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老小子就没安好心,多亏了殿下明察秋毫,才没被这老小子糊弄过去!”王校尉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您猜怎么着?”
    宋佩瑜不想猜。
    他不用猜,也有人告诉他。
    发现宋佩瑜的目光移动到他身后的人身上后,王校尉两条小指宽的眉毛差点飞到脑门上去。
    他狠狠的瞪了眼正被宋佩瑜目光注视的人,立刻挡在那个人前面,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重奕自然不会搭理城墙上的兖州军首领。
    不仅如此,重奕还教会城墙上的兖州军首领,什么是反派死于话多。
    从城墙下往城墙上射箭,占尽地形劣势的情况下,飞驰的羽箭仍旧稳稳的插进城墙上兖州军首领的脖子。
    城墙上的兖州军慌成一团,为拔箭和不拔箭吵得天昏地暗。
    城墙下的赵军什么都没做,就士气大振,气势汹汹的开始攻城。
    乐县的确不愧它易守难攻之名,赵军用了两个时辰,都没能靠近乐县的城门。
    重奕却带将近百人,在一片混乱中疾驰到城池的侧面,顺着城墙爬了上去,为城墙下的赵军打开缺口。
    总共花费将近四个时辰,赵军彻底掌握乐县的外城墙。
    重奕却没有立刻去内城的想法。
    他下令赵军原地驻守,将被俘的兖州军分别关押。
    王校尉凭着出色的‘交谈能力’,从被俘的兖州军处得知,兖州王正在调兵,准备往兖州八关增兵,就算赵军能暂时得到乐县,也得意不了太久。
    宋佩瑜的表情古怪了一瞬。
    这真的不是王校尉将兖州军气得失去理智,兖州军才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
    等王校尉将白日攻城的过程和他发现的异常都讲完,心满意足的退开,其他人补充的细节,却或多或少都能佐证兖州王正在调兵。
    乐县原本是兖州八关驻军最多的地方,因为听从兖州王的调度,将大部分兵力都调去其他七关,驻军人数骤降,才会让乐县驻军首领在城下看到赵军时,做出劝赵军撤兵的行为。
    宋佩瑜的食指轻缓的敲击在椅子扶手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结合这些人的话,他怀疑端煦郡王回到兖州后,兖州王就决定在赵国和陈国之间,选择陈国。
    也许兖州王原本就更倾向陈国。
    这才能解释的通,端煦郡王理直气壮的对赵国提出那么离谱的条件。
    八成是觉得,只有赵国同意那些离谱条件中的大部分,才值得兖州弃陈选赵。
    陈国与兖州同时在调兵,也绝对不是巧合。
    书房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众人都下意识的看过去。
    是正披散着头发的重奕,他似乎没想到书房中还有别人,只穿了件宽松的寝袍,连寝袍上的绳子都系的敷衍至极,脖子上已经变成淡红色的牙印更是让人想忽略都难。
    好在除了宋佩瑜之外,没人敢一直盯着重奕看。
    他们就算是看到重奕颈上的淡红色牙印,也不敢大大咧咧的问出来。
    重奕的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下,在宋佩瑜‘和善’的目光中将寝袍领子往上拉了拉。
    宋佩瑜看着重奕颈间半遮半漏,反而更让人好奇的红痕,忽然觉得耳根处有些灼热,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开口,“怎么不多睡会?”
    重奕随手抓着百来斤的软塌放到宋佩瑜身侧,正要说话,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乐县急报!”
    碎发都粘腻在脸上的士兵,快步从外面进来,“乐县内城暴动,县令告诉百姓,殿下为了稳固乐县,要将乐县百姓全都迁去赵国,百姓们信以为真,纷纷从内城涌出,试图将赵军撵出乐县。”
    这个人话音未落,门外又有其他人赶到,进门后连行礼都来不及,就喘着气道,“斥候来报,兖州八关的其他七关收到乐县插上赵旗的消息后,就立刻调兵,距离乐县最近的通县和蓟县已经出兵。”
    宋佩瑜立刻忘记羞窘。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乐县的事上。
    乐县不仅是兖州八关中人口最多的县城,就算在整个兖州,也能排得上前五。
    兖州王会让下令将乐县的驻军调往其他地方,大概率是因为对乐县太有自信,认为赵军就算是进攻兖州,也不可能刚开始就对乐县下手。
    光是内城的百姓,就够正在乐县外城墙上的赵军头疼。
    兖州八关的其他县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派兵驰援。
    在乐县的赵军随时都可能被包围。
    析县只有五万大军,在乐县上的三万大军不够,析县剩下的两万大军赶过去也没用。
    而且赵国还要防备兖州军主动出击,对析县或者翼州边境的其他县城出兵。
    宋佩瑜能想到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先撤兵。
    好不容易才能拿下兖州八关之一,如此轻易的让出去,岂不是让重奕的辛苦全部白费?
