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宋佩瑜开口,大壮突然想到他话还没说完,连忙补充,“啊,还有两个小厮,叫金宝和银块?”
    宋佩瑜险些将嘴里剩下的半口茶喷出来。
    银块?!
    重奕都多看了大壮一眼。
    吕纪和明白宋佩瑜家里的人到了,必定是有私密话要与宋佩瑜说,摇着头从椅子上起来,将满脸茫然的大壮也带走了。
    这人也就是出现的时机太讨喜,不然别说是伺候他们了,就算是伺候外面等着的金宝银宝,都会被嫌蠢笨。
    前几日安公公、来福和东宫十率已经到达祁镇。
    宋佩瑜估摸着宋府来人也就是这几天,却没想到领头的人居然是宋府大管家。
    老管家比宋瑾瑜还大了十多岁,也算是看着宋佩瑜长大的人了。
    老管家和金宝银宝还没进来,食香楼的大掌柜先送来了今日的糕点。
    食香楼大掌柜按照往日的习惯介绍过糕点后,慈和的目光看向宋佩瑜,“您今日心情不错,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确实是喜事。”宋佩瑜毫不吝啬的扬起嘴角,“有忠仆从咸阳赶来,还带着家里人的信。”
    食香楼大掌柜闻言,脸色稍稍凝滞了下。
    宋佩瑜太过高兴,没有注意到食香楼大掌柜的异样,重奕却注意到了,但他并不关心厨子想什么,自然的移开的目光,伸手去拿糕点。
    “那就恭喜七爷了。”食香楼大掌柜朝着宋佩瑜拱了拱手,转而看向重奕,“我灶上还有给柏小爷的补汤,恐怕时间错了药效就会改变,先回厨房了。您晚上想吃什么,随便差人来厨房知会一声就行。”
    说罢,食香楼大掌柜转身就走,急切的态度不仅让重奕又看了过来,连宋佩瑜都发现了不对劲。
    急匆匆的食香楼大掌柜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出门,他被满脸喜气的老管家和金宝、银宝堵了个正着。
    食香楼大掌柜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挡住脸,殊不知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奇怪。
    老管家怔怔的望着以袖盖脸的食香楼大掌柜,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瑞公公?”
    食香楼大掌柜才放下手,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老人家,你认错人了。”
    “瑞公公!”老管家视线聚集在食香楼大掌柜脖颈的伤疤上,“您将脖子上的七星痣挖了啊。”
    “我真的不是你说的瑞公公!”食香楼大掌柜忽然冷下脸来,推开宋府大管家就要走,却被金宝、银宝拦了下来。
    宋佩瑜被这个变故惊呆了,表情呆滞的喃喃,“瑞公公?”
    重奕皱起眉毛,他不关心瑞公公是谁,却不喜欢这种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感觉,难得主动追问,“谁?”
    燕国前任皇帝,庆帝身边的掌事大公公。
    因为脖颈上有七颗小痣,形状类似北斗七星而入了少年庆帝的眼,得赐名瑞祥,曾经也是燕国权力中心风光一时的人物。
    可惜像是瑞公公这般的人,若是寿命比伺候的帝王还长,总是逃不脱人走茶凉的结局。
    庆帝驾崩后,瑞公公就神秘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想到竟然来了小小祁镇隐姓埋名。
    怪不得食香楼大掌柜自称姓向,应该是取自瑞祥的祥的谐音。
    眼见着瑞公公根本无法接受身份暴露的事实,回过神的宋佩瑜高声道,“别拦着向掌柜,让他先回去。”
    向掌柜听见宋佩瑜的声音,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却说什么都不肯回头,同手同脚的冲了出去。
    宋佩瑜见状连忙给金宝使了个眼色。
    金宝无声点头,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
    经过向掌柜的打岔,倒是让宋佩瑜见到老管家的激动减轻了些。
    他抓住老管家的手臂,不让老管家往地上跪,目光催促的看向坐着不动的重奕。
    这是他的住处,重奕该走了。
    可惜重奕能不能看得懂别人的眼色,完全由他想不想看别人的眼色决定。
    重奕换了个方向,完美避开了宋佩瑜的视线。
    宋府大管家先问宋佩瑜有没有受伤,像所有见到离家已久孩子的家长似的,细致的询问宋佩瑜在外面的吃穿住行,又与宋佩瑜说了府里的事。
    老夫人与柳夫人从宋佩瑜失踪后,就重新修葺了小佛堂,每日都要进去拜拜。
    大夫人打理府内庶务时,已经感觉到了力不从心,将许多事都交给了世子夫人。
    宋瑾瑜宿在皇宫的日子越来越多,虽然还是那般风姿,没因公务繁忙而显出老态,白发却悄无声息的变多了。
    宋景明得了恩旨,已经是云阳伯世子。
    ……
    宋佩瑜听了管家的话,心中感触颇深,眼眶不知不觉变成了浅红色。
    就算管家没说因为他的失踪,家里人变得怎样,他也能从管家的话中推测出他的失踪给家中带来了什么变化。
    老管家打开手里捧着的木盒,里面摞着比手掌长度还高的信封,都是家里人写给宋佩瑜的信。
    宋佩瑜早就顾不得一边默不作声的重奕了,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上面的几封信,发现竟然是宋瑾瑜在他刚失踪不久的时候写给他的。
    不知何时,重奕的身体已经转回来了,正将目光放在宋佩瑜仿佛被水洗过的眼睛上。
    他突然觉得,宋佩瑜这个样子也很好看,是不同于意气风发笑容的好看
    但还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呢?
