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苏三月,我有点恍惚,那张脸上乖巧的笑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阿得,他们一般大吧,苏三月回来了,可阿得……
    阿罗收起遮天伞,带着苏三月一步步的朝我走了过来,那张与佛象一般无二的脸上,再也不是空洞的笑意,而是满满的暖色,陪着苏三月坐在我身边,脸色也没有那种迷茫,而是十分坦荡的看着我。
    何秋月有点紧张的瞄了瞄我,我朝她摆了摆手,让她帮我带小白一块回房间。
    等他们走后,苏三月坐在我旁边,转眼看着这新修的院子,眨眼朝我笑,眼睛依旧弯成月牙状,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透着一股悲凉,好像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只不过在一年之间,就变成五六十岁一般的老成。
    “都不一样了。”等打量完新院子,苏三月看着我道:“云舍姐姐也不再摸我的头了。”
    我搓了搓手指,当她听了杨惠明的话,给我下毒后,我就再也没有摸过她的头了。
    看了一眼依旧被冰封着没有半点声音的厨房,有点担心神蛇大人如果做不好年夜饭,会不会恼羞成怒连整栋房子都给冰封住。
    壮着胆子到屋里拿了饮料瓜子,原本想偷偷瞄一眼厨房,但又感觉白水似乎不在里面,只得拿着东西出去了。
    想了想还是掏出一个红包,装了一瓶风家血进去,递给苏三月当压岁钱,再怎么样她也算是我和夏荷的妹妹。
    “给我?”苏三月诧异的看着我给她的红包,眨了半天眼才接过,跟着突然眼里落下泪来:“云舍姐姐不问我为什么回来吗?”
    我剥着松子,将松子仁放在一边,小白喜欢吃这个,可能和青要山那些灵鸟总是剥这个有关。
    闻言摇了摇头,可苏三月却慢慢解开羽绒服,内里居然和阿罗一般什么都没穿,少女初初发育青涩的身体就这样露在我在前,不过她却并没有半点羞涩了。
    寒风吹过,她缓缓转过背,只见那条脊椎处鲜血淋漓,骨头之间依稀可见黑色的东西涌动,带着脓血,我眼前突然闪过白水那黑色模糊的心口,沉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没法子治的,夏荷情况也和你差不多。”
    “我回来不是为了治这个的,而来做我该做的事的。”苏三月转眼看着阿罗,身子朝后倾了倾,靠在阿罗怀里,任由阿罗帮她将衣服拉好,似乎心绪安稳了一些才道:“我可以见见夏荷吗?”
    她们算是同胞姐妹,只不过命运不尽相同,导致了天差地别。
    想想夏荷还没见过苏三月,她们或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从未正面认识过,当真是有点讽刺。
    “她重伤未醒,你见也看不到什么。”我想拒绝。
    可苏三月却抬头看着我:“是因为当初建木血脉发动,她被杨婆婆藏于四极的那颗巨头内吧?”
    看样子她知道的不少,不等我点头,她却又开口道:“我就看看她,不说话,她清醒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我看看就好……看她……”
    她声音越说越低,原本清明的双眼里带着迷茫,怔怔的看着院子边那些已然没了意识的爬山虎:“一胎四卵,无分你我。我就想看看,如果当年被送到虫崖的是我,会是什么样,看看她和我有什么不同,看看……”
    人有时会有一种执着,对别人或许没有,可同父同母的姐妹,在某种随机的外力之下,变得不一样,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总想看一眼,看当初如果是自己会是什么样。
    就像许多孩子知道自己是孤儿,总是想找到亲生父母,或许并不是希望血脉亲情,只是想看一眼,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孕育了自己。
    苏三月这次来,看上去沉静,却又比较急,眼带恳求的看着我。
    我带她回到房内,从腰侧掏出浑身是伤的夏荷放在床上,苏三月并未走近,双眼一点点的顺着夏荷的身体看了过去,过了许久,才朝我道:“云舍姐姐对她很好,比对我好呢……”
    这话里带着一点点少女的娇憨和稚气,可跟着她却看着我道:“我想去龙虎山,云舍姐姐可以陪我一块去吗?”
    苏一阳和轩轩在龙虎山,她想去看看也正常,但这时天色已经晚了,白水又在做年夜饭,我这个时候离开,不大好吧?
