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打瞌睡和这事儿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等到这么沉默着走到陈里予家门口,江声都要被自己的想象弄抑郁了,低头看着他,语气也有点儿委屈:不早了,早点儿睡
    陈里予一点儿都不想回家睡觉,甚至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后悔刚才怎么不借着害怕多抱一会儿他转过身,答非所问道:你冷吗?
    啊?江声一时间没听懂,还是实话实说,不冷啊,今天挺热的。
    怕不是被人看出了自己心火旺盛,要泼他什么冷水来消消火江声生平第一次这么心虚,说话底气也不太足,又低低地补上一句,怎么了。
    陈里予皱了皱眉,似乎在斟酌什么,过了两秒才抬起手,指指自己肩上披着的外套:那给我行吗,明天再还你。
    江声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甚至没问他原因:行啊,什么时候给我都行,反正校服有两套,不穿也没事儿。
    他们学校在这件事上管得确实不严,班里一小半的人都不穿校服,顶多带着外套装样子,偶尔有人来检查了才披上,相较之下江声算是很乖的那类,每天乖乖穿着校服校裤,认识陈里予之前连外套都很少脱下来陈里予则是另一个极端,转学到这里没过几天便已经拿到的校服,至今还没有拆开塑封。
    陈里予点点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
    怎么了?
    没什么,陈里予别开视线,还是学不会像正常男生那样开些随意又有点儿下流的玩笑,只能尽快结束尴尬的气氛,我走了。
    好,江声这次没像平时那样摸摸他的头,只是轻声道,快回去吧,晚安。
    陈里予朝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客厅的灯已经熄了,这个家向来不会有人等他回家,陈里予倒也习惯了。
    他的房间在二楼,是这层楼最狭窄偏僻的角落,原本大概是留作储物间的,有一架简陋的竖梯通向三楼的小阁楼狭窄的尖顶阁楼里放着他的画具,另一侧就是阳台。
    查出色弱之后这间阁楼也曾被短暂地封死过,后来大概是忌惮着他轻生,又解开了,他自己却很少再上去,曾经熟稔的颜料画笔被他好好收起来,分门别类地放置在阁楼一角,只剩下些散落的纸笔,偶尔心血来潮,还会再碰一碰。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不是正对大门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只好从竖梯爬上去,试着将生锈的阳台玻璃门推开一条缝,再一点一点地扩大,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从缝隙中挤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至少不是为了看看夜景。这幢小洋楼的设计和他的养父母一样冰冷,阳台上也没有什么绿植花草,甚至不算休憩的场所,除了一圈钢化玻璃制的围栏,目之所及便只有落灰的大理石地砖,和几排闲置的空晾衣杆。
    陈里予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晾衣杆,凭着记忆走到正对大门方向的围栏前,低头向下张望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还未离去,站在离他家门口不远的路灯下,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那像一张画,干净清浅的月色与暖黄的灯,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里予弯了弯嘴角,扶着冰冷的金属质栏杆,一点一点蹲下去,透过蒙尘的灰色玻璃看他,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又像个似是而非的梦梦里他是阁楼上的公主,垂下长发与花枝,在月色下窥视守护她的骑士。
    这个嘴上说着怕父母担心要赶紧回家的人,在他的窗下等了十几分钟,等到陈里予爬下楼去关了灯,才终于肯安心离开。
    江声说得对,这是个足够暖和的夜晚。
    临睡前江声收到一条消息,是陈里予发来的,简简单单的两个气泡。
    右拐。
    朝西的窗户。
    江声愣了三秒,思维迟钝地低下头,捂住了脸:啊啊啊啊啊
    半分钟后他鬼哭狼嚎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隔壁卿卿我我的两口子,他妈满头问号地敲开他房门:干什么干什么,几点了,这么激动,我要抱孙子了?
    没有,不是,江声抱着手机,转头看了他妈一眼,语气夸张地哽咽道,你可能,等不到那天了
    偷窥喜欢的人被发现了怎么办,还是蹲在楼下的那一种,会不会被人当成变态抓起来
    在线等,也不是很急。
    作者有话说:
    各自觉得自己是变态(?)
    抱我
    第15章 好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睡眠质量向来很好的江声生平第一次在五点醒来,一脸复杂地拉开被子看了看,又一脸复杂地盖了回去。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偶尔做个旖旎暧昧不切实际的梦,也很正常吧?
