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吃些什么?”
    镇上的集市虽不是很大,却也摆着许多贩卖小吃的摊位,更有人挑着自己的扁担来回叫卖着。
    汤新台回头问着众人,听闻能有吃的,大壮一直垂着的脑袋倏地抬起,他与段锦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与大牛初一对视了一眼,俩人齐声道:“肉丸胡辣汤!”
    肉丸糊辣汤,是当地特有的美食,上次汤妧来赶集时便见这儿有几家卖这些的摊贩,但是她打小生活在大虞朝的东边京城里,即便是现代也是在沿海地区,向来饮食清淡,对于这些辛辣食物不感冒,经过时也是快快的走过,因而没有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段锦那快黏在摊位上的小眼神。
    汤新台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大手一挥,“走,带你们吃胡辣汤去!”
    镇上的几家胡辣汤店中,要数街尾小巷口的一家最为正宗美味,段锦将自己卖果子的地点选在街口处也是不无道理的,因为他怕他们忍不住那胡辣汤的勾人香味,将赚来的钱用了,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
    一行人来到时,便见店里生意火爆,有不少客人正吃着,吃的是面红耳赤,双眼流泪,用手忙往口里扇风大呼过瘾,用袖子擦了头上的汗后,灌了一口茶水又开始享用美食。
    店里已经没有位置可坐,店家的家伙拾儿全都摆在店外,露天。客人想吃什么想加什么可以直接与掌勺师傅说。既是店主又是掌勺的师傅见他们一行人在外站着,向他们爽朗一笑,“店里忙,客人们可多担待些,翠云啊,给他们倒些水来,这天太热了!这可是自家清凉的井水呢!”
    在店里各桌间游走的中年妇人应了一声,忙端出几只碗为他们倒了水。
    初一一来便一直站在掌勺师傅旁,盯着大锅里滚动的肉丸直咽口水,但渐渐的,他被掌勺师傅麻利的动作吸引过去,见他不过抬手落碗之间,一份由客人心意点的胡辣汤便已完成。
    他“哇”了一声,双手不自觉的随着掌勺师傅的手动,模仿着他的动作。
    汤妧被这里的辣味呛得站在了远处,她无聊地打量着店面。这是与周围大小无二的铺面,店门上方挂着一块黑漆漆的匾,有些老旧,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周氏辣汤。店里摆着五套桌椅,客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吃着,墙上倒是挂着一副字画,可惜是书着草书,笔走龙蛇的,以汤妧的文学素养实在看不懂写得是什么!
    汤妧转身寻了她爹去问,汤新台只看着那副字画出神,半晌他笑道:“这是我昔日授业的徐夫子所写,写的是难得美味!”
    “哦~”汤妧了悟,忙往那字画多看了几眼。
    “客人有座了,快来吧!”名唤翠云的妇人忙收拾着前一桌客人吃剩下的碗筷,唤着他们。
    段锦跟大壮忙上前跟掌勺师傅点了份自己想吃的,又让大牛跟初一点了点自己想要加的种类,汤新台也同师傅要了份了!
    他端着自己馋了十二年的胡辣汤正要落坐,却见汤妧仍在外面站着,于是连忙唤她,“妧妧快来,这里的胡辣汤味道是顶好的!”
    汤妧原本嫌弃这里的辣,但是大清早地出来到现在,她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唱着空城计了,现在被辣味一刺激,竟然生出了想吃的念头。
    她来到掌勺师傅这里一瞧,便见这里摆着各式蔬菜,还有腌制的榨菜,萝卜条及各种调料。大锅里红油油的熬煮着牛肉丸,配以切成块状的土豆、莲花白、胡萝卜、菜花、芹菜等。
    汤妧要了一份,但是却再三跟掌勺师傅声明别放辣,因为她瞧见一旁那一大盆店家精心熬制的红艳艳的辣椒油,便觉得头皮发麻。掌勺师傅听了叹道:“小姑娘,就是要配我这辣椒油才好香嘞!”
    汤妧忙罢手拒绝,“我不吃辣,不吃的!”
    待她端着碗要落坐时,便见位置早已被坐满,初一大牛一块儿,其余人各坐在一个方位,这里的位置小,汤新台实在让不开,段锦被汤妧撇了一眼,便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汤妧放下碗,拿过筷子便悬在空中半天落不下去,她咽了咽口水,看着这浮着辣油的汤实在不敢吃,不放辣椒油又怎么样,这个汤底也放了许多啊!她会被辣死的吧……
    汤新台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笑道:“这个并未有多辣,妧妧放心尝尝便知道了!”
