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重奕言简意赅。
    宋佩瑜终于还是没能扛住腰上的力道,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气愤的去拍重奕的手。
    重奕怎么可能被宋佩瑜拍到,早在宋佩瑜抬手的时候,就施施然的将手收回来,背在了身后。
    宋佩瑜实在没有精力与重奕争辩,双手抱胸静静的望着重奕,想着等重奕走过去了他再上马。
    没想到重奕干脆不走了,顶着宋佩瑜越来越有压力的目光站在原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最后还是宋佩瑜先屈服,他苦笑道,“我真不能晕,这一路上咸阳和途径的各县都会送来文书,等着我去处理,不然就要你自己处理。”
    重奕不为所动且张嘴就来,“让吕纪和去做。”
    怎么可能?
    宋佩瑜都要被这个专门扯他后腿的人气笑了,伸手推着重奕转身,随口敷衍,“您别添乱了,早点出发,晚上才能到下一个驿站,不然又要宿在野外。我看这几天天色不好,万一正赶上下雨就不好了。”
    宋佩瑜就差将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重奕仍旧纹丝不动,甚至还有闲心从宋佩瑜的肩膀上摘柳絮。
    宋佩瑜没好气的将重奕特意递到他眼前的柳絮吹飞,无奈开口,“再不出发,今晚就真的又要宿在野外了。”
    宋佩瑜话音刚落,郝石就走过来催促重奕出发。
    重奕目光在宋佩瑜脸上打了个转,对郝石道,“让他去坐马车。”
    郝石满脸懵逼的看了重奕一会,又转头去看宋佩瑜,没明白这是在闹哪出。
    宋佩瑜更头疼了,他万万想不到重奕竟然也有心机的一天,一句话就将任性耽误车队进程的罪名转嫁到了他头上。
    重奕向来都有任性的权利,在重奕的坚持之下,宋佩瑜就是再气也只能妥协,开始他的晕车之旅。
    刚开始的时候,宋佩瑜还心存侥幸,毕竟他在咸阳也没少做马车,最近会晕车的情况已经越来越轻,接近于无。说不定他晕车的毛病也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状一样,随着年岁的增长自愈了呢?
    半天后,宋佩瑜就被抬进了重奕的马车,彻底躺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重奕的马车够大,底盘极稳,让宋佩瑜除了躺着,偶尔还能掀起帘子坐一会。
    后来宋佩瑜才想明白,是什么让他产生自己晕车的毛病也随着年岁增长自愈的错觉。
    自从永和帝见到东宫修葺的过程后,就格外重视红砖和水泥的存在,他学着东宫用十率修葺的方式,让五城兵马司专门出人轮班在咸阳修路,用的就是红砖和水泥。
    宋府在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也是最早修好路的地段之一。
    地面平稳了,晕车的症状自然就减轻了。
    暗自将‘修路’记在小本本上,宋佩瑜不再抗拒本能,开始睡了醒、醒了睡的晕车之行。
    昏昏沉沉间宋佩瑜忽然闻到了催人作呕的土腥味,挣扎着想醒过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突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朝软塌下面滚去。
    宋佩瑜猛得睁开眼睛,胡乱的挥舞双手想要避免脸朝地惨况,同时感觉到有只手拦在他腰间,阻止了他往下滚的趋势。
    “怎么了?”