    梦里他亲了陈里予,对方的嘴唇被他咬破,沾着不自然的红看着他,眼眶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乌黑的眸子泛着水色,睫毛被眼泪打湿了,沾成一绺一绺,体温高得异常,抱着他的胳膊纤细而滚烫,手指抓着他的后背,偶尔会疼。
    那不艳俗,甚至不世俗,陈里予不会挣扎,只是那样抱着他的肩膀,睁大眼睛看他。那双眼睛偶尔会失焦,眨一眨,眼泪就顺着鼻梁或眼角滚落下来,又委屈又漂亮,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场梦到底是你情我愿,还是单方面的胁迫与欺凌。
    拥抱以上的事,把人亲得红了眼睛幸好没有更加少儿不宜,否则一觉醒来,他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陈里予了。
    江声红着耳朵爬起来,将被子和床单团成一团,随手拿了条毛巾,打算去浴室冲个澡冷静冷静。
    梦里湿漉漉的眼神还在缠着他,弄得他心口发软,又忍不住臆想更多直接后果就是冷水澡也消不下去火,在浴室耽误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他轻手轻脚地抱着床单被罩穿过客厅,把犯罪证据一股脑丢进洗衣机,默默想着反正换季也该换一套了,希望他爸妈不会起疑。
    当然是会的又半个小时后他还是顶着江母意味深长的眼神,拎着两个奶黄包和一袋豆奶出了门。
    陈里予的起床气,一半来源于通常不太好的梦境,另一半则来源于不得不开门穿过客厅,面对那对自顾自吃早饭对他熟视无睹的夫妻。
    餐桌上的早饭向来不会有他的份,陈里予也习惯了,醒了也不会马上下楼,待在房间里等人走了才会开门。
    他低血糖,刚睡醒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低头洗漱完要坐回椅子里缓很久。六点半的时候闹钟准时响起如果不从梦里惊醒,他本该睡到这时候才不情不愿地醒来响了一段又被他按停了。
    他的躯体处在某种微妙的僵木里,明知道这时候该起身换衣服,或者从书桌里找点儿东西吃,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视线从亮起又暗下的手机屏幕移到房间角落通往阁楼的门虚掩着,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到那架简陋的竖梯。
    某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星火似的一闪,又熄灭了。
    江声会不会已经等在那里了或者如他所言,大门右拐,朝西的窗户,从他房间的窗口望下去正好能看见
    他摇了摇头,又缓了几分钟才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从一众花里胡哨搭配精细的衣服里找出件简洁的卫衣,又顺手搭了件外套,戴上鸭舌帽准备出门。
    转学之后他很少再花时间在搭配衣物上,衣品向江声看齐,直得简洁明了。临出门前他想了想,又拐回去,从被子里找出了江声的那件校服外套,放在床上仔仔细细地叠好,一起放进了书包里。
    像个变态这四个字不声不响地划过脑海,微妙地牵连上了另一个场景。
    月色下窥视他的少年,在他房间楼下久久停留的骑士。
    他愣了愣,等到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将他带到窗边不在也无所谓,都是睡眠不足不想起床的高中生,都是人,不履行这么苛刻的诺言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可失望的他这么想着,终于还是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江声还是没有让他失望。
    少年顶着一头吹乱的头发,仰起脸朝他挥挥手,眼底带着笑意,在清晨金黄的太阳里闪闪发光。
    五分钟后江声接过他手上的书包,并且作为交换,将一袋还温热的早餐放进了他怀里。
    我妈做的,奶黄包和豆奶,怕你吃不惯甜口的,路上又买了个鸡蛋灌饼。江声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发型不太对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上洗澡了,没吹干,骑车过来就这样了
    挺好的,陈里予面无表情地评价道,艺术性很强。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幸好江声也听不出来,还真松了口气:快吃吧,饿坏了吧。
    陈里予倒是不饿,只是病理性的低血糖,脑袋有些昏沉,奶黄包和甜豆奶确实能缓解不少。他嚼着嚼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低着头小声说:替我谢谢你妈妈。
    嗯?江声没听清,什么?
