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血淋淋的伤痕开始愈合,伤口消失的皮肤上原本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但很快便在接续的恢复过程中消失无踪。
    手中拢着的冰冷的手指渐渐回复了温度。
    紧闭着眼眸的黑发男人的鼻端,似乎也传来了一丝隐约的、错觉般的呼吸声。
    随着心跳声越来越沉稳有力,夏油杰身上的伤痕被治愈,喉间和太阳穴的伤口愈合,呼吸声也越来越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感觉到自己扣着的右手微弱地弹动了一下。
    白发的青年攥紧了他的手掌。
    而家入硝子也终于停下了术式的运转。咒力的巨大耗费让她眼前一阵发白,就算是这些年在高专没能停下的治疗,也没有哪怕任何一次让她的消耗如此之大。她差点就支持不住倒伏在地上,一只有力的宽大手掌却即使抓住了她的胳膊,撑住了她不自觉倾倒的身体。
    辛苦了。
    熟悉的、微微还带着一些嘶哑的声线。
    家入硝子晃了晃脑袋,回神,看向那个人满是之前残留下来的血污的脸。
    黑色长发,细长眉眼,深色的眼睛里满是温和,一如既往。
    夏油杰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重归此世的死者眼里有光,温柔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家人,只是费力地从还有些干涩的喉咙中挤出重返人世的第一句话语。
    辛苦了。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露出一个微笑,悟,硝子。
    和一年级他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出任务的时候,那个还穿着高专校服的黑发少年完全相同的话语。
    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几乎是分毫不差,与家入硝子记忆中的那个老旧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五条悟张开无下限为她和人质遮挡落下的瓦砾砂石,夏油杰用虹龙轰破墙壁前来救援,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辛苦了,悟,硝子。
    家入硝子忽然心神一松,彻底地松懈了下来。
    庵歌姬惊叫着上来扶她,她顺势向后一靠,依着好友半托半抱将她带出了这里,恢复咒力。
    她的责任已经完成。
    现在该留给那两个家伙一点相处的时间了。
    虽然总是叫着这两个同期玩笑般又有点认真的人渣,家入硝子其实还是很喜欢他们的。
    她看着现在年轻的学生们,总是会想起他们三个人学生时代的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对于家入硝子也是一样的。那都是无可替代的青春。男孩子们的笑笑闹闹,其实也不会忘记了她。
    就算因为治愈性的术式无法与他们在前线并肩作战。
    那也是她曾经的同伴,也是很不想承认的朋友。
    她想救他们,就算很强,就算是最强,也会有需要救援的时候。那是属于家入硝子的责任。她不用救五条悟,没办法救灰原,没办法救很多人,而现在她终于做到了曾经就应该做、就想要做的事情,并且成功了。
    家入硝子面对着庵歌姬焦急的关怀,难得地笑了。
    她终于有空抬起手,脱掉医用手套,抹了抹脸上已经干涸掉的眼泪。
    谁要为那两个人渣流眼泪啊。
    而那一方,五条悟还攥着夏油杰的右手。
    他垂首深深地看着醒转的黑发男人,却说不出话来。
    躺在地上的夏油杰咳嗽一声,吐出了喉管里之前残余的血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五条悟什么都没说,垂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却本能反应一样地伸出手臂去扶他,伸到一半,手臂却僵硬地在空中停住了。
    夏油杰看着他这副模样,叹息了一声,索性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有点吃力地坐了起来。
    男人一身黑色的僧袍,披着满是脏污的五条袈裟,黑色长发垂落肩头,发尾凌乱,都是血和灰尘,一副狼狈样子。他满脸都是残余的血污,却还是对着五条悟微笑了起来。
    悟。他握着五条悟的左手,手指潜入他的指缝之间扣拢,掌心相合,眉眼弯弯,久别重逢,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五条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杰。
    他像是感到干涩一样地咽了口唾沫,念出那个名字时声音喑哑,却渐渐地变得顺畅起来。
    夏油杰晃了晃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嗯了一声,专注地凝视着他。
    白发的青年终于愿意抬起那双苍蓝色的眼瞳,去看他。那是夏油杰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最美丽的蓝色,里面好像沉沦着整个宇宙的奥秘,运行着无数星辰,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只倒映着夏油杰的身影。
    他凝视了夏油杰几秒,忽然又叫他,像是在确认什么:
    杰。
    嗯。夏油杰耐心地应答他,声线比上一次更加低沉温柔,我在这里,悟。
    他们跋涉过无数路途与生死,足足十年的光阴,他生命中最为独一无二的人终于再度与他十指相扣,回到了他的身边。
    于是五条悟终于能够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他攥紧了夏油杰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在废墟中跪在失而复得的挚友、爱人与他的灵魂伴侣的身边,神情极尽温柔,又耀眼得不行,仿佛清晨里透出的第一抹曦光,笑着再次说出了那句命中注定的话。
    杰,欢迎回来。
    第71章 涉谷尾声
    很久没有见过笑得那么好看的悟了。
    比起一些蕴含着冷漠或者是苦涩的笑容, 那样耀眼又纯粹的笑脸,在2007年的那个夏末之后,已然恍若隔世一般,跟那双苍天般的眼眸一样、被五条悟用某些遮挡物掩埋了起来。
    而夏油杰也再也没对这个人世露出真心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因为他们都变成了大人, 不再是少年, 背负着各自的责任在道路上行走, 各自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身边却没了那个可以互相倚靠脊背的人。
    但如果是现在的话。
    想要短暂地回到那个时候、短暂地在这个笑容面前再坦诚一下, 也是可以的吧?