    汤妧听了她爹的保证,便放下心来,夹了一个肉丸一口咬了下去,瞬时,那满口的辣意便直烧着她的喉管,浸着辣味的汤汁流入了她的气管,呛得她直咳。
    真是亲爹啊!
    “咳咳……辣!”汤妧被呛得难受极了,她咳了许久才觉得舒缓了一些。
    “妧妧没事吧?”汤新台忧心地看着她,他忘了女儿自小便不沾辣,也低估了这胡辣汤的辣度。
    汤妧抹了抹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哑声道:“水!”
    霎时间,三杯盛满了茶水的茶杯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看,是她爹,段锦还有大牛。
    她道了声谢,便接过汤新台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自己又提着茶壶灌了几杯。一旁的汤新台双眼在段锦跟大牛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
    几杯水下肚,汤妧原本饿着的肚子变得鼓鼓囊囊的,她觉得不再难受了,方递给了汤新台一个幽怨的眼神。
    汤新台讪讪道:“我十二年不曾回来,也忘了这儿的辣,妧妧莫怪阿爹了好不好!”
    汤妧撇着嘴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将面前的胡辣汤推远了一些。
    “妧妧不吃了?”
    汤妧摇了摇头,“太辣!”
    这时一只将脑袋埋在碗里的大壮抬头嘻嘻笑道:“汤妧你不吃了,分给我们好不好!”
    “你们不嫌弃就分了呗!也省得浪费!”汤妧又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不嫌弃,不嫌弃!”
    大壮一边应着一边忙伸出肉手将碗端了起来,按着座位依次给他们分了些,到汤新台时,大壮的手僵在空中不知该给他分一些还是都留给自己。
    汤新台好笑地见他那副馋样,将他端着碗的手往他那一推,“你自己都吃了吧!”
    汤新台又将自己的那碗推到了桌子中间,“我许久不沾辛辣,如今也是吃不得辣了,不嫌弃的话这碗你们也吃了吧!”
    大壮闻言更是欣喜,又忙将汤新台那碗分了,段锦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一份,皱着眉向汤妧问道:“你不饿吗?”
    汤妧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已经饱了!”
    段锦以为她当真不饿,便开始对付他这馋了许久的胡辣汤。
    ***
    一切采买完毕,在回去的马车上,大壮原本因吃而满足的笑脸现如今又拉了下来,他扯着段锦的衣袖哭诉着。
    “老大,你为什么不帮我……
    段锦扯了许久才将自己的袖子从大壮掌下解救出来,“总不能我一个人受苦,你得陪我嘛!”
    大牛弯着眉眼伸手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初一懵懵懂懂的也随着大牛拍了拍他的肩。
    大壮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马车上,眼神空洞的盯着车顶的一条裂缝,汤妧忍着笑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让你念书便那么难受?”她好笑道。
    “岂止是……”他压低了声音,“岂止是难受,简直是难受的要命!老大你说是不是!”
    段锦闻言摇了摇头,“或许汤叔与陈夫子不同,他授课应当不会那般死板无趣吧?”
    汤妧勾着手指在段锦面前挥了挥,吓的段锦忙躲向一边,“我爹才不死板无趣呢!”
    大壮见状忙捂着嘴偷笑,“老大,你居然怕她?嘻嘻嘻……”
    初一见汤妧伸手时便想上前打她,被大牛连忙拦下,他对着初一摇着头示意不能这样,初一恼得说出了自汤妧认识他以来的第一个字,“坏!”
    汤妧好笑道:“我爹请了你吃了一大碗胡辣汤,你居然说我坏,你讲不讲道理!”
    初一反应不过来,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胡辣汤好吃!”
    那可爱的样子让她实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初一忙捂着脸红着眼怒道:“坏!”
    汤妧伸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酥糖,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不想吃,叫我声姐姐我便给你!”
    初一“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她,汤妧的手也随着跟了过去,他虽偏着头,但视线却渐渐地往酥糖上飘,最终他忍不住将脑袋转了回来。
    “叫我声姐姐便给你!”汤妧笑得温柔,声音也温柔,一旁的大壮却觉得她这副样子像极了他娘给他讲的那些人拐子的模样,他不禁抖了抖,他们不会是人拐子吧?
    “姐姐!”初一最终抵不住诱惑,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哎!”汤妧笑着应道,将手中的酥糖给了他,一块不够又给了他块。真是想做姐姐想了许久了,现代她便是独生子女,在一众亲戚中又是最小的,到了这儿还是一个人,也还是最小的,即便有封小胖子在,但是五个月不见,她想这声姐姐真是想了许久啊!
    汤妧还没感叹完,一旁的大壮突然笑了,“哈哈!老大,初一叫汤妧姐姐,你又要叫她姑姑,那初一不是比你大一个辈分吗?”