    替我谢谢你妈妈,这次听清了不仅听得清楚,陈里予耳廓陡然泛起的薄红也看得明明白白,很好吃。
    江声反倒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认认真真地点头道:喜欢就好,想吃什么就告诉我,让我妈给你做
    话说了一半意识到有些不对,又连忙找补:嗯,她挺喜欢做饭的,也喜欢被人夸,你要是就那意思,你知道的。
    陈里予还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这番话有些怪,吃饭时候大脑单线运作,一时间也没理解,等到吃饱喝足才回过味来,那些话哪里是说给普通同学听的,明明是女朋友第一次上门,或者新嫁娘才嫁进家里,男孩子从中周旋的客套话。
    神经病,陈里予低低地骂了一句,把塑料袋团成一团丢进垃圾箱,又把那个一口没动的鸡蛋灌饼塞回他手里,你怎么不给我做,就知道麻烦你妈。
    江声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哪会啊不过也能学,等高考完的暑假吧,你喜欢什么,说不定我就学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将未来铺设到几个月后是陈里予那得过且过的同路一程里,从未涉及也不敢企及的遥远。
    江声还想说什么,一低头对上陈里予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梦里那双红红的眼睛与现实陡然重合,潮湿的,滚烫的,委屈又无辜的下一秒他听见陈里予问他,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江声结巴了一下,像上课走神被老师抓个正着的小学生,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晃了晃手里的灌饼,你还吃吗,不吃我吃了
    陈里予摆摆手,觉得他今天奇怪得很,比自己这个心怀鬼胎还强装淡定的人都奇怪。
    幸好陈里予家离学校不远,这样尴尬又莫名其妙的对话不至于持续太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江声长长地松了口气,似乎从周围三三两两的路人身上获得了莫大的勇气,说话也顺畅多了:对了,昨天没事儿吧,晚上睡得好吗?
    没什么,习惯了,陈里予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两句,不想给对方留下这也怕那也怕的奇怪印象,我没那么胆小,昨晚只是想到了不太好的经历。
    他不想细说,江声也没有追问,只是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没事儿,都会过去的,以后害怕了就告诉我,江哥罩着你不是,我是说,我陪着你。
    陈里予被他生硬的改口逗笑了,嘴角不易察觉地弯起来,语气也不自觉变得轻松,自己都没察觉这次他没有下意识躲开江声的手:知道了。
    他昨晚倒是没做噩梦,只是失眠,睡前翻来覆去地想起江声,想起这个人的体温和落在他耳边低而温柔的安慰他向来严重的洁癖第一次破了例,鬼使神差地允许他把一件脏衣服带上了床,江声的外套被他抱在怀里,洗衣液的味道温暖又熟悉,心思兜转,在过分甜软的回忆里浮浮沉沉,倒好过从前那些冰冷的噩梦。
    后来昏沉地睡过去,又梦到小时候住的房子,有一次夜里下暴雨,他们那一片居民区停电,他母亲抱着他,点起一盏小夜灯,对着白墙玩手影游戏,哄他的语气和江声一样温柔,怀抱也是暖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告诉江声他只会在心底默默地想,我昨晚很想你,一直在想你。
    谢谢你让我做了个好梦。
    抱我
    第16章 仓皇
    这天天气很好,深秋连绵阴雨后罕见的晴天,陈里予听了两节课,第三节 英语课又猫似的去画室窝着了。
    遇到江声之前他不喜欢黑暗,对天气倒是持无所谓的态度,阴雨或晴天都不关他的事,然而近来他似乎越来越喜欢阳光大概是因为那和江声这个人很像。
    走之前江声拍拍他的脑袋,有点儿抱歉地说自己得听课,今天讲题,得等自习课才能去陪他,被陈里予面无表情地躲开了:不用,你知道我不会寻短见的,陪不陪都无所谓。
    这时候江声还没摸清他口是心非的破脾气,也不知道他害羞心软时候说话反而冷硬,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茫然,怔愣道:怎么了,心情不好,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陈里予眨眨眼,转开视线:没什么我走了。
    等会儿,江声伸手虚虚地拉了一把他胳膊,肯定道,你刚才笑了是不是装呢,就知道吓唬我,嗯?
    他这么认认真真又带点儿委屈的模样确实很有趣,但陈里予还不至于为此特意捉弄他,一时间也无从解释,只好暂时无视了他这句话,转开话题道:来的时候帮我接杯热水,行吗,水杯留在抽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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