    我想让你帮个忙。夏油杰凝视着对他笑起来的五条悟, 唤着他的名字,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唇齿间含着那个名字,舌头在音节之间卷动, 悟。
    哈?
    五条悟看着向他伸出手臂、揽上他的肩膀的夏油杰, 发出了不明所以的疑惑气音。
    夏油杰笑而不语。
    那只宽厚的右手用掌心抚过五条悟掩藏在高领漆黑制服下的颈侧,摸得白发青年微微一个激灵, 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顺着颈线向上、绕到了他的后颈处,手指指腹陷入了颈后剃得短短的发茬里。
    唔?!
    五条悟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放大的夏油杰的脸是怎么回事,嘴唇就已经接触到了另一片柔软。
    白发青年这才反应过来
    他被吻了。
    虽然梦里好像什么都已经做过, 但说到接吻, 对于五条悟来说, 除开之前象征性大于亲密性的那个贴着嘴唇的告别之吻,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
    这是他的初吻。
    五条悟有些怔愣地感受着。他的双手陷入了夏油杰身上的袈裟里,十指不自觉地收紧, 攥住了宽松的五条袈裟。夏油杰离他离得很近, 从没有那么近过, 微微偏过头吻他,两个人鼻尖交错,呼吸缱绻地交织在一起。漆黑的碎发落在他的肩头和脸侧,挠得他烧起来的脸颊有点发痒。
    说实在的,这个初吻,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夏油杰抿吻他的唇瓣,技艺一开始也很生涩,之后才慢慢变得圆融。一番苦战后,那双薄唇上干涩到略微有些脱皮,还染着些许发锈的血腥味。
    这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甜蜜的初吻。
    但夏油杰伸出温热的舌头,浅浅地舔过五条悟的唇瓣,滋润了他同样有些干涩的唇皮,再灵巧又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渴//求叩开从紧闭到松懈的唇瓣、舔过五条悟整齐的齿列,探入更深处的时候索//求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焦灼了起来。
    他们没有相拥,却胜似相拥。上半身紧紧地挨在一起,胸膛隔着严实的衣物紧贴。
    黑色长发的男人半是强迫半是引导地卷起白发青年的舌头共舞,时而用舌尖舔过敏//感的上颚引发五条悟不自觉的颤//动,从口腔内部和舌面上不断地索//取不断因为刺//激而分//泌出来的丰//沛的津//水。
    五条悟沉迷于这个吻,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时,夏油杰已经慢条斯理地将两人胶着在一起的嘴唇分开,用舌尖将他嘴角溢出的津//液舔尽、勾断了扯出的银//丝,细长的眼眸里尽是戏谑,对他慢慢地微笑起来:
    悟,谢谢款待。
    这笑得也太混账了吧!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前在高专读书的时候,夏油杰有时候对他恶作剧成功后就会露出这样的、看着笑眯眯但一肚子坏水的表情,现在这个表情与那时候完美地重叠了,还多出了一分难以忽略的色//气。
    五条悟脸上因为生理原因涌起的红晕还没有消除。
    他想起了梦中那个在仙台市的小巷子里发生的二三事,一时感觉血气上涌,脸上越发发热,简直就要消不下去。
    人民教师环视了周围一圈,难得地感到了一丝丝的羞愧。
    他的学生们和他的同事们都在周围,完全没有离开。
    一道道视线为了关注事态发展,若有实质般地看着这边,在那儿叹气的家入硝子和脸黑得像恶鬼的庵歌姬不提,靠谱的成年人七海建人身边,或许是得到了提醒的未成年学生们已经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了双眼,连熊猫也不例外。仔细看的话,还有些脸皮薄的小伙子在直击了老师与某男子的激吻现场后脸上依旧残余着些许红色,只有乙骨忧太提着收鞘的日本刀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见五条悟看过来,嘴角抽了抽,弯着眉眼十分无奈,语气勉强地亮出了手上的戒指,弱气地为自己开脱:
    我已经结婚了没关系的吧
    身边的九十九由基有点同情地拍了拍这位英年早婚的小伙子的肩膀。
    在捂着眼睛的真希、狗卷、熊猫的忧太好狡猾棘不要偷看谁稀罕看那两个男人接吻啊忧太只是为了警戒的背景音中,五条悟转回头。
    他倒是没怎么因为当众接吻感觉到羞耻,只是挑了挑眉头,问道:
    杰,你连回去都等不及了吗?