    宋佩瑜不甘心。
    众人陷入沉思的时候,重奕拿起宋佩瑜随手扣在桌面上的陈国密报。
    看完上面的内容后,重奕眼中闪过异光,附在宋佩瑜耳边说了句话。
    宋佩瑜犹豫许久,才轻轻点了下头,眉目间却浮现几不可查的抗拒。
    重奕又在宋佩瑜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才让宋佩瑜眉宇间的抗拒散去。
    半个时辰后,宋佩瑜站在析县城墙上,看着重奕带着一万赵军披星戴月的前往乐县。
    平彰刚有睡意,就被越来越嘈杂的声音惊醒。
    他立刻翻身起来,出门去看是怎么回事。
    听闻重奕刚打下的乐县告急,重奕要立刻赶过去,平彰马上回房间换已经被刷洗干净的铠甲,及时出现在准备驰援乐县的队伍中。
    就算重奕撵他回去休息,他都不肯。
    与平彰一同赶到析县的五百骑兵,都做出与平彰相同的选择,即使眉宇间仍旧带着疲惫,气势却比后方的百倍于他们的步兵还要凶猛。
    重奕吩咐王校尉带着一万大军缓行去乐县,最大程度的保留步兵的战斗能力,不必顾虑能否比支援乐县的兖州军先到乐县。
    他则带着五百骑兵风驰电掣的赶往乐县。
    重奕与骑兵达到乐县的时候,从兖州八关其他县城赶来的兖州军还没到,内城暴动的百姓也只是大声对赵军叫骂,起码还没动手。
    外城墙与百姓之间的空地上正插着密密麻麻的羽箭,想来是城墙上的赵军不堪压力,拉弓震慑。
    好在外城墙依旧稳定的掌握在赵军手中。
    重奕上了城墙后,下令再次射箭,逼得乐县百姓退回内城。
    然后交代平彰传令,让骑兵们将马背侧面布袋中携带的又重又大的油纸包拿出来,用特殊材质的棉线连接后放在乐县外城墙的内外。
    外城墙的赵军在重奕的命令下,悄无声息的带着兖州军兵俘出城。
    城墙上的赵旗和朱雀旗却统统留了下来,外城墙上仅剩的人,先找东西将众人留下的布衣支撑住,靠在城墙内侧的墙壁上,又将能找到的所有火把都点亮,固定在墙壁外。
    在内城,站在高处,就能看到外城的灯火通明。
    内城的人非但不会发现外城墙上的赵军减少,反而会误以为外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多。
    乐县县令没有半分睡意,时刻关注着外城墙上的情况。
    赵军已经占领乐县外城墙超过六个时辰,县令还是没想明白,乐县为什么会被攻破。
    可惜乐县驻军首领已死,外城墙上的驻军也大部分被俘或者战死,只有极少的几个人逃回城内,也像是被吓破胆子似的,除了‘赵太子,非人哉’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道真的如同传言中的那样,赵太子是天上的神君,会神仙手段不成?
    “赵太子又回来了?”
    县令猛得从椅子上起身,完全顾不上椅子在地上蹭过去的刺耳声音,看向报信人的目光,就像是饥饿了许久的猛兽,终于找到能让他饱腹的猎物,这个猎物还好巧不巧的正落在他的嘴边。
    听闻外城墙告急的时候,乐县县令虽然百般不信,还是立刻组织内城的百姓,准备誓死抵抗赵军。
    收到‘赵军拿下外城墙后,就开始整顿外城墙,并没有并没有冲向内城的迹象。’的消息后。
    县令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心情复杂。
    乐县告破,兖州八关的的另外七个县城,绝对不会,也不敢置之不理。
    稍晚些的时候,他再煽动百姓去外城墙处闹事,拖住外城墙上的赵军。
    等到援军到来,外城墙上的赵军一个都跑不掉!
    乐县被赵军攻破全都是乐县驻军统领的错,他身为县令及时率领百姓纠正这个错误,还能俘虏大量赵军。
    就算兖州王不奖赏他‘守住内城还能反击’有功,也不会再将乐县被赵军攻破的错牵连到他身上。
    可惜赵太子在拿下外城墙后,就立刻离开乐县。
    要是能生擒或者围杀赵太子……
    已经被迫放弃的野望再次有了希望,乐县县令仿佛已经看到即将落在他脑袋上的官帽。
    如此大功,怎么也要见者有份!
    要是能拿到头功,官升三级都不是妄想。
    乐县县令从来报信的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连声让人给他搬木梯来,亲自爬上房顶,眼巴巴的望着外城墙的方向。
    他亲眼看着外城墙的火把从少变多,几乎要照亮半边天,笑得合不拢嘴。
    赵太子一定是听说乐县内的惊变,才会失了分寸,以至于没察觉到其他七关正在驰援乐县,非但没马上撤兵,还又带了人来。
    什么绝世名将,不过是吹出来的名头罢了。
    他只是稍作激将,不就让赵太子急不可耐的钻进他随手布置的圈套中?
    可惜内城与外城的距离太远,即使外城墙上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县令仍旧没法凭借‘珠冠黑袍’的特征,准确的找到赵太子。
    “大人,天寒露重比不得白天,您不如先下去……”
    县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县令粗暴的打断,“赵贼不去,我怎么能安心!”
    话说出口,县令就惊觉他的语气太不客气,侧头看去,县尉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却没有发作的意思。
    县令眼中闪过轻蔑。
    这个蠢货根本就没意识到,如今虽然是乐县的危急,却也是他们官途上最大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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