    重奕放下手中的糕点,陷入冥思苦想。
    听着耳畔几不可闻的抽噎声,重奕的面色突然古怪起来。
    脑海中闪过宋佩瑜半趴在他身上掉眼泪的画面。
    重奕觉得他应该住脑。
    但为什么住脑?却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必委屈自己。
    于是重奕更肆无忌惮了。
    他重新将目光放在宋佩瑜通红的眼眶上,等着看宋佩瑜的眼泪。
    虽然与他记忆中的画面不同,但也只能将就了。
    重奕遗憾的想。
    可惜这天宋佩瑜眼眶红了一下午,却始终没如重奕所愿的那般留下泪来。
    重奕做梦了。
    其实他很少会做梦,除非是直接陷入梦中醒不过来。
    但这次却不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在做梦,也明白自己随时都能从梦中挣脱。
    他梦到了去年的事。
    但与去年的场景却不太相同。
    这次只有他、‘宋佩瑜’和满脸横肉的土匪,再也没有其他人。
    他杀了满脸横肉的土匪后,没有其他土匪冲过来,也没因为身上的毒素突然蔓延而浑身不能动弹,低头就能看到‘宋佩瑜’的情况。
    被杀的土匪凭空消失,梦中的重奕却无暇去计较这些小事。
    他目光专注的望着‘宋佩瑜’,从‘宋佩瑜’线条漂亮的肩颈线顺着身上被摩擦出来的红痕与细小伤口一路向下,直到‘宋佩瑜’被撕出来的开裆裤。
    重奕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抱过他的嬷嬷说,有些人别看露出的脸和手白净,实际上不白的地方都只是被衣服挡住了而已。
    宋佩瑜却不同,他是真的浑身都白。
    “殿下”
    ‘宋佩瑜’不知何时从地上半爬起来,瑟瑟发抖的往重奕怀里躲,“我好害怕,他为何那么凶……”
    重奕抓住‘宋佩瑜’的肩膀,阻止‘宋佩瑜’继续往他身上贴,“闭嘴”
    开口说话,就不像了。
    ‘宋佩瑜’听见重奕冷淡的话语,顿时红了眼眶,要哭不哭的望着重奕。
    正准备从莫名其妙的梦中脱离的重奕顿住,推开‘宋佩瑜’后,仰躺在地上,对‘宋佩瑜’招手,“来”。
    重奕明白这只是个普通的梦境,因此也没指望‘宋佩瑜’会听他的话,已经做好了将‘宋佩瑜’拖过来的准备。
    只是还没等他动手,‘宋佩瑜’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单手支撑在重奕脸侧,当真有些合欢宗弟子的架势。
    重奕却不愿意了,他叹了口气,重新坐起来。
    先将‘宋佩瑜’摆成坐在地上低着头的姿势,低声道,“别动”
    然后马上躺在‘宋佩瑜’注视的地方,掰着‘宋佩瑜’的肩膀,让‘宋佩瑜’弯腰朝他靠近。
    调整了好几次角度后,重奕对不知何时已经面无表情的‘宋佩瑜’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哭了。”
    让他好好看看,宋佩瑜哭起来的样子,是不是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
    奈何万事俱备,‘宋佩瑜’却罢工了。
    又听见重奕让他哭,‘宋佩瑜’突然咧开嘴角,笑了。
    叼横筷子的那种标准笑容,露着十二颗小白牙,怎么看怎么蠢。
    重奕被‘宋佩瑜’的表情震住了,皱眉想了想,又道,“笑?”
    ‘宋佩瑜’直起身坐在地上,破坏了重奕努力好久才摆出来的造型。
    重奕心生不满,正要再开口,突然听见一阵仰天长笑。
    ‘宋佩瑜’昂着脖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笑得太开心了,‘宋佩瑜’开始边笑边拍手。
    重奕默默坐起来,看向自己的手。
    决定最后尝试一次。
    既然不肯哭,那就打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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