    倒也不是这样。夏油杰的脸上略微露出一点苦笑,身体再次靠过去,按着五条悟的后脑勺,轻轻地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只是有点缺少咒力,需要补充一些罢了。
    哈?五条悟再次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凝神用六眼上下扫视夏油杰的身体,然后发现咒力确实增加了,刚才自己的咒力好像也缺失了一小部分,露出了有点深思的样子,用体//液交换来补充咒力?这是什么里//番设定?
    也还好吧。夏油杰眨眨眼睛,一副狡猾的表情,微微侧过头凑到他耳边,发出的声音很轻,近似气音,悟很甜哦,还是水果味的。
    五条悟:
    被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调戏得动弹不得的五条老师,忽然想起来他在来涉谷之前,和梦里一样吃过一颗水果糖。
    梦境和事实再度重叠在一起,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五条悟磨了磨齿尖,也不管会不会对未成年学生和成年同事的心灵造成毁灭性打击了,泄愤一般地凑过去,主动吻上了他逃逸多年的前通缉犯男友。
    哦,现在是限定复活的英灵男友了。
    *
    所以意思就是杰现在还是那什么英灵?五条悟坐在某家甜品店里,用勺子挖着杯子里的芭菲,有点不爽地支着脑袋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处于受肉的状态?
    是这样的没错。坐在对面的宇智波带土挖起了一大勺冰淇淋,往嘴里塞,回答的声音都变得含糊,显然没有在认真注意他的情绪,只是看在被请客的甜品上有些不耐烦地答话,就是这样。不然你以为呢,世界上哪有死人复活那么好的事情?
    带土,尝尝看这个。
    旗木卡卡西坐在他旁边,戴着白色的口罩,一身现代服饰,卡其色的薄外套衬得他更加修长清爽。此刻他正非常淡定地将自己的那份冰淇淋球上浇着的蜜豆舀到宇智波带土那里,而宇智波带土照单全收。
    什么嘛。五条悟用勺子末端敲了敲桌面,将话题拉回来,坚持不懈地问道,真是的,杰现在这个状态,跟活人有什么区别?除了接吻和做//爱能补充咒力之外。
    没有啊。除了这点就是没区别,不信你问问卡卡西。宇智波带土诚恳地回答,余光瞟到坐在五条悟身边、卡卡西对面,一直在微笑的夏油杰的身上的时候,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不会吧?这才几天?你们进展也太快了。
    是吗?夏油杰拿叉子戳戳芒果班戟,对半切开,但是放在那里没有动,把盘子向着手边很自然地推了一小段距离,讳莫如深地回答道,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还以为前辈对此会感到比较愉快。
    什么愉快。还是虐恋情深比较有意思,没了阻隔直接原地he有什么搞头。宇智波带土皱着眉头看五条悟拿走夏油杰手边的甜食,作为浸淫同人界多年的男人,发表了自己的高见,没有cp张力。
    没事,下个更好。夏油杰淡然地放下沾着奶油的金属叉子,拿起面前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倒是悟那里,前辈是怎么打算的?跟卡卡西先生是一样的状况吗?
    你知道了还问。宇智波带土说,不止是那家伙,你自己也一样。你们都很清楚的吧,交易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今天把前辈和卡卡西先生叫来这里,就是想问清楚这个。夏油杰放下咖啡杯,眼神认真起来,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宇智波带土咬着勺子,咽下了那口糖渍蜜豆,无声地沉默了几秒。
    最宝贵的东西,当然是灵魂和时间。最后他扭头看向窗外,新宿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阳光将这个世界照得透亮,没有几丝云絮的晴空也是非常纯净的蓝色。他久久地凝望着,好像透过了这方世界的壁垒,看见了外面无垠的世界,再次响起时,他的声线也变得有些沙哑,你们要付出的,是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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