    “可以吗?”苏三月双眼眨着泪,看着我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由我来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帅哥,阿罗复又打开了那把遮天伞,站在院子里,慢慢转动着。
    厨房依旧被冰封着,院子空地上白水拿着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菜谱,朝我道:“快去快回,等你。”
    他已然明白苏三月回来的目的,拿着菜谱又进了厨房,可进去后却又回头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记得带条鱼回来,要杀好的。”
    可厨房不是有一条鲤鱼吗?但白水目光毫不躲闪,十分理所当然的道:“一不小心被我用冰给穿成肉泥了,换一条再试试吧。”
    等白水进消失后,我才敢勾起嘴角轻笑,引起蛇影带着苏三月和阿罗去了龙虎山,护山大阵并没有开启,我急着回去看神蛇大人做年夜饭,原本打算直接落在天师府边上的,可苏三月却让我停在山脚。
    夜色之下,龙虎山沉沉的立在那里,苏三月朝我浅浅一笑:“云舍姐姐有事先上去吧,我慢慢来。”
    阿罗脸色毫无变化,只是紧握着遮天伞,轻轻转动,漆黑的遮天伞旋转着与夜色融合成一体。
    我特意带上了那盏青铜灯、蒲团和那条灰蛇,就是打算先给了断的。
    苏三月抬眼看了看夜空,今年开春还要过一段时间,夜空之中并未有着星光,她有点遗憾的朝我道:“哥哥以前开粉馆时经常熬夜,那时我等他无聊就会看星星,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对于她回来做什么,白水明白,我看到遮天伞时,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心中微微一酸道:“等到了夏天就有星星了,龙虎山人杰地灵,是洞天福地,星光定然很好。”
    “是吗?”苏三月眼带泪光,轻声道:“可这样的洞天福地,也因为我死了不少人吧。”
    当初她听从杨惠明的话,联合螣蛇她们,让龙虎山确实死了不少人。
    “我哥哥就在龙虎山,小轩轩也在,所以我选择了这里。四极虚,妖孽生,一胎四卵皆不空。”苏三月看着龙虎山那条上山的石道,声音在夜色中有点空灵:“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是怎么出了龙虎山的,谢谢你了,云舍姐姐。”
    苏三月半偏着头,就好像第一次见我时,细细的打量着我,转身匍匐在入山的小路之上,一阶一跪叩,一阶阶的朝上跪叩而去。
    阿罗撑着遮天伞立在她旁边,陪着她就这样拜上龙虎山。
    夜色之中,半山之腰,突然响起了钟声,一高一矮两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山腰观景台上,好像低头看着苏三月一步步跪扣而上,又好像融入了夜色之中,又好像在等她。
    不一会,苏三月就被转弯的怪石拦住,只有阿罗撑着的遮天伞露了一角。
    四极虚则妖孽生,武罗也和白水说过这个,所以帅哥自己也知道,封住烛阴后就呆在了蛇山之下,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是以不正经的态度去解决,从不说明他做得事情有多大的意义,好像都是游戏人间。
    不想再看,我引起蛇影朝天师府而去,却见了断带着所有师兄弟立于无波井旁边,香案已然备好,沿路接连着上山的青石路,青衣道袍行列而端。
    原本沉静的无波井里,有着黑气翻转,了断领着众人,还有道门那些隐世的太师叔辈都在守在无波井边。
    阿罗和神无迹,以及鬼母都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存在,神无迹送秦姑婆归了地府,鬼母所在饿鬼道因为有神木所镇,饿鬼们得以饱餐,不会出来。
    而阿罗带着苏三月,不会无故出来的。
    我转眼看着站于半山腰的苏一阳和轩轩,突然感觉有些事情,有选择比总没有选择好,至少苏三月自己选择了龙虎山,这里还有苏一阳陪着她。
    黑曜出来并没有这么快,我将那三样东西掏出来,了字辈的都目光闪烁,了断带着我将这三样归于正殿,看着山路之上,那把团缓缓移动的黑影:“入天师府,原本都会冠张姓,师父他们那一辈都姓张,到了我们这一辈却全部以道号称呼。就是因为奉先师叔和阿蒲……”
    先人过往,不堪追忆。遮天伞下,看不到苏三月如何拜上龙虎山。
    她有建木血脉,这次来就是以身封住无波井的,她也可以不出来,由我们来解决,可她终究还是来了,为了赎当初之罪,救世而出,却依旧心怀愧疚拜上山门,或许也是因为龙虎山收苏一阳为徒的原因吧。
    隔着道家层层拱门,并不供外人参拜的正殿之中,那条小灰蛇依旧静静的匍匐在蒲团之上,青铜灯点点豆光聚在上面,不知道是暖了蛇,还是照亮了蒲团。
    “我先回去了。”不忍心亲看苏三月以身封无波井,我朝了断道别,引着蛇影离开了。
    龙虎山钟声不断,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依旧屹立在观景台,山路漫长,不知道苏三月拜上去要多久,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
    转路到市区超市买了条杀好的鱼,等我回到院子里时,却闻到菜香味传来。
    厨房的冰封再已解开,白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锅铲,正照着上面的视频做菜,那本菜谱半扣在灶台上,见我回来,扭头看着我道:“快吃饭了,摆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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