中,右肩上暗红的血迹还清晰可见,就像兄弟间破碎的情谊,留下了永生的烙印。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重阳节,他的孤魂寻不到家乡,也断不会向着周夫人去寻,他没有亲,也不会觉得遗憾。
    周元巳抬起头,露出癫狂的笑容,答道:从未。
    寇翊千疮百孔的心随着这句话竟开始弥合了,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而去。
    周元巳在他的身后放肆大喊:我找你来就是想说这个!从未,从未!
    寇翊停下了脚步,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心平气和道:你与周元韬的灵位不会入祠堂,周家的族谱上,不会有你二人的名字。
    周元巳的狂叫戛然而止。
    寇翊没再给他一个正脸,兀自穿过狭长的通道,将附骨之疽从骨头上剔下,松快轻巧地向着珍爱之人而去。
    *
    在裴郁离的想象中,裴府废弃多年,怎么也该是爬满了蜘蛛丝,又或是生了满院的杂草无处下脚的。该是一派荒凉无比清寂,叫人一看就涕泪交零的。
    可是没有。
    大门上的牌匾似乎都新上了漆,朱门红瓦,高阶大户,焕然一新。
    甚至连今日的天儿都是碧空如洗,热又不怎么热,凉又不至于凉,舒适极了。
    据寇翊说,之所以没早告诉他裴府解封的消息,是怕他身体太过虚弱,悲喜交加间会承受不住。就连窦学医也神神叨叨极度肯定,说什么小裴若是回了家,触景生情,定是要厥过去。
    这一拖,便拖到了府中的一切都已安置妥当的时候。
    整个大院和前后的房间都整洁利落,院内甚至还摆了许多颜色各异的花,满院飘着香。
    裴郁离从没得着过心思欣赏过花花草草,也就不怎么认得都是什么品种。但不得不说,这些色彩,的确让原本无人的府宅鲜活了一些。
    他站在影壁后,向着里面看了很长时间,终是轻叹一口气,向着后院缓步走去。
    仍是儿时的廊台,仍是儿时的房间,后院的秋千陈旧却不污脏,正被微风吹动,吱嘎吱嘎地打着响。
    裴郁离坐了上去。
    时间在一个人的沉默里悄悄流淌,裴郁离却并未察觉,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清晰的场景,那些场景与这大院融为一体,跳动着扎在他的心上。
    从少时的无拘无束到后来的满目疮痍,他在绝望中沉溺,最后一缕呼吸都要湮没在嗓子里时,他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
    他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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