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插在云凡体内子奚剑,也被慕沧浔以神通妙法取出,最后碎裂成最微小的铁屑粉末。
    这位自称是厨修的男子以神念托举着两人返回客栈,同样的还有他们的兵刃,一一浮于半空,随着慕沧浔的步履有节奏的移动。
    只不过原本燃烧着熊熊大火,是霍玄朗尸体的位置,发生了变故。
    火光散去,露出一块胸膛被扎了一口窟窿,浑身焦黑的黄色小纸人。
    真正的霍玄朗,用最后一点力量,激活傀儡小人逃了。
    但慕沧浔的神情漠然,仿佛并未放在心上。
    那脚步声渐远,淅沥大雨又再临落,小纸人终于被打湿,化作了青石板上糊烂的纸片。
    阶前雨,连绵至天明。
    秋雨绵绵,秋风凄凄。
    似乎凡与秋字沾边,一切都变得萧瑟而寒索。
    “笃!笃!——咚!”
    “二更天,水浸街,睡前可别忘了收衣服喽。”
    打更人穿戴着雨笠蓑衣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敲打着竹梆子铜锣,随意吆喝着,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也不管周围的居民们听不听得见了。
    这是一份传承古老的职业。
    据说在远古之时,大陆之上的人们还未掌握修行力量,为了驱赶那些于徘徊黑夜中的亡灵鬼祟,于是诞生了敲梆打锣,手执灯笼的打更人。
    奔走于黑夜,以梆子响锣声惊吓亡灵,即是报时,也为守一方平安。
    但在如今,更夫不过是人们眼中钱银微薄,费力又不讨好的苦差事,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孤寡鳏独才选择以此谋生。
    更夫陆伯走在福禄街上,这是小镇名副其实的福禄之地,这一条街上的家家户户哪个不是腰缠万贯,产业众多。
    他走过那些高墙深院,朱漆大门,眼眸里满是羡慕与追忆的神情,一声长叹,不知隐藏着多少辛酸。
    年轻时,他也是一户殷实人家的公子哥,锦衣玉食,生活优渥。
    直到有一天,两个修行者不知何处飞至他家院子的上空,大打出手。
    刹那间,仿佛末日降临一般,白昼堕入死寂的黑暗,鸟雀犬雉拼命的叫唤,发疯一般向外奔跑,滚滚乌云遮天蔽日,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风暴从天而降。
    陆伯至今都清楚的记得,那一刻,苍穹之上升腾起绚烂夺目的光球,像是青冥之上第二个太阳,巨球的外侧烈焰灼灼,紫色的雷光不断四射,将空间都轰击得扭曲而褶皱。
    然后,有那么几道凶暴狰狞的闪电,瞄准自己的家宅,轰落。
    可怖的巨大响动中,他感到身躯无比轻盈,整个人仿佛都飞了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在倒着流淌,从滚烫变得寒冷。
    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九死一生才从层层积压的废墟中爬出来时,只见满目焦土,断壁残垣间横尸累累,陆家上下几百口人,一夕之间就这样无辜横死。
    他的家就那么没了。
    幸运苟活下来,只有脑袋受了重创的自己。
    此后,他便总是会记不清事情,总是会突然的发傻,从一个富家公子逐渐沦为一个普通的更夫,但他始终记得自己家破人亡时的恐怖景象,记得那两个修行者的模样,这一份痛苦,每日每夜都会在梦里重演。
    而因为私怨斗法,无意中波及了数百口人的两位修行者,既没有给他一个口头的歉意,更别奢望什么赔偿了。
    就像只是走在路上踩死了一堆蚂蚁,提起脚,皱皱眉头,还嫌秽气。
    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的陆伯用手正了正头顶的雨笠,继续走在风雨里,敲打梆子铜锣,沧桑的嗓音说着那些重复了十几年的话语。
    他这时走到了一间大宅的侧门,忽然停住步伐,望向那一对写着“贾“字的灯笼,有些困惑。
    似有什么声音透过重重雨幕传了出来。
    很暴躁,很激烈,很勾人八卦的欲望。
    他走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废物东西!不是老娘这些年操持这个家,就凭你能成什么大事!”这是小镇有名的母老虎,王氏的声音,“你原本不过一个普通食肆的小老板,注定穷鬼的命,靠谁才有了今天的家产!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啪!”
    一声尖锐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破了,另一个嗓音粗厚的男人怒吼道:“那你就拿走你的钱给我滚!老子不稀罕!王氏别以为我真的不敢休你,看在宝贝儿子的份上我才一直忍你!”
    “呵,姓贾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你那床上软趴趴无能的模样,还**得似真是你的种了?你好大的脸啊!”
    “你说什么!你个婊子!你竟然敢偷汉子!我杀了你!”
    又是一连串锐利的脆响,夹杂着两人的叫骂声,推攘声,以及丫鬟奴仆的尖叫声,乱成一团。
    这样的混乱持续了片刻,只听王氏怒声道:“把这个老东西给我轰出去!原本老娘还有点顾忌外人的闲言碎语,现在既然都撕破了脸,那就别怪我不讲什么情面了!”
    贾宝根还在怒骂,并且那声音距离侧门的位置越来越近,忽听吱呀一声,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陆伯连忙躲到一旁,只见一个人影被几个身躯魁梧的奴仆夹着身体,硬拖了出来,然后狠狠摔在了雨里。
    “贾老爷对不起了,我们只听夫人的话,整个贾府上上下下,也都只听她的话。”奴仆皮笑肉不笑对摔倒在泥潭中的贾宝根道。
    旋即,啪得一声,贾府的侧门重重关上。
    “开门啊!开门啊!我的家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们开门,这是我的家啊!”
    贾宝根不甘的捶打那扇门,声嘶力竭的呐喊,但哪怕嗓子都喊哑了,眼眶红肿,拳头渗出血,痛到麻木,这深深的宅院里再也不会因他传出一丝响动。
    “姓王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瘫坐在泥泞的地面,撕扯掉一声华贵锦衣,跌跌撞撞的爬起,行走在雨夜里。
    天空恰到其时的划过一道闪电,天地一白,在这光辉的照耀下,他佝偻的背影显得无助而凄苦,不知要随着秋雨飘向何方。
    陆伯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将脖子缩进蓑衣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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