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青哭喊着,“不要,不要,放开表哥!”
    王安泉仿佛没有听到,举着月牙刀,缓缓割向胡祥璆的手臂,血再度流了下来,胡祥璆扬起头,哀嚎了一声。
    王安泉笑了起来,这哀嚎似乎让他非常兴奋,要知道能成为厂卫,还是方纪中的干儿子,自然他也是挨过一刀的人,凡是太监,有几个心里健康的,这鲜血和痛呼只会让他更加享受。
    在第二刀割下,又一片肉落入王安泉掌中的时候,李南青受不了了,双眼赤红地高声吼道:
    “畜生,停下!不要割了!”
    王安泉笑了,走到李南青面前,不断摇着头。
    “李小姐真的狠心,非要让胡公子被割下来两片肉,才肯喊停,要不我去找北山医学院的人过来,给你准备缝针还有工具,你帮着将这两片肉缝上?
    呵呵,说吧叫我停下来干嘛?是想欣赏一下血淋淋的肉,还是想要我做什么?或者你想告诉我什么?”
    李南青闭了一下眼睛,任凭眼泪流下,停顿数息,张开眼无力地说道: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不过放了他,别再折磨我的家人。”
    方纪中一挥手,王安泉赶紧施礼,随即朝着外面说道:
    “去请个大夫进来,给胡公子处理一下伤口,别弄得地上都是血,这里是周伯爷的医学院,不能沾染污秽。”
    随即,几个人上前,七手八脚打开锁链,将胡祥璆放下了,他整个人已经如同一滩烂泥般。
    方纪中咳嗽一声,抬眼看向李南青,能在深宫活下来的阉人,没有谁是容易的,别看他今天身处高位,也是因为对于皇帝来讲,好用而已。
    如若今日这事儿查不明白,张辅龄或许没有问题,但是他不一样,必受牵连,因为前朝余孽和金乌教的事儿,这些一直是厂卫来负责调查,军需的作坊一朝被毁,这不是哪个人能扛下来的事儿。
    “那就说说,为何去而复返借着报复的由头,刺杀清平县主和忠远伯?还有何人指使你,配合前朝余孽炸毁军需作坊?”
    李南青摇着头,这样的名头太过吓人,她惊恐地说道:
    “没有,我没有和前朝余孽有关,昨日孙院长找到我,谈了我的去留,当时我是懵的,拿了包袱就朝着京城走,遇到一辆马车停下。
    车上的夫人我觉得面熟,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家的,她说要回京准备捎我一程,路上见我心情低落,我们聊了起来,我说了自己的境遇,那位夫人很是替我惋惜。
    她说,如若是她遇到这样的事儿,一定要讨回公道,谁让我不好过,我也让谁不好过,我想了一下,当时就下定决心,回来找县主理论。
    我从北麓绕回女子医学院,去了解剖室,装了几把手术刀,想着吓唬一下县主,只是想吓唬一下她。我等了很久,这些医女渐渐都离去了,看到县主走出教学楼,周围也没人,我就偷偷跟上去。
    不过看到忠远伯出现在眼前,我不淡定了,所有的恨一时间冲昏头脑,我知道让我回不来太医院的不是县主,是这位忠远伯。
    所以我冲上去抓住县主,我知道忠远伯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是县主,一个是世子,我要让他痛苦,我要让他痛不欲生,反正我也被家族唾弃,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方纪中看着义愤填膺的李南青,举起双手,用力拍了几下。
    “说得不错,听起来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儿,不过你当我只有三岁?
    这样的话真假参半,你确实这么想的,但我要知道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为何选在这个时间,你觉得你的脑子,能有多大的预见能力?”