    开口说话后,宋佩瑜都不敢相信如此暗哑的声音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马车的重奕,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把宋佩瑜举起来按回软塌上,任凭马车如何颠簸,他的手都没抖,“下雨了”
    宋佩瑜彻底清醒了过来,许是刚才差点在半睡半醒间跌倒的惊吓太大,明明马车比平时还要颠簸,他却感觉不到除了土腥味恶心之外的难受,还能掀起马车帘子去看外面景象。
    良久后,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宋佩瑜老老实实的趴回软塌上,皱着眉道,“这场雨这么大,我们会不会被堵在野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地方,就算是官道也和安全没什么关系。
    重奕边拆刚快马加鞭从咸阳送来的火漆秘信,边分心回答宋佩瑜的问题,“不会,昨日吕纪和夜观天象,已经算到了今日有雨。就算车队现在停下,等雨停后再出发,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下个驿站。”
    自从宋佩瑜倒下后,原本要他处理的那些日常,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吕纪和。
    宋佩瑜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哦”
    重奕似乎感觉到了宋佩瑜的不满,忽然伸手顺着宋佩瑜散落的黑发上摸了一下。
    许是手感太好,摸了一下后,重奕又来摸第二下。
    宋佩瑜满头黑线的抬手抓住扰乱他发型的罪魁祸首,不满的开口,“我不是宠物。”
    重奕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些弱小能吃还掉毛的兽宠,皱起眉心,“我不养掉毛的东西。”顿了下,重奕又补充,“光溜溜的也不行。”
    宋佩瑜因着重奕的话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些爬行动物,因为想象力过于丰富,给自己恶心的够呛,无声打了个哆嗦,挣扎着往距离重奕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说话间,重奕已经将信纸上的内容都收入眼底。
    他转头看了眼仍旧半死不活的宋佩瑜,将满是字迹的信纸放在固定在马车里的蜡烛上方,直到手上只剩下一小块没有字迹的地方尚且是白色,重奕才掀开车帘,将手举在外面,由着大雨将信纸浇灭,留下遍地的黑灰。
    宋佩瑜捏着鼻子发出不满的声音。
    春日里的第一场雨,带起来的土腥味太冲了,恰逢他还在晕车,委实有些招架不住。
    重奕将被火熏的微红的手从马车外收回来,顺手将腰间的香囊摘下来朝着宋佩瑜扔过去。香囊里面装着西域传来的异香,味道十分浓郁却不上头,宫中仅有的一点都被永和帝送到了东宫。
    宋佩瑜拿着香囊凑到鼻子处,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身体没有那么难受,才能分得出精力去管正事,“信上说了什么?”
    重奕没有隐瞒宋佩瑜的意思,“燕国撤兵了,不仅给慕容靖递了和书,还将边境双方争夺中的两个小镇都让给了赵国。除了留下防备赵国突然发起猛攻的燕军,其他燕军都已经前往燕国、卫国和黎国交界的曾镇。”
    宋佩瑜一下子来了精神,猛的从软塌上爬起来,连声道,“快将地图拿来我看看。”
    重奕嗤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将马车夹层里地图拿给宋佩瑜。
    以南北来划分方位,赵国所在的幽州和燕国所在的翼州都处于北方,再往东去还有兖州和青州。
    中部位置从西到东是梁州、豫州和上下紧挨着的徐州、扬州。
    荆州处于最南方。
    卫国处于梁州和豫州之间,所谓的皇室早年不过是一窝土匪。偏生让他们赶上了好时候,占领了五个县城。周围的大佬们或是在内乱腾不出手来,或是对其弹丸之地完全没兴趣,竟然让他们稳定了下来。
    黎国占据剩下的豫州,明面上是听从黎皇命令,实际上黎皇早就被豫州的世家架空,黎国百姓只知世家而不知黎皇。
    赵国北方是突厥,西边是吐谷浑,南边分别与梁州双王、卫国接壤,东边就是占据翼州的燕国。
    燕国则同时与紧挨在一起的卫国和黎国接壤。
    卫国和黎国因为位于九州中心,地理意义重大,反而多年未曾有过太大的动荡,与燕国更是相安无事。
    宋佩瑜怎么也想不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燕国宁愿在赵燕边境吃亏,也要将燕军调往与卫国和黎国的边界处。
    重奕微红的手指穿过宋佩瑜的视线,戳在地图上燕、卫、黎交界的位置,“这里,曾镇,发现了金矿。”
    宋佩瑜恍然大悟,下意识的问,“多大的金矿?”
