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二章在下午
    鲁人阿谀之词不绝于耳,而那两千人则齐齐呼喊:“永以为好也!”震得韩虎耳膜嗡嗡作响。
    他和段规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
    两千张弓?当年周襄王感谢晋文公勤王,也不过是送了晋国两百张弓……
    去工坊转上一圈就知道,弓这东西可不好做。制作弓,取用干、角、筋、胶、丝、漆六材必须依照季节,六材都具备后,再由心灵手巧的弓人将它们加工组合。短则三月,中则半年,长的甚至要两年方能驯成!
    段规扫了一眼,这些弓还不是残缺破损的,而是完好的。
    而两千把良弓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能让韩氏在战争中多武装两千人!
    太阔绰了,赵无恤出手太阔绰了!
    “太贵重了……”韩虎如此说道,他三年前借的两百把弩,事后的确肉疼了很久,其实换成弓,顶多值四五百张。
    “一点不,比起赵韩两家的友谊,比起我与子寅的交情,这区区两千张弓算不了什么……”赵无恤摆了摆手,让韩虎收下,这些弓是战后从季氏、孟氏、叔孙氏家中府库里搜刮出来的,借花献佛,一点不心疼。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武卒将以弩为主要远射武器,匠人的精力要集中到蹶张弩,甚至是大型重弩的制造使用上。当然,不可能完全放弃弓手,但鲁国这种小家子气的漆弓比起制作精良的弩,无论力道还是射程都不如,赵无恤可看不上眼。要制就按晋、燕和戎狄的弓来制,曲阜数千工匠在手,两千把弓花上半年就能制出。
    送给韩氏,看上去能增强盟友实力,可实际上若能将韩氏对弩的重视带歪,让韩氏劲弩死在萌芽,日后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倒也不错……
    一边想着,赵无恤一边执韩虎之手,邀他进入鲁城:“我想让子寅知道,让韩伯知道,无恤是一个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人!韩氏的恩情,我绝不会忘!”
    ……
    他说出来了!
    韩虎此行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搞清楚赵无恤对韩氏的态度,而他一照面就给了答案!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
    于是韩虎大喜:“子泰真是爽利之人,那这份礼物我便收下了。”
    他松了口气,看来祖父所料不差,只要韩氏示之以好,赵无恤是不会在意先前那点夺嫡中的耿介的。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祖父临行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走之前曾灵机一动,问韩不信道:“赵子泰已经在外打下了一片基业,就算分出去做赵氏小宗,他也能在东方立足,成为另一个邯郸,甚至比邯郸还强,这样的话,伯鲁的世子之位也保住了,岂不是两全之策……”
    韩不信道:“对你来说是两全,对赵无恤来说却不是。此事便不要再提了,此子是身在宋鲁,心在赵氏,他一直想回来,谁拦他,谁就是仇人!”
    韩虎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孙儿也能明白,晋乃强国,晋卿的地位堪比宋鲁之君,比起继承赵氏来说,在鲁国做大夫要差上一些。”
    “虎,你根本没明白!”
    韩不信有些失望地看了嫡孙一眼,在尔虞我诈的晋国,他白得像一张上等竹纸,必须让一个隐忍厚黑之人在旁辅佐才行。
    “赵无恤现在为的,恐怕不是什么世子之位了,他在鲁国能得到的比这要好得多。我虽然只见过他短短几面,却能看出,他的心大着呢!他在等,在等大势蓄好,届时他什么时候想回,就什么时候能回,曾经失去的东西能一一靠自己夺回,何必仰仗他人召唤?”
    ……
    “子寅?”
    韩虎从祖父的话里回过神来时,赵无恤正邀请他蹬车。
    “我从未远行外国过,临行前向祖父讨教了许多鲁国的风俗,入城后却觉得颇有不同,一时间竟看愣了,还望子泰见谅。”
    赵无恤笑道:“韩伯来鲁国,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来三桓分公室、陪臣执国命、孔子兴私学复周礼、游士在各地往来走动,鲁国可没少移风易俗。”
    韩虎只是想搪塞过去,讷讷称是,他随后将和赵无恤同车前往馆舍。他是晋国使节,这次来鲁国是宣扬晋国尚在的,而赵无恤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援,让那些不满者打消反抗的心思,他们可以互利共赢。
    不过走到戎车前,韩虎却止步了。
    因为那车的雕饰和规格有些问题。
    韩虎这几年可没闲着,礼乐典籍读了不少,熟知车舆制度,作为行人,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晋国,关系到韩氏,所以不能不小心。
    天子的乘车是黄屋左纛;诸侯乘车是朱轮黑盖,立幡;卿的乘车是黑色车盖,车舆两侧屏障涂为红色;上大夫的乘车则只有左侧屏障涂为红色。中大夫、下大夫的乘车为皂盖,士人则无华盖。
    他心道:“这辆主车黑盖、朱两轓,这不是大夫该乘的车,而是卿士之车!”
    他抬眼看了下赵无恤,心道:“久闻鲁国卿大夫喜欢僭越,哪怕是在外交上也是如此,赵无恤前不久才在宋国做下徵吴国太子九十九牢的事情,现如今又要邀我一起僭越么?我是直接上去,还提醒他一下呢?”
    赵无恤感觉到韩虎的目光,仿佛明白了他的顾虑,便含笑道:“这是国君赐予我的。”
    韩虎道:“子泰这是以大夫之位,享受卿的规格待遇?就像鲁侯以诸侯之位,却可以用天子郊祭之礼一样?”
    “是,也不是……”
    赵无恤心不在焉地否认了:“子寅来的正巧,冬至之后,正好是我正式受鲁侯册命的日子,当日还望入朝观礼,多了你这位晋国君子,场面也能热闹些。”
    韩虎有点懵,鲁国的信件传到晋国通常是一个月后,他的消息总是有些滞后:“册命……什么册命?”
    赵无恤再度邀他上车:“无恤不才,一时侥幸平定了宋乱,又在国都击退了叛党,君上认为我有功,有功则必赏,于是便要我受命,做鲁国的卿士……”
    卿……他说他要做卿!
    身后的段规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韩虎也目瞪口呆。
    等等,赵无恤是几岁来着?
    韩虎记得,赵无恤年岁要比自己小一些,他出生在粟米收获,大火星划落夜空的七月。
    他今年十八已过,十九未至……
    一个虚岁十九的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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