    王安泉朝着李南青腹部就是一拳,十分的用力,李南青瞬间躺倒在地,如虾子一般扭曲起来,张着口瞪大眼睛额头冷汗直流,半晌这口气才喘息过来。
    王安泉啐了一口,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李南青,朝着方纪中拱手说道:
    “干爹,是小子没逼问好,要不将胡家二公子再带上来,直接在这里千刀万剐算了。”
    方纪中摆摆手,地上躺着的李南青想要阻止,但已经说不出话。
    宫中活了几十年,方纪中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差事,她如此说,已经说明,昨日的事儿,就和那位胡公子有关,那个胡祥璆是一心求死,而这个李南青却想隐瞒这些细节,只能说明这二人有情。
    方纪中手指敲着桌面,动作不疾不徐,那一声声敲打,仿佛催命符,让李南青不敢再度睁眼看过去,抱着腹部眯着眼装死。
    不知过了多久,方纪中突然停止敲打,稍微坐直了一些,只是这样的动作李南青浑身一颤,方纪中笑了,勾勾手指。
    王安泉已经抓着李南青的头发,将人拽到方纪中面前。
    “咱家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厂卫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觉得这样咬死不开口,咱家就不知道事情经过?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胡祥璆的安排,时间地点手段,都是按照他的指令进行的,当然即便是今日会面对他的死,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咱家说的对吗?”
    李南青牙齿都在打颤,她想说不是,但是抬眼的时候,看着方纪中的眼睛,她知道什么谎言在这个时候都没有用。
    因为他是方纪中,凌迟处死,不是一般的痛苦,李南青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如此受苦。
    李南青闭上眼,微微点头。
    “既然您都猜出来了,何必还问?”
    方纪中一挑眉,叹息一声。
    “说了可能你也不信,杂家只是老了,不希望手上染的血太多,为了一个男人,自家三族都可以抛弃,其实说起来,你比咱家狠多了。
    亲弟弟在眼前快要丧命,也没见你如何动摇,母亲家人,似乎对你都不重要,我能感受到,估计是自幼入宫让你对家人更加记恨吧,因为是他们抛弃你,让你早早认识到世态炎凉,说说吧咱家不想耽搁时间,不然所有不堪的手段,保证让你们品味一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南青确实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人家门儿清,只是等着你自己说,说白了就是给你一个痛快,免得互相遭罪,只是想快点儿了结。
    李南青咬着唇,瞥了一眼窗外,缓缓讲述起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一点儿都不恨胡祥璆,自幼离开李家,被选入宫中,跟着学习规矩,仿佛跟家人失联了一样。
    没有庇佑,没有呵护,没有承欢膝下,有的只是肮脏不堪的争斗,直到她被选到太医院做医女,一切变了。
    几年没有音讯的家人,来信儿了,母亲趁着自己休息,还进宫来探望,送了桂花糕,那味道不如宫中的吃食,不过李南青一直贴身藏着,似乎闻着那个味道,就能感受到家的距离。
    随后母亲告诉她,家里给她定了亲,是姑母家的二表哥胡祥璆,李南青非常意外,心里也窃喜,因为童年在家中,对他最好的就是这个英俊的二表哥。
    让她最为激动的是去岁八月,姑母病了,递了牌子到太医院请求医女和御医诊治,正好是李南青当值,她赶紧跟着前往。
    诊治过后因为需要外敷药物,李南青被留在府上照顾,而胡祥璆也在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十天的时间,她和他朝夕相处,从未有过的爱慕之情,在李南青心中发芽。
    胡祥璆的才学和风度,更是让李南青着迷,一群太监和老御医中长大的姑娘,对这样的男子有什么抵抗能力。
    况且胡祥璆承诺,要等到李南青二十五岁出宫一定娶她,并且承诺今生只有她一个女人。
    之后,李南青更是隔三差五收到姑母送进去的吃食和东西,不算贵重,但一看就知道是这是胡祥璆准备的,当然信件也跟着往来不断,她坚信二表哥对自己情深似海。
    直到自己出宫,来北山学习,在她们学习空余,突然发现围墙外站着朝思暮想的胡祥璆,二人聊了很久,胡祥璆让她尽量得到周恒的认可,可李南青知道自从淑贵妃难产之事后,得到周恒的认可太难了。
    她开始更加努力,不过十日前胡祥璆再度来看他,突然发现胡祥璆瘦了一大圈,在小树林里面他抱着李南青哭了,说是今生可能娶不了她,让她和自己取消婚约划清关系,好好活下去。
    李南青蒙了,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追问,胡祥璆拗不过才说了实话。
    他们家是前朝之臣,一直受金乌教的支持,才走到今天,不过前两日父亲收到消息,让他们参与一个大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不知道,按照安排执行任务就好,然后他父亲给了他一份毒药,可以随时赴死。
    昨日,也就是李南青离开北山的时候,她确实遇到了一架马车,不过马车上坐着的就是胡祥璆,他递给李南青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让李南青在午时一刻威逼住清平县主,吸引周恒和朱筠墨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即可。
    李南青看了吓坏了,胡祥璆却笑着摇头说道,这些只是给她看看,他已经给她准备了逃走的东西,就坐着马车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头,然后让她将回春堂的衣衫给他,他去完成这些。
    二人随后抱头痛哭,李南青觉得这就是二人的宿命,反正都要死,他们原本就是姑表亲,这都是逃不开的宿命。
    “......之后的就不用说了,我按照时间约定回到北山,潜入医学院做了后面的事儿。”
    李南青说完最后一句话,仿佛抽干了身上最后的力气,瘫软在那里。
    方纪中一挥手,王安泉赶紧凑到近前。
    “干爹有何吩咐?”