    “父皇与我的信上写着,从那处传回来的消息说,曾镇郊外地动后到处都是裸金。”重奕可能是嫌宋佩瑜的问题太多,干脆原封不动的将已经变成灰飞的信中的内容说给宋佩瑜听。
    半月前曾镇突然发生地动,没造成多大的伤亡,却毁了许多上好的良田。
    国与国之间总是会有一些不可说的地方,曾镇就是。
    曾镇因为太过贫穷,且没有任何遮拦算不上要塞,虽然位于燕国、卫国和黎国的正中央,却没被任何一个国家将曾镇划入版图。
    说白了就是个三不管地方。
    因此曾镇刚发生地动时,并没有国家发现曾镇的异样。
    就连曾镇本地人,也因为没见过世面,没认出地动后随处可见的金色石头其实是金矿。
    等曾镇的人对曾镇彻底失望,纷纷去其他地方头投奔亲人,金矿也随之流往各地。曾镇出现金矿的事才被燕、卫、黎国发现。
    三国同时发现这件事,哪个国家都没来得及封锁消息,反而让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整个九州都有所耳闻。
    如今占领曾镇的是卫军,黎军正围在曾镇之外,燕军干脆将用来压赵的军队调动了过去,都对曾镇势在必得。
    宋佩瑜仔细理顺其中的关系,盯着地图半晌,突然道,“这个位置,赵国和梁州睿王的军队是不是也能赶过去?”
    虽然不接壤,但距离却近得很。
    国与国之间灰色地带的存在,刚好能给赵国和梁州睿王腾出一条通道来。重奕摇了摇头,“父皇不会去参与曾镇的乱子,他让我祭祀后等待慕容靖到华山,立刻与他一同返回咸阳。”
    宋佩瑜也不懂打仗的事,闻言也不再深究。
    现阶段能避免打仗,休养生息,对赵国来说才是好事。
    宋佩瑜第一次注意到国与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突然有了个绝妙的想法。
    他一直想将香皂和琉璃卖到各国,换取更多的银子,却始终都没找到稳妥的办法。如今看来,国与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似乎是个不错的地点。
    既然没有自己的游商,那就开门做生意,八方来客都接待。价高者得,才是在商言商。
    宋佩瑜边做规划,边对重奕念叨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注意到重奕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无语,也没注意到自己在强烈的事业心驱使下,竟然克服了晕车的症状,越来越精神百倍。
    车队在吉日吉时前到达华山范围内,宋佩瑜只休养了半天,就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甚至因为修路和销售香皂和琉璃的计划格外的容光焕发,一点都不像是躺了一路的人。
    祭祀于东方日出时开始,正午阳光正烈的时候结束,
    因是要做给天下人看,远比永和帝在太庙的祭祀还要盛大繁琐。
    整套仪式下来,唯有天赋异禀的重奕,和从小习武的平彰、骆勇、魏致远还能挺住,其他人都不可避免的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无论过程有多艰辛,华山祭祀顺利完成都是件让人精神振奋的事。
    有了从咸阳来华山路上的经历,大家都知道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有得苦头吃。
    因此在华山周围等待慕容靖的日子里,大家都格外放纵。
    收到慕容靖已经从边境启程的消息后,骆勇突发奇想,闹着要去华山寻头祥瑞幼崽回去献给永和帝。
    出于人与自然的角度,宋佩瑜极不赞同这种做法。
    但出自给重奕这次祭祀加码的角度,宋佩瑜屈服了。他没阻拦骆勇的张罗,打算顺其自然,其他人却纷纷热情响应。
    华山祭祀的三天后,他们再次进入华山。
    宋佩瑜的腿伤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养好了,甚至骑术也突飞猛进。
    此行对他来说就是走个过场,既然是为了找祥瑞而来,华山就必有祥瑞。
    早在出发之前宋佩瑜就准备好了几套说辞,因此并不着急。
    最为兴奋的莫过于骆勇,树上的飞鸟都被他的大嗓门惊飞了一片又一片,“我听说去年有人在华山见到了白虎,说不定我们运气好,能找到头白虎幼崽回去献给姑父。”
    盛泰然小声道,“没有白虎,白狐也不错。”
    平彰一掌拍在盛泰然肩膀上,“别说这些丧气话,就算遇到了成年白虎也不怕,殿下一人就能击杀猛虎,白虎皮亦是难得的宝物。”
    盛泰然闻言扯了下嘴角,小心翼翼的看向重奕,显然是不太相信平彰的话,却也不敢开口反驳。
    昨夜与新事业计划奋斗到深夜的宋佩瑜打了个哈欠,见大公主始终跟在重奕身侧,就没再靠近,转而去找负责护卫的郝石。
    华山临近赵燕边境,就算燕国已经退兵,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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