    段锦原本见他们逗趣,这时听大壮一说才反应过来,他瞪了大壮一眼,看得他不敢再笑,而后一直盯着窗帘暗自生气。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汤新台掀开车帘对着他们道:“孩子们,到家喽!”
    段锦闻言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溜烟的便不见了踪影,徒留一脸茫然的汤新台还有车里暗自偷笑的其余萝卜头们。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
    看到我的怨念了吗?︵?凸
    ☆、【授课】
    自上次从镇上集市回来后,汤新台便去寻了大壮跟大牛初一他们各自的父亲,大壮的爹段青山倒是十分愿意,毕竟一个当过状元的夫子愿意教授自己那顽劣的儿子,况且束脩还比邻村的那个陈夫子要少上些许,自然是乐意无比的。
    但初一的父亲却多有顾虑。汤新台去到他们家时,发现兄弟俩家人住在一块儿,房屋虽然破旧,却也收拾的整齐干净。初一的爹名唤武亓,大牛的爹名唤武临,同汤家一样是清溪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他们一家是在汤新台当年离村后搬来的,不知当初原本是哪里人氏,大牛初一的母亲对外都说是因病早逝了。
    武亓一来便是聋的,清溪村人便以为他是天生耳聋,好在他的身体倒是极为健壮,但是武临因为三年前摔断了双腿,初一又因为两年前烧坏了脑子,当初还算过得去的一家人现在只落得一身清贫,满屋破旧。原本还有媒婆打算为他们兄弟俩说媒,现如今这副穷苦苦的样子,倒是没有人敢上门了。
    汤新台一进武家的门,大牛便急忙为他倒了杯清水,而后便拉着初一的手满眼殷切的盯着他。因着武临只能躺在床上,大牛便带着汤新台去了武临的屋子,一进屋便见武临正坐在床上,双手够到膝上揉捏,大牛知道,这是他二叔的腿又开始疼了。
    他忙走上去帮忙,武临看着大牛疑惑道:“这是?”
    大牛反应过来,忙寻了张小藤椅让汤新台坐下。
    汤新台看着这个虽病弱在床,但仍不掩其目光锐利的男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武临原本警惕的心绪瞬间一愣,转而松了下来,“汤夫子的意思是,您想让大牛跟初一一起去您那上私塾?”
    “正是!”
    “可是……”武临指了指周围又指了指一旁的初一,“汤夫子也瞧见了,实在是家徒四壁,况且初一的心智如同幼儿,夫子如何能教?”
    汤新台闻言轻声道:“束脩你无需担忧,汤某离家数载,此次回来也是为村里做些事罢了,况且大牛与初一都很聪明,我很是喜欢,你若是能应汤某自然能教,毕竟孩子也想学的!”
    武临看着大牛充满紧张希冀的眼神,还有初一仍是懵懂的样子,恍然间愣了,或许他们困住这两个孩子太久了!
    他伸手摸了摸大牛的头,抬头对着汤新台道:“夫子此事实为善举,但武某人还需同我大哥一起考虑考虑,还请夫子先回吧!考虑好了我会让大牛去寻您的!”
    “大牛,送送夫子,顺便将你爹叫来!”武临行事果决,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只是盯着大牛看。
    大牛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汤新台看着手里有些破损的瓷碗,叹道:“也好!”
    他站起身,将碗递给大牛,而后摸着他的头道:“便无需你送了,我只等着你之后来寻我!”
    大牛咧着嘴笑,一副稚子无忧的面容,汤新台心下暗叹,这武临言语之间果决不二,说话行事丝毫不像一个普通的农夫,他隐隐觉得,这一家或许并不简单,但稚子无辜,他还是想让大牛初一这两个孩子能读书明理。
    汤新台走后,武亓便被大牛拉着进来,满脸的沉闷,裤腿还沾着些许黄泥。
    “大牛先出去,我与你爹有话说!”
    大牛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心里却腹诽着他爹又听不见,如何能一起说话?
    “大哥!”武临揉着膝盖突然开口,“这两个孩子已经是一哑一傻,已于他们再无威胁,或许,咱们不必在困着他们了!”
    “我明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武亓的嘴里发出,倘若大牛在场,必定是震惊不已,都说十聋九哑,从他懂事起便没有听过他爹开口说过话,只他不知,这一切都是他爹装的!
    “让他们去吧,上天对他们已是不公,我们不应该再苛责了!”
    他说完这些又变成原本万事不闻的样子,拍了拍裤腿上干了的黄泥,走了出去,在看到院里看到正跟着初一玩的大牛时,走上前去蹲在他身前,将他一身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番,散乱的头发也束整齐了些,而后向他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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