    “御史胡宗懋可在北山看押?”
    王安泉点点头,“张大人正在女子医学院的教学楼审问着。”
    “让李南青签字画押,搜查她的身上,将尖利物品还有什么毒药都找出来,然后单独看押,如若她自尽,看守之人同罪论处,走我们去看看张大人。”
    李南青被拎了起来,其实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回春堂的人换了,就像周恒说的,如若李南青有勇气自杀早就死了,可能她就是想最后见一次胡祥璆吧,生不同衾死同穴的一种执念。
    方纪中起身,王安泉扶着他朝门外走去,方纪中似乎疑惑般地问了一句。
    “刘富栋没回来?”
    王安泉摇摇头,他知晓刘富栋虽说也是方纪中的干儿子,可在他来讲那是不一般的存在,赶紧上前答道:
    “干爹不要担心,估计也该快了。”
    方纪中脸上没有轻松的神色,刚一下楼,就看到几个人朝着他们这里跑来,似乎还抬着人,方纪中赶紧顿住脚步,看过去。
    很快几人跑到方纪中面前,一个担架上抬着个人,刘富栋从后面闪身走到方纪中身侧,赶紧躬身拜倒。
    “都是干儿子办事不力,马文良家中的密道极为复杂,我们中了埋伏,有一人被陷阱所伤,还有两个身上受了轻伤,不过密道已经探查清楚。”
    说到这里,刘富栋顿住,显然很多话不便详细在这里说,方纪中一摆手。
    “将伤者送去周伯爷那里进行救治,人必须保住命,你们先下去休息,你跟咱家来。”
    众人赶紧动起来,抬着伤者的直奔医学院,他们知道周恒就在二楼救治烧伤的人,轻伤的也被扶着,快速散去。
    方纪中没说话,王安泉扶着他,刘富栋垂着头跟在后面,浑身跟盗墓贼差不多,灰头土脸,也不知粘着谁的血,身上还带着血渍。
    出了跨院,直接来到女子医学院。
    那些衙役都没有阻拦,方纪中径直走向一个房间,张辅龄得到消息,从里面出来见到方纪中赶紧施礼。
    “方公公那里有进展了?”
    方纪中点点头,瞥了一眼审讯室,里面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胡宗懋胡御史,此时身上已经没了官袍,头发散落,身上显然有鞭痕,方纪中朝着胡宗懋一扬下巴。
    “张大人可以命人将胡宗懋的衣衫全部换掉,牙齿、口腔、头发、指甲,所有能藏毒的位置,都要让大夫检查一遍。”
    张辅龄一怔,没想到方纪中来了劈头盖脸就是这样一句话,和平时和善的样子相形甚远,显然方纪中查到什么关键问题,张辅龄赶紧回身吩咐。
    “按照方公公的吩咐,将胡宗懋的衣衫全部换掉,另外周易安去找周伯爷派大夫过来,做一个详尽检查。”
    说完张辅龄引着方纪中等人,去了隔壁的一个房间,脸上有些急切地问道:
    “公公请讲,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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